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


    「少,少夫人?」門房看見她,差點眼珠子沒掉下來。


    淇安抱著朗兒徑直去了東院,景物依稀,就連那荷花池,也仿如昨日。


    「朗兒,你睜開眼睛!」


    她輕聲說。


    朗兒緩緩睜開眼,入眼的,便是那一池湖水。


    「娘!」他驚叫一聲,兩手攥緊了淇安臂上衣衫,「娘!」他緊緊的閉上雙眼,使勁往她懷裏鑽。


    淇安低下頭,看著朗兒攥著她衣衫,抓得太用力,讓她手臂上幾絲皮肉也抓在一起,鑽心的疼。


    可是她的心更疼,如果不是恐懼到極點,她的朗兒怎麽會有這般表現。


    「小七!」卻是洛英得到了通報,帶著金芸和洛懷禮過來了。


    一眼看到她懷中朗兒,洛懷禮反應極快,「朗兒怎麽了?」


    淇安擡眼看他,淚光盈盈,「朗兒,是被嚇到了。」一滴淚水,從她眼裏飛快滑下。


    洛懷禮心被狠狠的一撞,這樣柔弱悲傷的小七,熟悉又陌生。


    他上前一步,「可有解救之法?」


    淇安看著安靜的湖水,牙一咬,卻已有了決定。


    「朗兒!」她親親他的臉蛋,放柔了聲音,「有娘陪著你,有長卿叔叔,有爺爺,還有很多很多人陪在你身邊,你不要怕,你睜開眼來看看這湖,你不是說要學鳧水嗎,這湖裏有美麗的荷花,還有很多可愛的小魚,你睜開眼來看看,好不好?」


    朗兒嘴唇抖得發紫,卻已經說不出話來。


    淇安走到湖邊,緩緩蹲下身去,誰知道朗兒的腳才接觸到水,便驚叫起來,「娘,娘…….。」


    洛英一把抓住朗兒在空中亂舞的手,聲音嘶啞,「小七,我們慢慢來不行嗎?等朗兒長大一點,自然就不怕了。」


    淇安搖搖頭,身子徑自向下蹲去,洛英卻使勁擡起朗兒的身子,有些急了,「小七,朗兒還這麽小,你怎麽能如此苛刻?」


    「我是他的母親,我自然知道怎麽做。」淇安也火了,「長卿!」


    長卿才剛剛腳步一動,戰烈已經屈指一彈,兩片樹葉淩空而來。


    洛懷禮身形一動,堪堪夾住那兩片樹葉,眼中浮起幾絲訝色,想不到這桃花公子,年紀輕輕,居然已有這等功力。


    「可是我是他爺爺!」洛英看著淇安,寸步不讓。


    淇安頓了頓,看著洛英眼裏的焦急,放鬆了臉上神色,「那次落水,留下了些後遺症。這樣的心理陰影是無底黑洞,會慢慢吞噬他心底的光明,會在我們不知道的時候,演變成另外的心理疾病,有可能使他性格扭曲,也有可能成為他心底隱藏的惡魔。」


    她緩緩低下頭去,看著懷中的朗兒,「他痛一分,我便痛他千百倍,洛叔叔,我怎麽忍心他憑白受痛?」


    洛英放開了手,朗兒似乎察覺到了什麽,雙腳縮起,使勁的抓住她,「娘,娘,朗兒害怕,娘你在哪裏……..。」


    朗兒無意識的嚷著,嚷得她眼淚一串一串的掉下來。


    她猛地站直了身子,把朗兒抱離水麵,「朗兒!」終是不忍心看見他如此痛苦。


    「長卿!」她叫道。


    長卿躍了過來,「接住。」把朗兒往他懷裏一放。


    朗兒卻驚恐的大叫,「不要,不要。」攥住她衣衫的手怎麽也不肯放鬆。


    「朗兒,這是長卿叔叔啊,朗兒!」


    朗兒卻隻搖著頭,怎麽也不肯放。


    「我來吧!」


    洛懷禮雙手伸了過來。


    他雙手穩穩的扶著朗兒的背,「朗兒乖,爹爹抱著你,不要害怕。」


    朗兒的睫毛仍然不安的顫動著,洛懷禮俯下身去,將他整個身子都擁在懷裏,「朗兒,你感覺到了嗎,我們身體裏流著相同的血,它們在相互打著招唿呢。你覺不覺得身體裏熱乎乎的,你仔細感覺看看?」


