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珞手一掀,輕鬆地將連愚山抱了起來,走進內室,將他放到床榻上。


    雲珞伸手去解他的衣服,連愚山緊閉著眼,瑟瑟發抖。雲珞停下手裏的動作,仰起臉來,問道:“你不願意?”


    連愚山睜開眼,看見他麵色略沈,雙眸深邃之中隱隱露出失望與緊張之色,心裏一緊,猛然醒悟到自己害怕,其實雲珞又何嚐不是?


    連愚山鼓起勇氣,搖了搖頭。雲珞神色微變,以為他拒絕了自己,黯然的抬起身子,卻見連愚山麵紅耳赤地從衣襟裏緩緩拽出一塊暖玉,不是自己當年送的那塊又是什麽。


    雲珞明白了他的意思,嘴角含笑,親了親他的麵頰,再不客氣,手一勾,床幔輕輕落下,將床上與床下,分成了兩個世界。


    兩人的衣服落了滿地。雲珞細細撫摸著連愚山細滑白嫩的皮膚,看到胸側和背脊有幾處瘀青,恨聲道:“下迴再讓我遇到那幾個混蛋,必要他們的好看!”


    連愚山還未說話,雲珞已伏下身去,以唇輕吻,在淡青色的肌膚上輾轉舔舐。


    連愚山顫個不停,忍不住嚶嚀出聲。雲珞受不住他這聲音,將他摟得更緊,手指靈活地向下,握住了他的脆弱,緩慢卻熱情地挑起了他的情欲。


    連愚山閉上眼睛,顫抖著釋放了自己。黑黑的長睫輕顫,上麵還濕漉漉地帶著濕潤。雲珞心下說不出的憐惜,吻著他的麵頰,就著他釋放後的**,輕輕向後探去。


    雖然雲珞小心翼翼地做足了準備,但連愚山仍在他進入的那一刹那感到一陣撕裂的痛感,忍不住痛唿一聲,抓緊身下的床單。


    雲珞停下動作,有些緊張無措。連愚山睜開眼,衝他笑了一笑,把他輕輕拉向自己。


    雲珞柔聲喚著:“連愚山,小書呆……”點點輕吻不斷落下,最後終於來到紅唇之上。


    二人口舌輾轉,柔情蜜意。


    雲珞的吻技似乎生來便十分高超,加上這些年在江湖上行走,少不了有些風花雪月的事情。他雖然繼承了雲珂雲夜的專情性格,但到底出身皇家,於宮闈之中長大,對男女情事豈會如連愚山一般無知。想當年雲珂雖未納妃,身邊卻也少不了憐惜、宮嬪等人的伺候。因此這番恩愛,自是駕輕就熟。


    連愚山卻實實在在是白紙一張。他家教嚴謹,生性純良,對這等情事雖然隱隱明白,卻沒有半分經驗。便是接吻,他此生也隻吻過雲珞一人,一切經驗都是從他而來,又是心之所屬,根本不堪挑逗。


    初時的結合之痛慢慢退去,連愚山在雲珞懷裏軟成了一團,輕哼出聲,漸漸迎合起他的動作。


    雲珞隻覺得連愚山的肌膚說不出的滑膩誘人,讓他愛不釋手,在他全身上下不停地撫摸遊走。


    連愚山其實骨骼勻稱,骨架不大,隻是因為體質原因,身材比別人來得圓潤,兼之他又不曾習武,因而腰間和大腿的肌肉豐盈柔軟,彈性適中,伸手撫摸手感甚好。


    雲珞在他身上流連忘返。若不是顧及他初次承歡,身體也不甚健碩,隻怕要與他歡好一夜。


    但縱使如此,二人久別重逢,情深意切,雲珞還是忍不住與他做了兩次才罷手。


    連愚山簡直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他雖然知道自己男兒之身與太子歡好,有背倫常。雌伏於同性之下,更有失祖父與父親多年來的教誨。但他對雲珞實在已用情至深,不能自己。何況男風在雲國悉數平常,連當今皇後都是個男人。在他心中,十年前雲珞拿著延命果來給他續命時,他便已經是雲珞的人了。


    雲珞吻著他白玉一般的麵頰,問道:“疼不疼?”


