雲瀅怔怔地看了一會兒雲佩,忽然掩袖笑了出來,她那奇奇怪怪的妝容都已經擦幹淨了,恢複了原本的秀麗精致。


    “二姐姐,你要是擔心他同我說一句就好了,我還能不想法子叫你見他嗎?”雲瀅半靠著桌案,滿臉的不信:“你這話放在從前我是信的,現在卻不然,你可是我的姐姐,隻有你不要他的份兒,他敢不要你?”


    雲佩從前隻是教坊裏的小宮人,他是皇後殿中的內侍,宮人與內侍相好不需要婚契,分離也不需要見證。


    本就是露水夫妻,搭個伴過日子,虛凰假鳳見不得光,不會長久。


    可是現下雲佩是貴妃的親姊妹,宰相門前七品官,別說配內侍,就是配一個朝廷貴官做繼室也是綽綽有餘,水漲船高的道理長生不會不懂,他要是離開雲佩,便再也不會尋到一座這麽好的靠山。


    她是貴妃,別說是她的親姊妹,就是隨便宮裏的宮女內侍走出去都要被別人捧著。


    要與不要,還輪不到他來說。


    皇後本來就沒怎麽拿正眼瞧過長生,區區一個內侍,哪裏敢得罪貴妃?


    “阿瀅,我不是拿你來尋開心的,”雲佩抬頭看向雲瀅,唿吸緩慢而沉重,“娘子說的不錯,就因為娘子是貴妃,深受陛下的寵愛,如今又懷有皇嗣,而我是您的姐姐,所以他才要同我分開的。”


    起初,雲瀅似乎是對聖上動了心思,想要做他內廷的娘子,她也隻是擔心妹妹會因為無依無靠而受人陷害欺負,後來又為她得封美人而高興。


    天下的姊妹出嫁以後來往得都少,各過各的日子,何況又是在深宮之中,她們見麵就更受約束。


    但是當雲瀅被聖上冊封為充儀之後,一切便大不相同了。


    陛下對阿瀅的寵愛叫前朝內廷都覺得驚訝,官家不單單是下旨追封她們的父母,甚至還追贈了祖父和外祖虛職,賜予田產無數,連帶著幾個叔伯和兄弟也有升遷。


    甚至她和大姐,也能沾到餘澤。


    皇帝施恩後妃的母家沒事,可是自古以來,哪有明君聖主會拿誥命如此兒戲,冊封一個內侍的對食做外命婦?


    “長生說,他這輩子做過最壞的事情就是帶我出了教坊,”雲佩淡淡道:“姐姐做了郡王側妃,妹妹做了嬪妃,所嫁不是天子便是宗室,但我卻隻是一個內侍的對食,斷送了我成為貴人的可能。”


    他曾經督促她去考女官的時候,大抵以為這才是一條極光明的路,不說有機會到貴人身邊服侍,最起碼她不愛跳舞,留在六局還能更合她的意,兩人時不時還可以見一麵。


    她本來應該是成為達官顯貴的一員,現在卻隻能伺候旁人,雲佩如今隻是一個掌藥,如果留在內廷裏,還不知道得過多少年才能成為尚宮。


    而一個尚宮,熬到白頭,也不過是正五品。


    後來更不得了了,她的妹妹做了貴妃,又有了身孕,聖上歡喜得厲害,不但叫人擬旨冊封,還又加封了她們父母親族,連帶著她一個孤女隻要願意,都能得一個正一品或者正二品外命婦的誥命,配得上朝中的貴官,也可以選擇和一個剛剛金榜題名的進士結縭。


    雲瀅略感吃驚,她隻是同長生見過一麵,告訴了他聖上打算怎麽賞賜,可從來沒有瞧不起他:“二姐姐,這可不是我向他施壓,七郎不過是隨口一提,畢竟爹娘都不在了,你的終身自己拿主意就是。”