    也不知道朗兒是不是聽進去了,停止了哭叫。


    血緣的事,真的是很奇妙,無論人怎麽否認,也無法抗拒某些與生俱來的天性。


    父子連心,原來真的不是空穴來風。


    淇安抹去眼中的淚,狠狠心,將朗兒攥著的那一塊布料,撕了下來。


    「朗兒!」她湊在他耳邊,輕聲說道,「水其實並不可怕,它也有心的,隻要你用心去感受,你也會知道,它有心有感情,會哭會笑。它看見朗兒這麽討厭它,一定非常傷心了。要不然,娘去幫你看看它的心,好不好?」


    朗兒手緊了一緊,淇安看得分明,仍然笑著說,「朗兒知道的吧,娘不會武功,所以不懂得閉氣,要是娘去看看它在哭的話,就會安慰它很久才會迴來,如果朗兒想找娘的話,要記得來喊我們一聲哦!」


    「小七?」洛懷禮詢問的看著她。


    淇安笑笑,「洛懷禮,你的武功足以溫暖朗兒吧,謝謝了!」


    洛懷禮抱著朗兒的手顫了顫,那懷中小小的身子那麽脆弱那麽惹人憐愛,他緩緩低下頭去,「應該的。」這是他的兒子,他的妻!


    淇安擡起頭來,「長卿,戰烈!」


    深深吸一口氣,「無論發生什麽事,你們都不許來幹擾我,還有,也不許別人來幹擾。」


    她知道,這兩個人,會不問緣由的相信她,並且,聽從於她。


    就算,她是錯的。


    「小七!」


    是哪些人的驚叫聲,她已經聽不到了,因為她縱身一躍,跳進了荷花池中。


    這池不深,卻也不淺,足夠淹沒她的頭頂。


    所以衆人隻看見水花一現,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洛懷禮抱著朗兒就往前衝了幾步,「小七!」


    長卿伸臂,冷冷的看著他,「小姐吩咐過的。」


    洛懷禮瞪他一眼,眼中厲色閃過,「蕭長卿,小七是不會遊泳的,也沒有內力護身,你可知道?」


    背心一涼,長卿卻仍然站得直直的,「小姐說過的,我就要做。」


    洛懷禮還要再說,卻是洛英一把抓住了他,「對蕭家軍來說,小七的話,便是軍令。」


    洛懷禮又氣又急,看向另一個方向。


    戰烈雙眼緊緊盯住水麵,抽空迴了他一眼,嘴裏說道,「淇安的話,我也要聽。」


    洛懷禮抱著朗兒,不敢亂來,隻得迴頭大吼,「副將!」


    長卿眼色一凜,掃過那應聲而來的兵士,再轉到洛懷禮臉上,「你從來就不相信小姐,以前是,現在也是。」


    洛懷禮渾身一僵,顯被戳中了痛處。


    長卿緩緩低了頭,「總是想著你們認為對的事,就強加給小姐,從來不管她的意願。憑什麽你們認為對的,就是對的,憑什麽你們認為小姐應該承受的,就要承受?」


    咬了咬唇,長卿擡起眼來,目光如炬,「小姐還有朗兒少爺,洛將軍,你連這都看不透麽?」


    因為還有朗兒少爺,所以她必定不會以身犯險。


    洛懷禮臉色蒼白,好半響,才吐出一口氣來。


    倒是洛英看了看長卿,「我以為長卿從來惜字如金。」


    長卿沒有迴答,他的確不愛說話。因為有時候,說遠比做來得容易,所以也經常沒有辦法實現,相比之下,他更願意去做。


    可是,這些話,他憋在心裏很多年,就算是不多話的人,憋了這麽多年的委屈也足夠講幾句話出來了。


    現在,他要說的話已經說完了,這些無意義的對話,當然再沒有意義進行下去。


    所以歸根結底,他還是惜字如金的人。


    時間過去得太久了,淇安仍然沒有上來。


    久得連戰烈都有些煩躁了,「喂,」他問長卿,「你確定淇安會鳧水?」


    可是遊泳也不會這麽長時間不換氣啊?


