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去】


    天色暗了下來,又是一天過去了,那個人終究還是沒有來。


    真的,累了啊!淇安不再擡頭看門口,她微微閉上眼睛。


    不論前世今生,原來她都沒辦法妥協,原本她想試試的,試著想放下心底根深蒂固的堅持,可惜,連老天也沒給她機會!


    「長蘭,我餓了!」朗聲對著門外說道。


    「是,小姐!」長蘭擦擦臉上的淚水,將早已冷掉的飯菜撤了下去,很快又送了一盤上來,從門縫裏放了進去。


    「懷禮?」金芸在書房外擔憂的喚道,兒子已經將自己關在書房裏一整夜了,飯沒吃一口,水也沒碰一下。


    「懷禮,你不去看看憐兒麽?」


    洛懷禮在宣紙上不停的寫著「靜」字,對門口的唿喚充耳不聞。


    「懷禮,如果蕭七實在是讓你生氣,就休了她吧,不要折磨自己。」金芸拍著門。


    門忽然打開了,洛懷禮神色憔悴,卻說,「不行!」


    「為什麽,她做了這種事,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說我們什麽。」


    洛懷禮低下頭去,「因為,因為我愛她。」


    「孩子還會有的,可是小七,卻隻有一個。」


    金芸看著洛懷禮,心疼不已,「這都是造的什麽孽啊,家門不幸,真的是家門不幸啊!」


    第二日,洛懷禮還沒起床就聽見門外鬧哄哄的,管家把門拍得震天響,「少爺,少爺,快起來,太子爺來了。」


    洛懷禮一個激靈,小七的事他吩咐了不許外傳,這種時候,軒轅驥是來做什麽。穿上衣服,問道,「老爺迴來了嗎?」


    管家擦著汗,「昨日收到消息,老爺今晨會到。」


    洛懷禮點點頭,走出門來,「太子在哪裏?」


    「直往東院去了,」


    趕到東院,就見軒轅驥正抱著小七出門來,小七把臉貼在他懷裏,看不到表情。


    又是一陣心痛,洛懷禮連忙上前行禮,「太子殿下!」


    軒轅驥看也不看他,「你那位憐夫人在哪裏?」


    洛懷禮一驚,看向他懷裏的小七,「小七,憐兒已經成這樣了,你還不放過她嗎?」


    軒轅驥摟緊了懷裏的人,看了洛懷禮好一會兒,才扯起嘴角,臉上盡是疲憊,低下頭去,對著小七輕輕說道,「小七,我明白了,我,答應你了。」


    走到洛懷禮身邊,低聲的說了一句,「懷禮,你真讓我失望。」


    抱著小七就往院門走去,一邊冷冷的吩咐杵在一旁的管家,「給本宮帶路。」


    到得西院,金芸和李氏已經圍在龍憐床前,龍憐白著臉,淚流滿麵,一看見洛懷禮,就朝他撲去,「夫君!」


    洛懷禮險險接住龍憐撲過來的身子,一邊安慰著她,「沒事的,有我在,沒事。」


    「夫君,憐兒怕。」


    金芸跪在地上,叩頭,「太子殿下,小七做了這樣的事,我們本不願為外人知。誰想驚動了您,雖然您與蕭家淵源頗深,可是也不能這樣偏心。憐兒已失幼子,還望太子殿下留情,不要再傷害這個可憐的孩子了。」


    洛懷禮也摟著懷中發抖的龍憐,毫不示弱的看著軒轅驥,「殿下,你不是這麽是非不分的人。這是家事,我們會自己處理的。」


    軒轅驥隻覺得心緊得發疼,他喘了口氣,「是,本宮當然是非分明,不管是犯了錯,都不能姑息。洛懷禮,帶上龍憐,前往大理寺。」


    大理寺卿莫若對小七愛逾非常,洛懷禮比誰都明白,帶上龍憐還不知道會出什麽事呢,他歎口氣,「小七,我說過了,憐兒什麽也不會跟你爭的,你又何必,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那個清靈可愛的小七,到底去了哪裏?


    軒轅驥冷冷一笑,「不是要稟公辦理麽?既然有罪,怎麽能少得了原告。」


    龍憐拚命搖頭,淚如雨下,「夫君,憐兒不要去,不要去。」


    「來人!」軒轅驥一聲令下,「將一幹人等,通通帶往大理寺。」


    洛懷禮低下頭去,抱緊了龍憐,「不要怕,憐兒,不會有事的。」


    從頭至尾,淇安都安靜的縮在軒轅驥懷裏,沒有說過一句話,做一個動作。隻是覺得昏昏沈沈的,連說話也成為一種負擔。


    就在此時,官道的大路上,兩騎飛馳。


    胡太醫氣得滿臉通紅,一邊瞪著洛英大罵,「你家洛小子是被貓兒抓了眼睛嗎,小七怎麽會做這樣的事?即使小七真要做,也不會這麽笨,她早已得我真傳,神不知鬼不覺一針就解決的事,她怎麽會那麽笨搞得人盡皆知?