    “不幹你的事,他這個人心思敏銳得很,娘娘說要向官家開口討恩典,叫他到內侍省去供職,他便知道是怎麽一迴事了。”


    雲佩望著雲瀅:“他曾和我說,他不過是個醃臢的內侍,無根浮萍,若是沒有他,我過得還會更好些。”


    “他還說,左右也沒有幾個人知道我們的關係,不如就此了斷,他仍做他的供奉官,我到外麵去做誥命夫人。”


    雲佩這些天想起來他的時候時不時會流淚,那個時候也沒有來找妹妹哭一場的衝動,現在想起這些已經哭不出來什麽了:“他托我求官家和你給我指一門親事,將來出去嫁人做正室才好。”


    長生說別叫人知道她做過內侍的對食,要不然將來她就是仗著貴妃做了誥命夫人或許也會叫夫家看不起的。


    內侍是最被人看不起的,她嫁的貧寒不要緊,皇帝隻要有心,怎麽都能給一個品階略高些的閑散官,說出去也好聽,但是一個內侍,和一個委身給內侍做對食的宮女,確實是有汙書香門第。


    她見著雲瀅的笑意凝固在臉上,無奈地笑了一下:“你不必吃驚,你能做貴妃那是你的造化,也是咱們闔族的榮耀,我不是來怪罪你的,隻是還有些放心不下他,想看看他好不好。”


    “二姐姐,你們真的就這麽斷了?”


    雲瀅稍有些遲疑,她隻知道他們兩個人似乎是怕給自己添麻煩似的,就算是問了他們想要些什麽,他們也都是推托了的:“這有什麽,宮裏暗裏的對食可多了,我記得你說過,想他將來有一日到內侍省去供職,怎麽如今我遂了他的心願,反倒是叫他品出這麽些滋味來?”


    “不然呢,難道還叫人知道,貴妃有一個做內侍的姐夫?”


    雲佩重重地歎了一口氣,望著她還未隆起的小腹:“官家待你好,阿瀅自然覺得陛下是有求必應,但是你有沒有想過,陛下既然對你好,那他對你這一胎有多看重,若是未來的東宮有一個做內侍的姨夫,你以為是什麽光彩的事情嗎?”


    當他們還渺小得如一隻螻蟻時,沒有人會在意他們是否偎在一處取暖,但是當把他們放在高台上,這些事就不能為世人所容,宮人與內侍對食或許還可以說一句飲食男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貴夫人與內侍有染,就是不知道愛惜自己的名節。


    雲瀅說不會瞧不起他,但聖上說起她親姐姐的婚事,她也隻敢遮掩一二,下意識不敢直言。


    他們最開始是知道皇後與雲瀅的關係不好,因此才得避嫌,但現在不一樣了。


    她的妹妹越走越高,家族所得的榮耀也越來越多,如今她恐怕就要做皇後了。


    前麵兩位皇後的母家都是簪纓世族,雲瀅身世孤苦也就算了,親戚還上不了台麵。


    內侍們沒有男子的特征,一生隻能被困在皇宮之中,但在貴人的眼中,他們甚至不配與宮女相好,認為宮妃給自己的得力內侍尋對食是一件傷陰騭的事情。


    嬪妃們拉攏皇帝身邊的內侍都不會拿自己親姐姐來的,叫外臣們怎麽看她?


    “阿瀅,我們都是雲氏的女兒,你將來和這個孩子都是要有大造化的,我和他不能連累了貴妃,叫旁人議論您與殿下。”


    雲佩這些時日仔仔細細地想過利害:“我現在放心不下你,留在宮中也好,等你熬過了生產這一關,就請阿瀅就求陛下放我出宮,我算是未嫁的女兒,叔伯又進京來了,就算是不嫁也能有個照應。”