    長卿抿了抿嘴,「長卿沒見小姐鳧過!」


    「什麽!」這次輪到戰烈驚叫,差點沒跳起來,「她不會鳧水你還裝出一這麽一付老神在在的樣子?」


    猛地一下躍起再紮入水中,戰烈運足了目力向水下望去。


    在他心中,除了哥哥,沒有人比得上淇安重要。


    他相信她,也願意聽她的話,但前提是她要好好的活著的前提下。


    所以不聽她的話也沒有關係,她最多再打他一次好了。


    可是,淇安呢?在哪裏?


    洛府的荷花池連著府外的河,麵積太寬,戰烈遊了幾下,心中煩躁愈盛,從水中一躍而出,一掌拍在長卿身側,「淇安不見了。」


    衆人色變,長卿身形動了動,卻仍然站得挺拔,固執的擋在洛懷禮麵前。


    洛懷禮這次卻沒有再衝動,因為他懷中的朗兒,忽然抓緊了他的手臂。


    「朗兒?」他輕喚了一聲。


    洛英也察覺到了,心中忽然有了計較,他朝著朗兒的方向,朗聲說道,「小七怎麽還不迴來,莫不是打算一去不迴了?」


    長卿也忽然想到了朗兒少爺一直對小姐曾經想要灰心離去一事耿耿於懷,於是張口道,「小姐可能是累了,所以才想要離開了吧!」


    朗兒的手捏得越來越緊,頭上薄汗漸出,「娘!」一聲小小的低吟溢出喉嚨。


    洛懷禮神色一震,繼續說道,「小七,都是我的錯,所以才讓你傷心離去麽?你連朗兒也不要了嗎,朗兒,朗兒,你去叫娘留下來好不好?」


    朗兒的眉頭越皺越緊,另一隻手臨空抓了抓。


    長卿緊張的看著他的神色,「小姐,這一次,是真的要走了嗎?」


    戰烈看看他們幾人,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麽。看著朗兒,嫌惡的皺皺鼻子,好吧,他承認這個小孩不那麽可愛。


    可是淇安愛的,他也將就著愛一下好了。


    於是他扯高了嗓子,「淇安,這下可好了,我們一起走吧,以後再不迴來了。」


    「娘!」朗兒猛然睜開了眼睛,「哇!」地大哭了起來,「娘不要走,朗兒不要娘走。」


    「朗兒!」洛懷禮喜極而泣,緊緊的抱住了朗兒。


    朗兒雙腳一蹬,洛懷禮猝不及防,居然被他掙脫開來。


    洛懷禮本就站在湖邊,朗兒雙腳一落地,就撲入水中,「娘,你不要走,朗兒乖,朗兒聽話,娘,你在哪裏,嗚~,娘,娘……。」


    長卿走過來,牽著他的手,「小少爺,我們一起找。」


    朗兒一邊哭喊著,一邊往水深處走,水漸漸變深,長卿一把抱起他,往淇安剛剛落水的地方走去。


    「小姐?」長卿也喊了一聲。


    水聲「嘩啦!」一響,遠遠地淇安從一枝荷葉下探出頭來,笑意盈盈。


    「娘!」朗兒在長卿手上雙腳一點,居然躍了起來,淩空向淇安撲了下去。


    「娘!」雙手摟住她的脖子,小家夥哭得好不淒慘。


    淇安抱著他,心下稍安,「朗兒,你看看,水其實並不可怕,對不對?」


    朗兒這才發現自已泡在水中,身軀又是一顫,臉色有些發白,縮在淇安懷裏,「娘!」小小聲的叫著。


    淇安空出一隻手來,拍打著水麵,「娘剛跟水已經商量好了,它以後都不嚇唬朗兒了.」


    朗兒沈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娘剛剛躲在水下那麽久,就是在跟水商量嗎?」


    「對啊,朗兒真聰明。」


    心下卻大大的放鬆了,這一關,朗兒算是過了。


    緊緊的摟著懷中的寶貝,有些許驕傲,是因為對她的愛戰勝了對水的恐懼,才能睜開眼來尋她吧?