    連愚山點了點頭,又連忙搖了搖。雲珞疑惑:“到底是疼?還是不是疼啊?”


    連愚山小聲道:“初時有點,後來就不、不怎麽……疼了……”


    雲珞放下心來,又問:“喜不喜歡?”


    連愚山漲紅了臉,答是也不行,不是也不行。


    雲珞嘻嘻一笑,在他耳旁輕道:“小書呆,你身體好了,真好。總算在浩瀚那幾年沒有白待。”


    連愚山恨不得縮進被子裏,抓過錦被使勁往身上蓋。


    雲珞輕輕去拽,連人帶被子抱成一團。


    兩人在床上笑鬧了一陣,直到連愚山架不住疲憊,慢慢睡了過去。天亮醒來,嚇了一跳。不知何時屋裏已經備好了浴桶等物。


    “這是誰準備的?”連愚山抱著被子緊張地看著雲珞。


    雲珞道:“你放心,是我讓喜丸準備的。”


    “這、他……”


    雲珞安撫他道:“喜丸是宮裏人,從小伺候我,不必避諱他。再說,你早晚是我的人,別說這些下人,就算你爹連太守知道了又怎麽樣。”


    連愚山默不作聲。他隱隱知道家裏人似乎都不太讚同此事,不過他心意已決,倒並不畏懼,隻是怕到時候傷了父母的心。


    雲珞則根本不在乎別人的想法。別說他是一國太子,身份尊崇,便是身無分文的普通人,他想做的事也沒人能阻止。


    雲珞伸手將連愚山抱了起來,笑道:“今天本太子親自服侍連公子沐浴。”


    二人在連愚山的小院裏甜甜蜜蜜的住了下來,也不會有人來打攪。


    平日連愚山恪盡地主之誼,陪著雲珞去賓州的各處名勝古跡遊逛,帶他領略江南風情。到了晚上,二人便在房間裏恩愛纏綿,真比神仙還快活。


    雲珞這些年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很多風景,對賓州的興趣其實一般。但因為有連愚山陪同,便覺得賓州比他去過的任何地方都美好。


    這一日來到城郊外的神光寺,因為趕上逢十,還願求神的女子比平日多上許多。


    神光寺立於煙湖邊上的羊角峰下,內有石洞壁窟,蜿蜒至岸邊。


    連愚山進去廟裏上香,雲珞覺得寺裏氣悶,便順著石洞來到湖邊的出口,見一旁的石壁下有一方大石,香火繚繞,數名男女圍在那裏。


    雲珞見都是一對對的成親男女,不由奇怪地問一旁的老者:“大爺,他們在做什麽?”


    那老者道:“公子是外地人,不知道吧?這是我們這裏有名的卜子石。”


    “卜子石?”


    “是呀。傳說上古時代,女子因為戰亂滅絕,水神賜下誕子丹可以使男人逆天生子,延續血脈。這塊岩石便是當年水神用來卜算人間陰陽之數何時可以恢複協調。後來水神返迴天界,這塊岩石便遺留了下來。你看見那大石中央的凹處和下麵的小孔沒有?男人去煙湖中打上一桶魚倒入裏麵,魚會順著下麵的小孔遊出去。然後妻子點上香,二人在石前虔誠祈禱,待香燃盡後,數數石上的凹盆裏還剩幾條魚。若是雙數,將來便得男孩;若是單數,將來便是女孩。”


    雲珞大為好奇,道:“準嗎?”


    那老者得意地點點頭:“有水神庇佑,自然十分靈驗。你看不隻我們賓州人,還有許多外省外縣的人特意趕來這裏卜子呢。”說著側頭看了看雲珞,笑道:“公子真是一幅好相貌。若是和心儀的姑娘一起來的,可以趁此機會卜上一卜啊。”


    雲珞嘻嘻一笑,沒有說話。


    他在卜子石旁站了半晌,見石前來來往往虔誠求卜的男女絡繹不絕,不由心動。


    連愚山順著岩洞來到湖畔,沒有看見雲珞的身影,正在疑惑,卻被突然竄到眼前的人嚇了一跳。


    “咦?你做什麽去了?”連愚山見雲珞赤著雙腳,褲腿挽到膝蓋上,衣袖也擄得老高,身上還濕漉漉的。


    雲珞舉起手裏的木桶笑道:“你看,我打魚去了。”