    人的心中總有最重要的東西,有時候難以兩全,阿瀅是幸運的,她隻要全心全意在陛下身上,無論是與情郎間的愛意還是孝道並不犯衝,可她心中這兩樣便難以取舍。


    她舍不得相伴已久的對食,但有時候想想,長生說的也不無道理,如果爹娘尚在,當年她們沒有進宮還在做官宦人家的小姐,恐怕自己就是與教書先生有了情意,最後也是會順從父母之命嫁給別人的。


    畢竟雲瀅在宮中,叔伯就算不巴結奉承她,也不敢像以前那樣不待見了。


    但是如今皇後已經被聖上軟禁起來,這個劍拔弩張的時候他們一旦被皇後抓到把柄,皇後素日的那些仁愛恐怕都不會施舍給他們一分半點。


    “那二姐姐便不喜歡他了嗎?”雲瀅雖然在乎名聲,但有時候麵子上舒服,裏子就得受一點罪:“你們思慮的未免也太多了一些,官家平日案幾上罵我的折子多了去了,我不照舊活得好好的,該吃什麽吃什麽嗎?”


    雲瀅倒不是沒有想過做皇後的那一天,她離這個位置隻差一步,但是有皇後在前麵擋著,這一步就是難如登天,她離那一天還遠著呢。


    “你要是還喜歡他,隻要二姐姐能吃苦,大不了我就叫你們出宮去,到外地做平頭夫妻好了,朝中人隻盯著京城裏這些人,你們隻要安分守己,想來是不會有什麽人盯著你們的。”


    “聖上讓好多人來看著我一飲一食,原不差你一個,早些出宮也好。”


    雲瀅笑著去把她攬到自己身邊:“你們兩個想這麽多做什麽,人生苦短,一輩子才幾十年,等咱們這些人長眠地下,史書說什麽咱們能知道嗎?”


    “官家才不會管這些的,他既然喜歡我,就算是為人刻板一些,想來也不會棒打鴛鴦呀。”雲瀅叫人給雲佩拿了熟水飲,倚靠在一側道:“等我迴去便想個法子叫他出來,你們要不要繼續做夫妻那是你們自己的事情,不必為了我為難。”


    聖上給了她逾越的權力,那她不偶爾用幾次豈不是可惜得很?


    她不太願意欠別人的情分,姐姐如果是因為她才要委屈求全,士大夫評判女子與內侍相好的理論固然是當今世道的主流,但這總叫她有些不舒服。


    “我今日便也不留你了,二姐姐迴去自己想想清楚,”雲瀅看著她喝荔枝膏水,心底略生出些感慨:“爹當年金榜題名,不也是娶了母親嗎,怎麽男人娶個身份地位的女人便是夫妻恩愛的佳話,反過來就不成了?”


    雲佩苦澀地跟著應了一聲笑,那是因為女子從夫從父,女子高嫁便是雀登枝,而低嫁低到去嫁內侍卻是自甘墮落。


    “其實我倒也不怕吃什麽苦,但就是麻煩阿瀅了。”


    有些時候妹妹過得好她也並不想來分一杯羹,謀些好處,但又不得不來找她,倚仗著貴妃。


    陛下愛重貴妃,她隨隨便便說一句話,比旁人一千句、一萬句還有用,這些話在雲佩肚子裏不知道打了多少個來迴,若是貴妃不願意叫他們做夫妻,讓外朝的臣子給她加一道汙點,那從此便要徹徹底底丟開手,但貴妃不在乎這個,她也就漸漸生出不該有的想望。


    哪怕不能倚靠貴妃家姐的身份得一頂珠冠,她也還是很感激雲瀅的。


    聖上原本就說過迴去後要裁撤一批宮人,要在出宮名冊上添一個內侍上去也不是什麽難事,雲佩走之後,雲瀅剛要去叫人去凝清殿喚人,岫玉已經進來迴稟了。


    “娘娘,聖上迴明光堂瞧不見您,吩咐人來尋呢。”岫玉說完之後又不無憂慮道:“娘娘要不要先漱漱口,省得叫官家知道您又迴蓬萊殿偷著吃東西。”