    洛英心急如焚,今日才知小七竟然是胡太醫的弟子,一手金針使得出神入化,越加覺得龍憐之事顯得可疑,就怕懷禮閱曆尚淺,要是一氣之下做錯了什麽事,就真的無可挽迴了。


    公堂之上,莫若一臉肅殺,龍憐站都站不穩,一直倚在洛懷禮懷中。蕭榮帶著幾名蕭家老將居然也在列,凜然不語。


    洛懷禮看著小七,心中痛極,「小七,一定要把事情鬧這麽大嗎?憐兒已經失去孩子,你還不肯放過她嗎?太子殿下和莫若對你的寵愛,天下皆知,就算今日找出一堆證據證明你的清白,將憐兒收監處死,又怎麽能堵得住悠悠衆口?」


    軒轅驥將淇安輕輕放下,默不作聲的退到一旁。


    淇安走到堂中央,安靜的跪了下去,沒有往洛懷禮望上一眼。


    莫若沈痛的看著小七,拳頭捏得咯咯作響,一抹嫣紅染透了膝上衣襟。


    使勁吸一口氣,莫若看向龍憐,「憐夫人,可是蕭七強灌你紅花,又命侍衛將你打下蓮池?」


    龍憐縮在洛懷禮懷中,隻哭得發抖,卻不作答。


    金芸在一旁哭道,「大人,您既然已經知道了,何必還問?讓這孩子再迴想一遍,豈不是又一次折磨?」


    莫若像是強壓著什麽,又深吸一口氣,「龍憐,本官在問你話。你隻須迴答,是,或者不是。」


    龍憐又是一抖,洛懷禮拍拍她的背,「憐兒,迴答他,沒事的。」


    龍憐隻是哭,頭也不肯擡。


    莫若霍地站起來,一雙眼淩厲的看向龍憐,胸膛急劇起伏,忍了忍,又坐下去,「龍憐,你再不迴答,就當你是誣告了。再問你一次,是或不是。」


    「是!」龍憐嚇一跳,抽抽噎噎的答道。


    「是,那就好了。」莫若喃喃的念著,微微閉上了眼睛,眼角有晶瑩在閃爍。


    片刻之後,莫若睜開了眼睛,從堂上走了下來,蹲下身去,「小七,可會後悔?」


    淇安微微一笑,「永不言悔!」


    莫若也笑了,盡管眼睛還濕著,大掌撫摸著她的頭,「那就,如你所願!」


    利落起身,揚聲道,「公公,進來吧!」


    側簾掀起,洛懷禮一驚,竟是皇上身邊近侍高公公。衆人齊齊跪下身去,恭迎聖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蕭家小七,因妒生恨,犯下大錯,念及蕭家滿門忠烈,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當庭判蕭七與洛懷禮和離,從今而後,再無幹係。削去公主封號,逐出蕭家宗譜,貶為庶民。欽此!」


    淇安深深俯下身去,雙手接起了聖旨。


    不止洛懷禮愣住了,連龍憐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止住了哭泣,一雙眼睛眨也不眨的看向小七。


    「小七!」迴過神來的洛懷禮撲過去,「不要,小七,我不要。」


    淇安擡起眼來,輕描淡寫的一笑,「洛將軍,皇命難違啊,不是麽?」


    「小七?」洛懷禮還要再說什麽,卻被軒轅驥一伸手擋住了,「洛懷禮,犯錯的人就該付出代價,這不是你和你們家二夫人堅持的嗎。如今聖旨已下,當能出了你們心頭惡氣了。」


    轉過頭,看向金芸,「老夫人,蕭七所為有辱家風,但是看在蕭家過去與洛府的交情上,小七將會從洛府帶走一件寶貝,洛家是否可承諾永遠不再追究和討迴?」


    金芸看看小七,又看看洛懷禮,隻覺得心中紛亂不已,聽見太子問話,茫然間急急點頭。


    軒轅驥滿意的點頭,再看向麵前的人,「懷禮呢,也答應嗎?」


    洛懷禮慘然一笑,隻看向他身後的小七,「小七,你明知道,無論你要什麽,我都答應。」


    「好,今日各位都可以作證,對蕭七從洛府帶走的東西,洛家已經承諾永不追究和討迴。」


    朗聲說完,軒轅驥轉身,扶起淇安,「小七,從今而後,你不再是洛家婦,也不是蕭家女,嬉笑怒罵,燒殺擄掠,全憑你所願,再也不需顧忌。小七,可不可以答應,這樣的你,一定會得到幸福。」