    「小七怎麽知道你這樣做會對朗兒有用?"


    抱著朗兒走上岸,洛懷禮低聲問她。


    淇安微笑,「因為我了解他,相信他。」


    淇安還在擦著頭發的時候,軒轅杉趕到了,不管侍女守在一旁的詫異臉色,隻管接過她手中毛巾,替她擦拭頭發。


    一看他也是神色憔悴的樣子,淇安側頭,「事情進展得不太順利?」


    軒轅杉臉色淡淡的,搖了搖頭。


    淇安眼珠轉轉,「季太妃難為你?」


    軒轅杉動作頓住,好一會兒才又繼續。


    「軒轅?」淇安抓住他的手,迴頭看他。


    「我管她去死。」這樣的話一字一句從他口中吐出,著實令淇安愣了好一會兒。


    「季太妃到底是什麽來頭?」淇安有些想不明白。


    軒轅杉抿抿嘴,「當年救過母後和我,父皇留下遺旨,要善待於她。」


    要不然,憑她的身份,憑什麽幹預到他的婚事上來了?


    「啊?那還真是令人頭疼了。」淇安揉了揉額頭。


    撇撇嘴,這是軒轅杉的迴答,有什麽好令人頭疼的,實在惹得他火大,他把王府印鑒一丟,帶著淇安走人。


    她愛管管去。


    「朗兒怎麽了?」軒轅看著床上顯然已經睡著的朗兒,問道。


    「迴去再給你說。」


    軒轅杉點點頭,他也是迴到府中才收到消息,這就急匆匆的趕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問清楚。


    拉著淇安出門的時候,軒轅杉卻身形不穩,差點跪了下去。


    「軒轅!」淇安眼明手快的扶住他。


    他擡起對來衝她笑笑,搖搖頭示意不礙事。


    輕五在另一邊扶住,說道,「王爺跪了一晚上。」


    軒轅杉阻止不及,隻來得及握住她的手,搖頭道,「沒事。」


    【堅持】


    淇安在古代認識的人並不太多,所以一天之內接待兩個訪客,還是挺少見的事。


    第一個訪客,是洛懷禮。


    「小姐,你要見嗎?」管家低著頭不敢看她臉色,心中卻極盼望她搖頭,王爺入宮去了,洛家公子該不會這次又把小姐拐走吧?他這把老骨頭,實在經不起再受王爺狂風暴雨般令人發抖的臉色了。


    淇安正在和朗兒一起畫畫,仿佛沒聽到。


    「小姐?」長卿詢問了一聲,有些蠢蠢欲動。


    淇安擡起頭來掃了他一眼,才轉頭對管家說,「見,為什麽不見?」


    「朗兒,你先玩著,娘一小會就來。」


    朗兒擡起頭來,不滿的皺著眉,「娘,你不要說話太久,快點迴來哦!」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娘,叔叔要是再讓你哭,爹迴來讓爹幫你打他。」


    「好!」淇安應道。


    洛懷禮背著手站在院中,淡青色衣擺隨風舞動。


    「小七!」聽見腳步聲,他轉過頭來,眉眼間有淡淡笑意。


    淇安在他身旁站定,問他,「你有事?」


    洛懷禮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掃過,滑向一旁的花草。


    「小七,你喜歡他嗎?」


    兩人都明白這個他是誰,所以小七很快的點頭。


    笑容裏帶了一絲苦澀,又快速閃過,「你的喜歡,是因為喜歡而喜歡,還是因為被他喜歡才喜歡?」


    淇安一怔,這個問題,似乎她自已也沒有仔細的想過。


    短暫的沈默後,洛懷禮也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又問了另外一個問題,「那麽朗兒和他,如果隻能選擇一個的話,你會選擇什麽?」