    皇帝出去和臣子議事的時候知道雲瀅會召人過來陪著說說話,她不願意叫人來擾明光堂的安寧清淨,也就這個時候蓬萊殿才發揮出它作為寢殿的作用。


    但是還有另外一樁事情,聖上現在看管她太嚴了,但是蓬萊殿裏卻有一株極好的李子樹,這是她的地盤,他可管不到。


    雲瀅有恃無恐,覺得沒什麽妨礙,她隻用清水漱了口,才迴明光堂去。


    她迴來的時候聖上正在庭院裏麵閑立看花,見貴妃儀仗將近才將目光挪到了她的身上,淡淡一笑:“虧你還知道迴來。”


    雲瀅有些不服氣地走上前去,也沒對皇帝行君臣禮節,直接勾住了他的頸項嗔怪道:“誰叫七郎在前朝不迴來,殿裏又沒人陪我說話,我就出去散散心,官家還要管我?”


    “不管、不管,”聖上稍稍遲疑,但還是環住了她的腰身,忽然就在她額前敲了一下,不知道是生氣還是無奈,他輕聲責備道:“朕不管你去哪裏散心,但你是成心來氣人的對不對,懷著孕也要妝飾?”


    雲瀅自覺麵上素淨,他那雙眼睛難道是可以把人看穿,怎麽還知道蓬萊殿裏的事情?


    “七郎叫人看著我?”


    雲瀅作惱地要撒手,卻被人固定住不許動,聖上輕哼了一聲,那男子溫熱有力的氣息灑落在她玉頸處,叫她稍稍動了心思。


    “朕用人看著你做什麽?”聖上略有些無奈道:“隻消看看旁的嬪妃今天描了什麽新鮮妝容,就知道你又搗鼓出來什麽東西了。”


    往常宮中常見的樣式聖上見得多了也就逐漸習慣,但是今天有好幾個嬪妃拿了青黑色的油膏畫眉,還用了素粉撲頰,胭脂畫眼妝,顴骨上貼了幾顆小巧珍珠,擬作淚痕,頗有幾分鮫人泣珠的感覺。


    饒是他平時對嬪妃們的行禮請安一向不大在意,今日也停了轎輦,叫人問了幾句。


    乍一看這過分強調眉眼的妝容,皇帝還以為是這些嬪妃久居深宮,有怨望君王之意,但問清楚原委之後卻又是哭笑不得。


    “瞧瞧你做的好事,”聖上撫上她重新勾畫過後的淺淡蛾眉,“白日裏尚且將人嚇得不清,若是夜間豈不是叫人以為宮內有邪崇?”


    “這與我有什麽相幹,不過是畫來玩玩,又不曾招搖過市。”雲瀅往聖上身後掃了一眼,看見幾個新輪值的女官素著一張麵,神情刻板地站在那裏,忍不住笑了:“七郎坐擁天下,什麽沒見過,還會在意宮人的妝容嗎?”


    她塗的唇脂顏色、喜歡的衣服紋樣還有首飾,都是宮中競相模仿的對象,人不能長成貴妃這個模樣,但妝容總還是能效仿的。


    本來前些時日聖上見宮中後妃多用櫻桃紅的唇脂,雖然千篇一律,但也不是不能接受,現在這個卻不成。


    她說著不介意皇後的養女模仿她,實際上還是生氣,偏愛搞些怪模樣的新妝叫人傳出去效仿。


    “貴妃說朕寵愛你是因為阿瀅哭啼時梨花帶雨,這話總是你自己親口說的,”聖上玩笑似的伸臂將她抱起,不顧雲瀅驚唿了一聲,把她抱到內殿去,“貴妃現在可比朕貴重上許多,朕哪裏敢叫你哭?”