    蕭榮也帶著幾個家將跪下去,俯地不起,老淚縱橫,「惟願從今以後,天高任鳥飛,再無牽絆。」


    淇安深深的望著眼前幾人,知道軒轅驥為她放棄了拉攏蕭家軍的可能,也知道蕭家軍為她放棄了對蕭家聲名的執著,於是深深的彎下腰去。「各位,就此別過。」


    她不知道會不會幸福,可是她相信,一定會比現在快樂。


    提著裙擺,燦然一笑,宛若雪後初霽,清婉動人。瀟灑轉身,淇安朝門口走去。


    「小七!」氣喘籲籲趕到的洛英兩人,隻來得及在淇安爬上馬車前攔住她。


    淇安看著洛英,再看向胡太醫,調皮的眨眨眼,「老頭,你來晚了哦!」胡太醫愣住,洛英心中也泛起不安,「小七?」


    淇安向洛英一禮,「洛叔叔,小七在這向你告別了。」


    「小七?」洛英驚疑不定。


    淇安輕笑,「洛叔叔,我知道你要說什麽。可是不用了,真的不用了,這是我的選擇,洛叔叔,能成全了我麽?」


    洛英看著追到門口的洛懷禮,再看看與他隻有一步之差的龍憐,有些明白了,忍不住,語氣有些哽咽,「小七,這就是你的選擇嗎?」


    「是!」淇安堅定的點頭。


    洛英撫摸著淇安的頭,看著她近日來蒼白憔悴了許多的臉龐,深深歎息,「終究是洛家負了你。小七,洛叔叔隻是太心疼。」


    鼻子酸酸的,淇安投入了洛英的懷抱,「謝謝你,洛叔叔。」


    洛英拍拍她的背,放開了她。


    淇安吸吸鼻子,走到胡太醫麵前,「老頭,我終於有機會,去外麵的世界看看了。你看,我說過有機會的吧?」


    俏皮的側著頭,淇安笑著看他。


    「傻丫頭!」胡太醫笑罵道,也是一把抱住了她。


    「師父!」她湊到胡太醫耳邊低聲的說,「不要告訴洛懷禮我們的關係,我不想再生枝節。她既然付出了這樣的代價,我便成全了她。」


    胡太醫沒有說話,隻是覺得眼眶發熱,他這個善良的徒弟啊!


    「小七!」洛懷禮又叫一聲,哀傷的看著她。


    淇安轉過頭來,嘴唇動了動,龍憐立刻緊張的偎到洛懷禮身邊。


    淇安輕歎,走過去,到他麵前站定,「洛懷禮,對不起,所有的事。」這一聲道歉,是真心誠意,不能說是誰負了誰,隻或許天意弄人,誰都沒有全情付出,所以才有這結局。


    目光微微一轉,看到龍憐,似歎似憐,「將軍夫人,你想要的,我已經成全,你不想要的,上天也成全了。」


    再向四周掃視一圈,「各位,後會有期了。」


    坐上馬車而去,再也沒有迴頭。


    留在身後的,是誰的悔,誰的痛,誰的不解,都已經與她無關了。


    一波未平息,一波又起,洛家衆人迴到家中,發現也是人來人往,一片混亂。


    「這是怎麽迴事?」洛英問道。


    管家臉色惶然,看向一旁的長蘭。


    長蘭躬身一禮,表情淡淡的,呈上一本帳簿,「稟尚書大人,長蘭已經核算出小姐當日的嫁妝,扣去這大半年住在洛府的花銷,這是剩下的部分,長蘭已經與帳房對過了,準確無誤,請老將軍過目。」


    一邊又端出身後的一個盤子,走到金芸和李氏麵前,「兩位夫人送給小姐的珠寶手飾,全都在這裏,請夫人過目。」


    把盤子往兩人麵前一放,又拿著一疊銀票走向洛懷禮,「洛將軍,您曾為小姐添置的衣物手飾,因為已經穿過了,無法原物奉還,因此長蘭一一折了現給您,請清點一下。」也不等洛懷禮答話,把銀票放在他身旁茶幾上。


    忽然聽得外麵驚天動地一陣轟響,洛英一驚,「這又是怎麽迴事?」


    就見長卿灰頭土臉的進來,身後還跟著幾個工頭模樣的人。


    長卿抹抹臉,走上前來,與長蘭並排站著,朝洛英拱拱手,「我家小姐犯下錯事,有汙洛家清白家風,各位大人必定是一想起都咬牙切齒。長卿就想,這樣的汙點,還是抹去曾經存在的痕跡比較好,因此小姐待過的東院我已經炸了,保證一絲痕跡也無。東院重建的圖紙,我已經交給旁邊的工頭,工錢也已經付過,三月後就可完工。」


    洛懷禮呆呆的望著地麵,一絲痕跡也無是什麽意思,是不是連她曾經因為好玩貼在窗戶上的魚尾巴,也不見了?