    “打魚去做什麽?”連愚山看著他滑稽的模樣有些好笑,低下身子幫他把褲腿挽好,拿過他的鞋子幫他穿上。


    雲珞沒有說話,拉過連愚山。連愚山瞪大眼睛,呆呆地看著他一手拎著木桶,一手拉著自己走到卜石岩邊。


    雲珞把桶裏的魚倒入石上的凹盆裏,拿過一炷香點燃。


    連愚山結結巴巴地道:“這是做、做、做什麽?”他在賓州生活多年,自然知道這個‘卜子石’的傳說。


    雲珞道:“祈禱啊!”說著衝他微微一笑,雙手合十,閉目垂首,專心地祈禱起來。


    連愚山臉孔漲得通紅,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此時已是午時,周圍的人早已散得差不多,隻有他們二人站在卜子石邊。


    雲國民風開放,男子相戀成婚原不算什麽。何況自從十八年前太子出世後,皇上下令浩瀚神殿可以開放求取誕子丹,以朱血血脈逆天生子的男子雖然不多,但也不算稀奇。


    連愚山羞澀已極,但見雲珞專注的樣子,躊躇了一下,還是合上雙手,閉目祈禱起來。


    他臉上燒得厲害,初時心裏慌張,一片混亂,但後來漸漸沈下心來,想到自己和雲珞的未來,不由認真起來,專心祈禱。


    不知過了多久,聽見雲珞道:“好了,香燃盡了。”


    連愚山緩緩睜開眼,看見雲珞正低頭在石凹裏數著,心裏怦怦跳得飛快。


    雲珞抬起頭看向他:“小書呆,你剛才想著我們的孩兒,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連愚山咽咽口水,有些緊張地說:“男、男孩兒……”


    雲珞可是皇上唯一的太子。雲國皇室一向血脈珍貴,自然是求兒子了。


    雲珞對他揚眉一笑,道:“小書呆,水神庇佑,看來你的願望有可能實現啦。”


    連愚山搶上一步,向石上望去,兩尾小魚正在凹盆裏遊來遊去。


    雲珞抱住連愚山笑道:“但願靈驗。”


    側頭見他臉上神色又驚又喜,又喜又憂,不由問道:“怎麽了?”


    連愚山身子顫了顫,望著那兩條小魚,低下頭,眼睛通紅,水氣氤氳。


    雲珞扳過他的身子,正色道:“小書呆,你放心,就算沒有子嗣,我也隻要你一人。”


    “不、不可以……”連愚山連忙抓住他的衣襟。


    雲珞嘻嘻一笑,湊近他耳旁輕聲道:“沒關係。大不了你生不了,我來生。”


    連愚山嚇了一跳,立刻道:“不行!”


    “怎麽不行?你身體不好,逆天生子本來就是九死一生,我怎能讓你冒這個險。”


    連愚山直直望了他半晌,突然轉身便走。


    雲珞莫名其妙,連忙捐了油錢,跟在後麵。他一路上拉著連愚山說話,連愚山隻是不答,步履匆匆,悶頭走路。


    雲珞糊裏糊塗地跟他迴到連府,進了屋,見他站在窗前低著頭,也不知在想什麽,終於忍不住微惱,道:“你到底怎麽了?我哪裏惹你生氣了!?”


    連愚山低低道:“沒有。”


    “還說沒有!”雲珞可不是傻子,他走過去扳住連愚山,道:“我剛才說的話哪裏不對了?你為什麽不高興?難道我疼惜你還錯了!?”


    連愚山突然抬起頭,肅然道:“你就是錯了!”


    雲珞一愣。


    連愚山道:“你是堂堂太子,將來的一國之君,國家社稷、萬民福祉皆維係於你一身。你疼惜我,我感激於心,可是男人逆天生子何等危險,區區愚山,怎能讓未來的一國之君為自己冒這種險?你若是做了這件事,不僅是輕視自己的身份,忽視自己的責任,更是要將愚山置於不忠、不孝、不義之地!”