    庭院內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不敢直視聖上與貴妃親熱的場景。


    特別是禦前的內侍,那日見到了皇後宮中養女之後,他們就更加清楚貴妃在皇帝心裏到底是什麽份量。


    那一個容貌相似的女子衣衫半褪地跪在地上,聖上都不會有半分憐惜,但是貴妃與聖上的私話是一點也不許人聽見的。


    雲瀅羞窘得厲害:“官家快放我下來,我現在可是兩個人,重得很!”


    聖上卻沒有鬆開,笑吟吟地把她放到內殿的軟榻上去:“哪裏重了,他才多大,知道些什麽?”


    她的份量還是同以前一樣的,甚至因為之前吃不下,還輕了一點,叫人不免聯想到她為了這個孩子受的罪。


    “是是是,孩子什麽也不知道,但是外麵的人總不是三個月的孩子罷?”


    雲瀅已經很久沒有被聖上這樣抱起來了,她心跳得厲害,望見聖上正在看她,直接轉過頭去:“外麵那麽多人呢,七郎怎麽直接抱我進來,您叫我這個貴妃麵往哪裏擱?”


    “哪個敢笑話你?”聖上溫存攬住她腰肢,含笑相近:“朕是不是依順著阿瀅太久了,從前朕不曾抱過你進殿嗎?”


    就是因為從前這樣,聖上抱她進來的時候大抵都是有幾分情意的,難免會叫人誤會,以為聖上曠得太久,想同她親近**。


    “七郎不是要一直依著我的嗎,我可是有免罪金牌的!”雲瀅用手去抵住他,笑著道:“不成不成,我才不答應呢,叫人笑話。”


    “朕既然喜歡你哭哭啼啼,做甚一直要順著你?”聖上裝著要嚇唬她,俯身作勢要覆上去道:“朕又不是什麽正人君子,難道這件事情還要看你的意思?”


    “我就是這些日子總見人喜歡和我一樣的東西,想要大大方方地叫她們知道罷了,”雲瀅拿了帕子捂住自己的臉,半真半假地嚶嚶哭泣,“她們化啼淚妝同我有什麽關係,官家不過是想個新的由頭來欺負我罷了!”


    “朕就是欺負你,你不是也得受著?”


    她的聲音輕軟哀婉,可是一聽就是假的,聖上坐在榻邊看她做戲,而後捏住她的下巴,將美人的螓首半抬,在上麵輕輕啄了一下:“阿瀅哭得如此可憐,不如就哭得聲音再大一些。”


    他如今的麵皮遠非昔日可比,說著叫她羞窘的話,照樣能夠雲淡風輕:“貴妃確實說的不差,你哭起來的時候最叫朕喜歡。”


    雲瀅低下頭去自己臉紅,卻又聽見皇帝笑她道:“阿瀅這是在想些什麽,臉竟然這樣紅了?”


    聖上附耳與她又說了幾句,雲瀅起初麵紅耳赤,後來卻漸漸放鬆下來了。


    “七郎快別鬧,我可受不住美色誘|惑,郎君要是將我弄得起興,自己再走去喝茶清心,我是不依的。”


    雲瀅被他縛在榻上動彈不得,索性便從了,她含笑望著皇帝,眉眼盈盈,頗有幾分有恃無恐:“我是不能喝茶的,郎君,你真的敢動我嗎?”


    聖上原也不過是說笑,雖然這些時日確實有那個意思,但哪裏好真的動她,稍微嚐嚐滋味就放開她了。


    可是她這樣一說,皇帝竟當真俯身吻了上去,他不緊不慢地探索自己闊別已久的領地,輕車熟路,又刻意延緩了這個時間。


    她今日的穿著,作為貴妃並不奢華,不過聖上解開那衣裳還是有些費時間的,那畢竟是她喜歡的衣裳首飾,不許人撕,他又怕勾到她厚密的青絲,無意間加長了這個吻的時間。


    良久過後,雲瀅氣喘籲籲地仰躺在榻上,她無力地躺在榻上,眼中波光流動,傾瀉出無盡媚意,去擋聖上的手並不誠心。


    “怎麽了?”聖上輕輕撫弄著她的發絲,含笑問道:“以後還敢不敢說這樣的話編排朕?”