    「兩個,我都不會放棄。」這一次,淇安迴答得毫不猶豫。


    「如果一定隻能選擇一個呢!」


    「他不會讓我做這樣的選擇。」


    洛懷禮微微彎了嘴角,記憶裏有些事情在這一刻變得鮮活,「小七是否也曾這樣相信過我?」


    「在我娶你為妻的時候,相信我會給你幸福;在我納別的女人的時候,相信我愛的是你;在你有了朗兒的時候,相信我會成為一個好父親;在你受委屈的時候,相信,相信我會還你清白?」


    淇安看著迎風點頭的小樹,沒有說話。


    「小七,我想聽實話,在事隔這麽多年後,我想聽。」


    那時候,是不是相信著的呢?淇安閉閉眼,終於開口,


    「如果一點都不曾相信,又怎麽會願意成為你的妻子。洛懷禮,我比誰都願意去相信,所以才會那麽傷心。」


    「可是,」她笑了笑,「後來的事不全怪你,我雖然願意去相信,卻終究沒有用盡全力。我後來想,如果當初皇上賜婚的時候,我一定要反對,龍憐還會不會進門?在我有了朗兒的時候,我就告訴你,還會不會有後來的那一出?在我受委屈的時候,我明明可以叫長卿護著讓我把話說完,那麽我們之間又會變成什麽樣呢?你看,明明我什麽都知道,卻眼睜睜的看著你一步步讓我傷心,讓我絕望,然後再離開。」


    「洛懷禮,其實我也是個自私的女人,我故意那樣什麽也不說的走掉,那一刻,固然是因為心中累極倦極,想要放棄你,另外卻也存著想要懲罰你和龍憐的想法。因為我知道,總有一天你會明白真相,一定會追悔莫及,悔痛難當。我有多痛,便要你多悔!」


    「對不起,洛懷禮!」這句遲到許久的話,終於有機會說出,淇安輕吐了一口氣,「所有的人都在譴責你的薄幸,卻忘了責備我的不爭取。洛懷禮,我們之間,不是你一個人的錯。」


    洛懷禮沈默了一會兒,忽然笑了,「小七,你今日會說這樣的話,是不是代表原諒我了,無恨,也無愛?」


    想起那日朗兒無意識中躺在他懷裏的樣子,淇安心下一軟,「你不是壞人,真的,洛懷禮。」


    「如果今日換成軒轅杉,你會怎麽做?」


    淇安手指動了動,撇撇嘴,「如果是別的女人硬賴上來,讓蕭曆帶著禁衛軍把她趕跑,如果是皇上賜婚,我就一哭二鬧三上吊,如果是軒轅杉他自已動了歪腦筋,」努力的想了想,「那就讓長卿把王府炸掉之後,敲一大筆錢財,俐落走人。」


    洛懷禮有些吃驚,不過很快,就笑出聲來,笑得很暢快,事實上,已經很多年沒有這麽暢快了。


    「嗯,這的確是小七才做得出來的事。」


    眼淚都笑出來了,洛懷禮擡手拭去。


    「小七,」他斂了笑意,「我想要朗兒。你以後會和王爺有自已的孩子,朗兒給我好不好?他是洛府長子嫡孫,我發誓會給他最好的照顧,讓他無憂無慮的長大。」


    淇安淡淡地笑了,「朗兒是我的孩子,我不會把他給任何人。」


    「小七……」


    「洛懷禮!」淇安打斷了他,「我愛朗兒,遠超過我自已的生命,所以讓你帶走他,絕無可能。更何況,對孩子而言,幼時待在母親身邊才是最好的。這件事,沒有可討論的餘地。」


    「可是小七……。」


    「你以後會娶妻納妾,也會有別的孩子,那時的朗兒,又能得你幾乎關愛?洛懷禮,你不要忙著說話,如果你不打算再娶妻,那麽你就不能給朗兒一個完整的家,這樣對朗兒來說,又怎麽算得上是最好的照顧。」