    雲珞目瞪口呆。他可沒想到自己一句話,竟然引來了他這好一篇教訓。


    連愚山望了他片刻,心裏一軟,柔聲道:“珞兒,以後不要再說這種話了。逆天生子,你是絕對不能做。”


    雲珞皺眉道:“難道真要你來生麽?這事你也絕對不能做!”


    連愚山勉強扯扯嘴角,勾出一抹微笑,道:“你要真疼惜我,將來就多納幾個妃子,雨露披澤,為雲國多多開枝散葉。”


    “小書呆!?”


    雲珞大吃一驚,幾乎懷疑自己的耳朵出毛病了。


    他一直以為自己的心意已經表示的很明白了,從不知道小書呆竟然有這種想法,此時心裏的震驚真是無以言表。


    其實雲珞的心意連愚山如何會不明白。隻是連愚山早已不是懵懂的孩子。


    這件事在他心裏百轉千迴,不知道前思後想了多少遍。他心思細膩,頭腦聰慧,在浩瀚那幾年,已經隱隱猜到是誰要把他送去那裏的了。想必那個高貴尊榮的人也是知道他身體羸弱,恐將來不堪重負,才讓他在浩瀚仔細調養身體。隻是他這副身體,朽木不可雕也,即使調養得這般康健了,他卻仍沒有能夠為雲珞孕育健康子嗣的自信。


    連愚山與父母離開京城,也曾想過多年分別,也許太子殿下已經把他忘記了。若真是那樣,縱使自己傷心欲絕,卻也可了卻皇室之憂,未來之愁。


    可是那日岸邊重逢,雲珞猶如天神一般神采奕奕地降臨到他身邊,溫柔小心地將他從地上扶起,連愚山便知道此生此世,他再也不會與這個人分開了。


    連愚山輕輕抱住雲珞,把頭靠在他肩上,柔聲道:“珞兒,你的心意我明白。聽了那些話,你不知道我心裏有多高興。可是你若真為我那麽做了,我就是對國家不忠,對父母不孝,對百姓不義……珞兒,我寧願與別人分享你,也不願你為我如此犧牲。”


    “你、你竟然願意與別人分享我?你、你……”雲珞氣怒交集,話都說不清了。


    連愚山貼在他胸口,可以感覺到他激烈的情緒。


    他伸出雙手,攬住雲珞的脖子,微踮起腳,將自己的額頭與他抵靠在一起,輕道:“珞兒,你別生氣。你若是真不想娶那些女人,就不要娶。孩子我來給你生。水神不是已經告訴我們了麽,我們將來肯定會有個男孩兒的。”


    雲珞本來氣得發抖,但此時聽他這麽說,卻並沒有輕鬆的感覺,反而全身一顫,不安起來。


    雲珞抱住他,與他唿吸相纏,頸項摩挲。過了片刻,歎息一聲,道:“小書呆,我真是個傻瓜,為何一定要與你有親生的子嗣?我雲氏皇族雖然血脈金貴,卻不是無人能勝此重任。將來待我百年之時,盡可以從皇室中挑出一個傑出子嗣繼承皇位。”


    連愚山哽咽一聲,緊緊抱住他。


    雲珞安慰道:“你不用不安,也不用自責。聽說當年我在爹爹肚子裏,幾度差點被他搞沒了。父皇當時便有這樣的打算。父皇說那時他已經決定終身隻與爹爹相伴,若是我平安出生最好,若是不能,他一定會放棄孩子保爹爹的。不過好在我和爹爹都平安……以前聽父皇這麽說,心裏還曾偷偷埋怨父皇對我無情。現在卻完全理解了。小書呆,若是讓我這麽選,我也會和父皇一樣的。”


    連愚山靜靜聽著,眼淚慢慢浸到雲珞肩上。


    雲珞輕輕吻了吻他柔軟的發,溫柔地抱緊他。


    二人感情更加堅定,卻彼此再沒提過子嗣的事,。


    匆匆又過去二十來天,早已過了清明時節,連太守夫婦卻遲遲沒有迴來。連愚山心中擔憂。父親性情嚴謹,身為太守,不會無故近兩個月不迴來進職。和母親返鄉前,還曾特別對他說過,最遲三月中旬也就迴來了。可是現在已到了四月初,還不見人影。