    雲瀅卻不應聲,隻是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七郎,他可是要有三個月大了。”


    聖上微怔片刻,原本都是他在逗弄,雲瀅對這事兒怕得不行,忽然反過來被她這樣一說,竟有幾分意動。


    “阿瀅,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


    他別過眼去不看,榻上美人的衣物是他弄亂的不假,但聖上還是有分寸的,他和阿瀅的孩子比什麽都重要,平日裏說些什麽不要緊,但見真章的時候反倒是他躊躇了。


    懷孕固然是叫兩個人都高興的事情,內廷的娘子們都說官家疼愛她,寧可自己忍著也不往別的地方去,但實際上是孕中的女子更加敏感,隻是女子矜持,雲瀅反倒是不好言語,每次等他歇了也就要當做是了結,從不會主動求他來的。


    聖上解起來略有些費時的鴛鴦絛子輕易被雲瀅解開,被聖上注視著解開衣服的時候又不是沒有過,雲瀅不敢抬頭去看他的眼睛,隻是緩慢地倚靠在了他的懷中。


    她沒有什麽過多的言語,頂多是在聖上愣神的那半盞茶的工夫小聲在他耳邊嘟囔了幾句。


    “我都這樣了,虧七郎也好意思幹坐著。”


    雲瀅的肌膚柔膩清涼,又綿軟如絮,夏日冬天裏都叫人愛不釋手,她像是一段天然的美玉,但是如今聖上環著她,竟像是一塊燙手的山芋。


    “你,你怎麽……”皇帝尋不到合適的詞來說她,但是美人解了衣裳主動投懷送抱,就算是神仙也會生出些凡心。


    幹柴在夏日裏是最容易生出火來的,隻需要那麽一點火星子,就足以燎原。


    有些人選擇索性燒了個幹淨,但是有些人卻小心翼翼,怕越雷池一步。


    雲瀅被人重新放到在枕上,稍有些期盼,也有些像是少女的羞怯,兩人該經曆的事情已經都經曆過了,但是懷著身孕的女子哪裏有她這麽不知羞的,剛安穩一點,便想著和郎君高興,本應該含羞推拒,勸諫君王修身養性才對。


    她察覺到聖上一路蜿蜒向下,越過山巒丘壑,他的唇齒溫柔而熾熱,像是他的人一樣叫她喜歡,幾乎叫人沉溺其中而無法自拔。


    但是當耐心的獵人給予獵物足夠的迷惑之後,輕易攝住他原先從沒有碰觸過的一點後,雲瀅死死地咬住自己的唇,擋住即將逸出的驚唿,等那陣顫栗過去了,才略帶些哭腔地去費力伸出手臂捶他,催促他起來。


    “七郎這是在做什麽?”雲瀅無法抑製自己心底的震驚,這不符合她對皇帝的認知,又是羞又是害怕:“您親一下就算了,快起身啊……這叫人看見算是怎麽迴事?”


    她說起話來聲音輕軟,帶有**之後獨有的風情柔媚,聖上怕她亂動,摁住了她還沒有因為後期反應而開始浮腫的腿,最後又把她伺候高興兩三迴,才泰然自若地起身,他笑吟吟道:“娘娘被朕伺候得可高興?”


    “這是我高不高興的事情嗎?”雲瀅沒想到他根本不停,叫自己丟了兩三迴才肯罷休,急得都快要哭出來了:“七郎是天子,怎麽能做這種事情?”


    她都那麽說了,可是聖上還是沒有碰她,反而是俯低了身子下去,她喜歡歸喜歡,但是這不該是皇帝該有的舉動。


    “夫妻愉情,無非是叫彼此高興,這有什麽叫你怕的,你不是也試著討過朕的喜歡嗎?”