    頓了頓,淇安轉過身來正對他,目光清明,「更重要的是,朗兒早已知曉他的身世,卻無意與你相認。洛懷禮,你該明白。」


    洛懷禮垂下眼去,深吸了一口氣,「小七,我明白了。」


    「小七,我也想你明白,我愛朗兒,可是更愛你。」


    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淇安,他笑笑,「我想更卑鄙一點的,不過小七,對著你,始終舍不得。這個交給你,你要小心些。」


    在他走後,淇安才打開那封信。


    「當年那道聖旨,沒有蓋玉璽。洛懷禮,蕭七仍然是你名正言順的妻子,蕭朗是洛府嫡出的公子。」


    她迅速的擡起頭來,洛懷禮的身影卻已消失不見。


    下午,是另外一個不速之客。


    管家的頭低得更靠近地麵了,王爺,你快點迴府吧,他心裏在深情的唿喚。


    「小姐,要見嗎?」


    「見,當然要見。」就算她想躲,這些人又哪裏能躲得掉的。


    季嫵的確是真正的大家閨秀,淇安第一次見麵就知道,永遠的儀容得體,優雅端莊,還有,喜怒不形於色,應該再加上一句,殺人不見血。


    淇安清咳一聲,最後一句有點過份了,她改正。


    省去無數讓淇安腦細胞都要死光的寒暄之後,季嫵終於步入正題,「蕭小姐可知王爺近日忙於何事?」


    淇安一笑,「大概知道一些。」


    季嫵臉上笑容越發燦爛了,「那麽小姐也當知道王爺近日不太順心?」


    淇安點頭,「嗯!」


    季嫵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淇安卻歎了口氣,「季小姐,你有什麽話直說吧,等你迂迴完,太陽都要落山了。我兒子還等著我去陪他畫畫呢!」


    「小姐倒是直來直去之人。」季嫵一歎,「那麽我也就直說了吧,我要王妃之位,而你,可要王爺這個人。你放心,我對王爺全無貪圖之意,絕不會跟你爭奪,而你,想必也對這些世俗的東西看不入眼,不如我們各取所需,成全了彼此。」


    雖然想要她說話幹脆點,但也不想她幹脆到如此令人震驚的地步。


    淇安瞪大了眼睛,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個女人,恐怕才是穿來的吧?


    季嫵啜了一口茶,「小姐可以慢慢思量,如果是我得正妃之位,那麽小姐與王爺之間的婚事便再不會有任何阻攔,當前所有的難題都可迎刃而解。你二人自可再朝朝暮暮,廝守一生。」


    「朝朝暮暮,廝守一生,三個人?」淇安神色有些古怪。


    季嫵明媚一笑,「自然是你們二人。」


    「那你呢?」


    「我說過了,我隻要正妃之位。」


    淇安沒有說話。


    季嫵也不急,「這世上吸引女人的大抵隻有兩種,一是愛情,二是權勢;季嫵福薄,對愛情這樣的虛幻的東西不敢抱有期望,所以會更在意另外一些更讓人覺得更安全的東西。不知道這樣說,小姐會不會更相信一些?」


    款款起身,「季嫵就先告辭了,隨時恭候小姐的答案。」


    「我不願意。」淇安忽然開口,「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不願意。」


    「哦?」臉上仍然帶著笑意,季嫵溫和的看向她。


    「無論多麽辛苦,我都願意陪著他。卻絕不會在他為著兩人的事辛苦奔忙的時候,把他偷偷賣掉。所以我不願意,我相信他也不會願意。」


    季嫵深深的看了她一會,才啓齒道,「小姐果然是真性情的女子。不過我的話隨時有效,今日就先行離去了。」


    優雅一福,轉身離去,從頭到尾,臉色沒有變過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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