    從連家老家到賓州,最多也就十日路程。


    連愚山有些擔心,不知父母是否遇到了變故。他將心中憂慮告訴雲珞,雲珞卻隻是笑笑,安慰他不用著急,說不定不日就返迴了。


    連愚山隱隱覺得他笑的古怪,卻又問不出什麽,隻好去找陳伯,囑咐他派人去與父親聯係。


    雲珞這幾日經常帶著喜丸外出,有時迴來的很晚,連愚山幾乎都快睡著了。


    連愚山脾氣甚好,想他下江南大概有公務在身,要不也就是去和以前遊走江湖的朋友聚聚,因此也不多問。


    這日雲珞一大早就帶著喜丸出了門,過了晚膳還未迴來。連愚山在房間裏等他,到了晚間有些昏昏欲睡。


    他的作息時間從小便十分穩定,但自雲珞來了後便被打亂。二人夜夜相擁而臥,一個精力旺盛,總是‘性’致勃勃,一個是情深如海,願意曲意承歡,晚上自然少不了顛鸞倒鳳一番。隻是連愚山可沒有雲珞的好精神,折騰一夜第二天還能精神奕奕地出門。


    雲珞迴來的時候,連愚山已經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手裏的書歪到燭台邊,顫巍巍地倒著。


    雲珞嚇了一跳,連忙過去把書拿開,搖搖連愚山。


    “你迴了啦。”連愚山動了動,伸手揉眼。


    “怎麽拿著書就睡著了?剛才好危險,碰倒燭台怎麽辦。”


    “嗯……?”


    雲珞見他眼睛都睜不開了,歎了口氣,俯身把他抱到床上,輕聲道:“以後困了就先睡,不要等我。”


    連愚山迷迷糊糊的應了一聲,伸手抱住他。


    雲珞給他脫了鞋子,解開外衣,擁著他躺到床上。


    第二天連愚山醒來的時候,身邊空蕩蕩的,不由十分失望。昨天一天沒有看見雲珞的人,晚上迴來時自己偏偏又睡著了,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連愚山暗恨自己不中用,竟然睡得這麽沈。


    匆匆爬起身來,準備梳洗。一人推門而入,正是喜丸。


    喜丸手裏捧著一件雲服,伸手抖開,道:“連公子,我家公子讓您換上這件。”


    連愚山一看,這件雲服色澤素雅,是上上之品,繡著牡丹雲圖,滾著描金花邊,大氣而高貴。不由奇道:“今天是什麽日子,竟讓我穿這麽正式的雲服?”


    喜丸笑道:“甭管什麽日子,這可是我家公子特意讓人快馬加鞭從京城帶來的,您就趕緊穿上吧。”


    “他人呢?”


    “公子有事,去去便迴。”喜丸手腳利索地幫連愚山換上雲服,紮好錦帶,又幫他把頭發束好,打扮整齊。


    “好了,連公子,跟我來。”


    連愚山隨喜丸出了府,大門外停著一輛馬車,幾個未曾見過的人站在車邊,恭敬地候著。


    “連公子,請上車。”


    連愚山問道:“要去哪裏?”


    喜丸嘻嘻一笑,推托道:“我家公子吩咐了不讓說。你問我,我可什麽都不知道。”


    連愚山又好氣又好笑。這個喜丸真是有意思,都說了是太子吩咐他什麽也不要說,就是說他明明知道,卻偏偏還說自己什麽都不知道。


    連愚山坐進馬車,打定主意要看看雲珞在搞什麽鬼。


    馬車快速地移動著,穿過賓州的街道,來到城東的崇勝園。


    連愚山下了馬車,隨著喜丸走進去,心中更是奇怪。


    這裏是賓州府用來接待巡撫、親王之類的朝廷上級之所,平日自有專人打理。隻是現在看穿梭在園子裏的仆役,雖然人數不多,卻顯然都不是賓州的府役。


    難道雲珞表明了身份,要在這裏暫住?


    連愚山暗自揣測,疑惑地走進大廳。見大廳中央一人背手而立,身形十分熟悉。


    那人聽見聲音,迴過頭來。


    “父親!?”


    連愚山大吃一驚。


    “您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在這裏?娘親呢?”


    連太守心不在焉地道:“昨日剛迴來,你母親現在應該迴家了。”說完突然抬頭,仔細打量了兒子一眼,奇道:“這件雲服哪裏來的?”