    聖上自己的衣裳連衣襟都沒有亂,起身隻是為了來收拾她造成的一片狼藉,用帕子去擦她眼角的淚水,才叫外麵送了茶水進來漱口,“皇帝怎麽了,難道朕便不是你的七郎了嗎?”


    君王雖然身在九重,但是他這個時候不過是想叫雲瀅舒暢一些,晚上多用一點膳也就足夠了,“朕與阿瀅同床共枕過多久,難道阿瀅就不怕咱們兩個弄出些意外嗎?”


    她倒是信任男子,但是皇帝自己卻十分清楚,這種情況下,就是定力再好的郎君,也不會願意有片刻的停留延緩,他伺候她高興,和兩個人都要高興,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你受不了那些東西的磋磨,又怎麽受得住郎君?”聖上輕咳了一聲,憐愛地輕拍她的後背:“阿瀅不必不好意思,以後若是再想,就同朕說好了。”


    幾個邊陲小國進貢了一些女子自我愉情的新鮮玩意兒給天子,他含蓄同她說過,但是把她嚇壞了,一樣也不肯用,隻肯黏著他,不用旁的東西。


    但她現下懷著孕,可能又不好意思同郎君說想他,隻是由著他夜裏稍稍盡興。


    雲瀅結結巴巴,她得了足意,現在隻剩下那一點驚慌,她當時就是好奇,想嚐試一下話本裏說的那些叫男子快活的方法而已,試的雖然多,但也隻是淺嚐輒止,聖上就是被她拿來做試驗一般,何曾得了真正的高興。


    “可是……”雲瀅想說些什麽,但內侍們已經奉了漱口的茶進來,那些話不能叫外人聽見,就捂著臉轉向了旁邊,“七郎是從哪裏學的這樣壞,是無師自通,還是以前已經有人試過了?”


    皇帝漱了幾次口,才叫內侍們下去,去扭她轉過來,笑著罵了她一句:“沒良心的小妖精,除了阿瀅,你覺得朕還會伺候過哪個?”


    他們之間的構造差異本來就存在,她要服侍得他舒心暢意自然會疼痛,或許還會作嘔,男子在這方麵反而更容易伺候得妻子高興。


    雲瀅害羞地藏在引枕上不肯起身,但心裏總是有些高興的,她偶然從指縫裏去看皇帝,瞧見他溫柔神色,忍不住低聲調笑:“那七郎怎麽辦?”


    他能豁出臉麵,伺候得她十分高興,但是皇帝卻不允許她服侍他,明明都是**不知道多少迴的人,反倒是把她襯得像是惦記童男子元陽的妖精一樣。


    “你喝不得茶,又不是朕喝不得,奉茶內侍來得勤些也便好了,”聖上淡淡瞥了她一眼,“修身養性幾個月,又不是什麽難事,無非是有阿瀅在,才增加了一道考驗。”


    “七郎,你對我這麽好,我想你要是個內侍,我們兩個做對食大概也能過一輩子,”雲瀅起身靠在他懷裏,青絲如瀑,散落在她的腦後,“之前官家不是說想放一批宮人出去婚配嗎,我覺得不如也放一批內侍出去,要放就都放好了。”


    “這是哪裏的話,你與朕做對食,那咱們的孩子從哪裏來的?”聖上取笑她的天真:“阿瀅不知道嗎,內侍的前程都在內廷,出了大內,他們哪裏還有前程可奔,你放他們出去,也得人願意才行。”


    宮人們出去後還能由爹娘做主,找一戶人家嫁了,但是內侍們卻不大行,畢竟他們已經不能娶妻生子,過正常人的日子,而一般內侍力氣也不如外麵做苦工的雜役,幾乎樣樣不如人,活下去都艱難得很。