    “呃……”連愚山語塞。他不是會說謊的人,一時不知該不該供出雲珞,不由有些窘迫。


    好在連太守並沒有在追問下去,隻是下一句話更把連愚山嚇了一跳。


    連太守道:“太子殿下正在裏麵等你,你趕緊進去吧。”


    連愚山瞪大眼睛,結巴道:“太、太子?”


    連太守歎了口氣,正色道:“待會兒進去見了什麽人,萬萬不可失禮!皇上和太子如此抬愛連家,是咱們的福氣,但萬萬不可恃驕而矜,不懂進退。明白嗎?”


    “是。”連愚山認真應了,心裏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跟著喜丸往裏麵走去。


    轉過幾道廳廊,來到後麵的正居,喜丸停下腳步,垂首而立,恭敬地稟報:“太子殿下,連公子到了。”


    “進來吧。”


    連愚山聽見雲珞的聲音,心道,你要見我,何必搞這些名堂?


    推門而入,隻見雲珞站在門口,對他淺笑盈盈。他身後一人端坐首座之上,見他進來,輕輕放下手中的茶盞,含笑望來。


    此時連愚山的心情已不是震驚所能形容的了。他上前一步,撩起雲服,恭敬地跪倒在地,肅然道:“連愚山叩見皇上。”


    “起來吧。”皇上的聲音清雅溫和。


    雲珞走過去,將連愚山扶了起來。


    連愚山想起他給自己這麽大的一個驚嚇,忍不住心中懊惱,偷偷白了他一眼。雲珞卻隻是嘻嘻一笑,衝他擠了一下眼。


    皇上道:“連愚山,你過來,讓朕看看你。”


    連愚山低著頭,走到皇上身邊,有些不知所措。


    雲珂站起身,拉著他上下打量一番,道:“想不到愚山現在變得這麽俊秀,真是翩翩佳公子,一表人才。”


    雲珞點頭道:“那是。”


    雲珂嘲笑道:“朕又不是說你,你得意什麽。”


    雲珞奇道:“父皇,您誇他還不是在誇孩兒麽。”


    雲珂歎息一聲:“厚顏無恥。”


    雲珞不屑地一挑眉:“本來就是孩兒眼光好!”


    那種高傲自信,唯我獨尊的模樣和雲夜簡直一模一樣。


    雲珂搖搖頭,拉著連愚山語重心長地道:“好孩子,真是委屈你了。”


    連愚山臉漲得通紅,完全不知道說什麽好。


    他早知皇上性情開朗,脾氣溫和,又隻有雲珞一個兒子,對他甚是疼愛,父子關係十分親睦。隻是以前在宮中並不曾見過他們這般毫無顧忌的說話,有些不太習慣。何況剛才皇上語意裏分明暗示著其他意思,他怎會不明白,因而窘迫之極。


    “父皇,你不要太過份,迴去我會告訴母後的。”雲珞見連愚山臉紅的要滴血,知道他麵子薄,連忙幫他解圍。


    雲珂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道:“告狀有什麽用,你爹爹才不會管你。”


    雲珞笑道:“父皇,孩兒知道您疼我。不要再作弄愚山了,您看他都不好意思了。”


    雲珂道:“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珞兒,你先下去,朕有話要和連愚山說。”


    “是。”雲珞聽話地下去了,臨走前還捏了捏連愚山的手,示意他不用緊張。


    雲珂對他的小動作視而不見,坐迴椅子裏,指了指身前的座位,道:“連愚山,你坐下。”


    “愚山不敢逾越。”


    雲珂溫聲道:“沒關係,朕要你坐下就坐下。現在又不是在宮裏,在朕麵前不用那麽拘謹。”


    “是。”連愚山小心翼翼地坐下,雙手放在膝頭上,有些局促不安。


    雲珂輕輕一笑,端起身旁的茶盞,緩緩飲了一口,道:“不用這麽緊張。你和珞兒的事,從前朕便知道了,不然怎會讓他拿延命果去給你救命。”


    連愚山道:“多謝皇上。”


    雲珂道:“珞兒喜歡你。他的性情隨昭陽侯多一些,雖然有些驕傲任性,但對情之一字卻是很死心眼的。既然已經認定了你,今生隻怕很難改變。不知你對珞兒的心意如何?”


    連愚山抬起頭,認真地道:“愚山嘴拙,不知怎樣表明自己的心意。隻能迴答皇上四個字:‘我心亦然’!”


    雲珂仔細注視他半晌,緩緩笑開,點頭道:“好,珞兒果然沒有看錯人,這樣朕就放心了。其實朕隻要一道聖旨,就能成全你們的好事,你的家人連太守夫婦,祖父連文相也說不得什麽。隻是珞兒說連府從不以勢壓人,務必要按照民間的規矩辦妥此事。因此朕這次來江南巡察,特意到賓州來看看。”


    連愚山心中感動。


    他聰慧過人,剛剛想到父親就在外麵大堂,便隱隱明白了雲珞的心意。


    雲珂道:“你們的事連太守已經同意了。待朕迴京後就會頒旨,正式封你為景陽侯,入主東宮正位。”


    男後、男妃以王侯名義賜位,還是從昭陽侯這雲國第一位男皇後創下規矩。


    連愚山站起身來,恭敬叩首道:“謝皇上隆恩。”


    雲珂笑笑,將他拉起來,溫言道:“朕隻有這麽一個皇兒,是昭陽侯當年幾乎用命換來的。朕對他愛逾性命,隻盼他一生幸福快樂。你身體不好,雖是朱血純脈,隻怕還是不利於孕育子嗣。”皇上頓了頓,道:“如此也好,逆天生子,畢竟太過危險,朕實在不想珞兒也嚐試朕當年那種滋味。我雲氏皇族雖然血脈精貴,但也不是無人傳承,以後你們從皇室旁支中選個合意的孩兒繼承大統,明月王朝總不會後繼無人的。”


    連愚山渾身一震,望著皇上,眼睛微紅,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雲珂拍拍他的手,道:“以後朕把他交給你了,你可要好好管管他,別讓他整日隻知道在江湖上胡鬧,不想著朝廷正事。”


    “是。”連愚山收斂激動的情緒,道:“愚山一定督促太子,凡事以國事為先,以百姓為重。不辜負皇上所托。”


    雲珂微微一笑,輕聲道:“如此,朕就放心了。”


    此後,雖然滄海桑田,萬事已變,連愚山身心疲憊,萬念俱灰,但當時皇上慈愛溫柔的笑臉,諄諄叮嚀的每一字,每一句,仍然曆曆在目,噬骨鑽心,讓他的靈魂,不能安寧……


    人說樂極生悲,過猶不及,果然是經過時間錘煉的真理。


    連愚山與雲珞相戀多年,如今好不容易得了皇上和父母的認同,幸福的未來就在眼前,便覺得天下再沒有比他們更快樂的人了。


    可惜美夢醒得如此之快,劇變來得如此之急,讓人猝不及防,避無可避,生生卷入永生不醒的噩夢。


    皇上在賓州住了幾日,四月下旬準備返京,要雲珞隨行。可雲珞此時哪裏舍得與連愚山分開。


    雖然迴到京城後皇上就會下旨給二人賜婚,但按照皇族規製,賜婚之後二人在成親之前是不能見麵的。如此粗粗一算,皇上從賓州返迴京城,下達聖旨,然後連愚山再奉旨入京,入京後要籌備婚禮,挑選吉日,祭祖酬神……等等這些折騰下來,入了洞房,二人至少要半年以上見不得麵。於是雲珞並沒有急著和父皇一起迴去。


    五月初一。


    連愚山永遠記得這個日子。在這一天裏,天崩地裂,他的世界崩潰了。


    那一天,他和雲珞相攜去郊外采青。


    綠樹春風,萬花錦簇。


    二人在美如畫的江南山水間肆意歡笑,縱情相擁。隻覺天上人間,在沒有比他們更美滿的了。


    “小書呆,你是我的。我要你永遠這麽開心,這麽快樂。”雲珞親著連愚山的耳垂。


    連愚山摟住雲珞的脖子,攀在他耳邊,小聲道:“我也是。”


    雲珞吻住他,兩人擁抱著從碧草青青的山坡滾下去,落在五彩繽紛的花叢中。


    他們在那半人高的花叢中行歡,大膽而刺激。


    連愚山想這應該叫‘野合’,雲珞卻說這是‘情趣’。並自爆家醜,說小時候曾在靈山行宮後麵的梅林中撞見過父皇和母後的‘好事’。最後總結道,凡是恩愛夫妻,行歡之所必不能拘泥於閨房之中,否則早晚會日日生厭,即使帝王之家亦是如此,可為天下表率!