    “先朝有些恩典便是叫內侍年老之後不必還鄉,可以留在宮中西內榮養一生,阿瀅倒是反過來了,”聖上取笑了幾句,見雲瀅麵上微有不虞,便笑著改口:“那娘娘要是有這份心,不如就等著開恩放還的時候差人在內侍裏登記造冊,若是真有思念家鄉的,放出去也好。”


    曆來天子賜恩,都是賜還宮女,然而有許多自閹的中人還在削尖了腦袋往裏鑽,這件恩典本來是因為要給雲瀅腹中的孩子積福才有的,就算是有些別出心裁,聖上也是願意許她的。


    聖上與她正在說笑,她這麽個樣子,總得梳妝好了才能去用膳,雲瀅正想使喚聖上拿玉梳給她綰發,忽然看見江宜則從外麵進來才住口。


    江宜則知道帝妃正在親熱說話,這時節不大願意人來打擾的,但是事關前朝與皇後,他自己斟酌了一下,覺得還是應該上報天子。


    他向聖上和貴妃行了叉手禮:“官家,開封府尹範知賀範相公已經在宮門外等候聽宣了,不知道您見是不見?”


    這個人皇帝是和雲瀅說起過的,倒也不用避諱,雖然品階還不夠隨駕行宮,可也是在皇帝麵前留了名字的。


    “範相公既然來了,那七郎自己在書房見他,我便先迴避吧。”雲瀅心下微動,但是還是笑著出口:“範相公不是素來以‘強項令’著稱嗎,若是瞧見我在這裏與陛下膩歪,還不氣得將明光堂的頂子給掀了?”


    “他不好好待在府衙裏替朕辦差,怎麽奔到行宮來隨駕了?”聖上無奈地歎了一口氣,與雲瀅相視而笑:“你是君,他是臣,哪裏有你避出去的道理,叫人給他安排一個住所,洗漱沐浴過後,朕在集英殿見他。”


    江宜則應了是,退到外麵去辦差,簾內的聖上正與貴妃閑話抱怨範相公是塊難啃的硬骨頭,語氣無奈又有幾分欣賞,把貴妃都逗笑了。


    “晚間若是餓了便先吃,他星夜奔赴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來向朕稟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結束,今日沒人看著你能不能吃哪些東西了。”


    雲瀅卻還記著他抱怨自己心裏沒他,用一點牛肉都不好意思和他說,嗔怪地往外推他:“七郎早去早迴,把範相公應付走了,咱們再一塊用膳不遲,我今日指定等著聖駕榮返。”


    聖上通體衣裳濟楚,讓內侍們服侍稍微整理了一些便能出去,岫玉見雲瀅一頭原本順滑的青絲已經鬆開了,便進來送些熟水奉與貴妃,“娘子要不要先吃些什麽東西墊補,等官家迴來正經用膳?”


    貴妃最近又變了,一日三餐外還經常饞些零嘴。


    雲瀅的神色平靜下來,搖了搖團扇,“也好。”


    開封府尹既然已經來了,聖上今夜大概是沒有興致同她來用晚膳的。


    “外麵天不好,恐怕少頃又是要下雨的,叫人熬些薑茶分給下麵人,”雲瀅起身下榻,她望著外麵的天色,雙眉漸漸蹙起:“讓人喚凝清殿的供奉官長生到我這兒來,悄悄的,盡量別驚動皇後。”


    岫玉應聲,她不太明白皇後都已經被軟禁起來了,娘子還有什麽不足意,非得在這個時候召見一個供奉官問話?


    “不知道娘子尋他可是有什麽事情嗎?”


    岫玉的好奇心叫她多了一句嘴,她要是想叫人想法子不驚動旁人還得叫一個理應在凝清殿一道禁足是內侍來明光堂。


    “不是什麽大事,你去就是了。”雲瀅平日裏覺得她這個二姐夫是一個很看得開的人,沒想到居然還能鬧這一出:“他得罪了我,正好官家不在,把他叫過來罵一頓才好得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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