    連愚山聽了簡直又好氣又笑,知道這不過是他求歡的借口,想要反駁,可惜卻心有餘而力不足,最後隻能在雲珞的懷裏低低**。


    傍晚時候,二人坐在坡頂上看晚霞。隻見彩霞餘暉,映著紅花綠草,色彩斑斕,美不勝收。


    連愚山握著雲珞的手,忍不住道:“如此幸福,好像做夢一樣。”


    雲珞笑道:“夢裏你會這麽快樂麽?”說著去捏他的腰際。


    連愚山羞惱道:“別不正經。”


    雲珞哈哈大笑,笑彎了腰去。


    連愚山想起他們剛才的所作所為,也覺得這話說得實在太晚,簡直多餘。


    雲珞喘笑不止,好不容易停下來,迴手抱著他,道:“你就是想的多。夢是會醒的,怎會長久?可是我們的幸福卻是要長長久久的。”


    “有多久?”連愚山凝視著雲珞俊美的丹鳳眼,那雙眼中的眸色在彩霞的輝映下流轉出琉璃般瑰麗的色彩,美央美倫。


    雲珞毫不猶豫地道:“像我父皇母後那麽久!”


    連愚山笑了,傾斜身子,靠在他身上。


    夕陽將二人的影子,映得長長的,交織在一起。


    二人的隨口戲言,誰知卻一語成箴!


    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響起。二人迴過頭,喜丸一臉驚慌的飛奔而來,馬還未停穩,他便翻身躍下,腳下竟然一個踉蹌,差點跌到。


    雲珞跳了起來,喝道:“怎麽了!?”


    “皇上,皇上……”喜丸臉色蒼白,氣喘不止,撲倒在雲珞腳下。


    “父皇怎麽了!?”雲珞臉色一變,上前提起喜丸衣襟。


    喜丸吸口氣,顫聲道:“皇上在瀾州普江道遇、遇刺了。”


    “什麽!?”


    雲珞大驚。


    自炎國滅亡後,刺客之事漸少,雲國已有十幾年未再遇過這種事。


    雲珞一時之間隻覺不可置信,強自冷靜道:“父皇現在傷勢如何?你是如何得到消息的?”


    喜丸顫抖著從懷中掏出一張薄薄的紙箋,上麵印著奇怪的圖案。


    雲珞臉色已然全變了。這是月隱專用的密信,根據雲國皇室、尤其是直係血脈的迴避製度,不是萬不得已的情況,月隱決不會給具有皇位繼承權的自己發密信,除非是密謀謀反。


    雲珞用盡全力,才抖開信箋,隻見上麵隻有九個字:“聖上遇刺,令,全速返京”。


    一刹那,雲珞隻覺手腳俱軟,頭暈眼花。


    不顧皇族的規製讓月隱送信,不管遇刺的傷勢令全速返京……


    如此,隻有一個可能,就是、就是……就是父皇傷重,已至垂危之勢,命在朝夕,所以才會不顧一切,也要趕迴京城。


    雲珞想明了這情勢,臉色瞬間煞白。


    若非如此,以父皇的性格,怎會如此逾製?


    若非如此,以福總管的忠心,又怎會允許父皇如此任性?


    父皇如此,隻怕是為了能趕迴去,見母後最後一麵吧……


    雲珞身子一晃,向後跌去,被人一把扶住。


    “雲珞,你怎麽了?你振作一點!”


    連愚山的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雲珞漸漸迴過神智,攥緊手裏的密信,一躍而起。


    父皇在等他!父皇還在等他!


    父皇讓月隱傳信給自己,一是不想讓消息外泄,二是在等自己,在等自己迴京與他相見……


    雲珞顧不得連愚山,嘶啞著喉嚨對喜丸喝道:“迴京!立刻迴京!”說著翻身上馬,揚起馬鞭,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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