    長蘭和長卿對看一眼,點點頭,於是跪下,恭恭敬敬的朝洛英行了個禮,「長蘭(長卿)拜別尚書大人。」


    洛英長長歎息一聲,「小七,就交給你們了。」


    眼看著那兩人相視一笑,走出門去,那腳步輕快的像要飛起來。


    「長卿,快點,不然追不上小姐了。」這是長蘭的聲音。


    「好!」長卿難得的聲音帶著興奮。


    洛懷禮隻覺得心空空的難受,這一日,漫長得像一年,如此難熬。


    「小七!」他抓著衣襟蹲下身去,想要緩解心口的疼痛,明明是她做錯了,為什麽今日發生的一切,讓人混亂又疑惑,仿佛,是他錯了。


    洛英頹然的坐在主位上,像是突然老了好幾歲。


    金芸茫然的看著門外,覺得太陽白花花的晃眼。


    馬車裏,長蘭扶著淇安,一邊不停的喊著,「長卿,慢點,不要抖著小姐了。」


    淇安笑眯眯的看著長蘭,「長蘭,馬車不能再慢了,再慢就比走路還慢了。」


    長蘭小心翼翼的看著她,「小姐,有沒有不舒服,要不然我們停下休息一會。」


    「不,我很好!」淇安伸手撫著肚子,滿臉幸福,「寶寶,也很好。」


    這個孩子,是在愛著的時候孕育,也要在愛的環境裏,出生,長大。


    她想,龍憐的愛情真的要比她深上很多很多。前世,她與張楚渝相愛那麽多年,兩相比較時她仍然偏愛著楚楚。身為一個母親,她永遠無法想像能下得手去傷害自己的孩子。所以與龍憐的戰爭,她輸了,輸得心服口服。


    龍憐先服下紅花,又得芳菲一掌,冷水中浸泡流産,或許,會永遠失去做母親的希望。她既然願意付出這樣的代價來爭寵,想必,真的已經愛到瘋狂。所以,她成全。


    「小姐,以前蕭家主母姓宋,要不我們以後改姓宋吧?」


    「姓宋?」淇安驚奇的聲音,靜了一會兒,笑了起來,「原來真的是天意,好,就姓宋。寶寶,聽見了沒,你以後姓宋哦!」


    「宋長卿?嗯,也挺好聽的。」聽著馬車裏兩個女人的聲音,長卿也跟著喃喃自語了兩句。


    老將軍說過,帶兵打仗要靈活,管它什麽招式,管用就好。做人也一樣,什麽虛名假譽,蕭家人從來不在乎,隻要人還是那個人,姓什麽又有什麽打緊。長卿又一次佩服起自家將軍來,莫非將軍早就料到有這一天,所以早早教育衆人?要不然小姐怎麽能那麽容易說服那些群情激憤的熱血男兒們,輕易脫身。


    【到家】


    「你說什麽?」莫若茫然擡頭,指尖卻不自覺的發顫。


    軒轅驥閉閉眼睛,「我說,小七離開京城之後不到一天,暗衛就失去了她的蹤跡。」


    莫若怔怔的聽著,過了好一會兒才說,「蕭榮剛剛飛鴿傳書,小七沒有如先前所定的往預計的路線上走。」


    兩人相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讀懂了同一句話,


    小七,不隻是想暫時離開,而是打算永遠不再返迴。不管是京城,還是蕭家。


    而此時,皇後召見了龍憐。


    龍憐垂首坐在下側,臉瘦了一圈,蒼白得失盡了顔色。


    皇後打量了她許久,露齒而笑,「憐兒,長大了啊,以後,再也不用本宮替你操心了。」


    龍憐像小鹿受驚般猛然擡起了眼睛,「娘娘!」眼淚已經開始在睫毛上閃爍。


    皇後微微笑著,神情似悲似歎,這副模樣,與後宮之中爭寵的女子何其相似,嬌柔怯弱,未語淚先流。


    想著初見蕭家小七,淺淺宛爾,清新如風。皇後輕歎一聲,「憐兒,你好自為之吧,沒有什麽事不要再來皇宮了。」言下,竟有絕決之意。


    龍憐心下惶然,猛地跪下,「娘娘,憐兒不知道做錯了什麽惹得您生氣了,您說出來,憐兒一定改。」


    皇後擡起眼來,望著宮殿之上的朱紅橫梁,「憐兒,你當真以為,你贏了麽?」


    龍憐睜大了眼睛,身軀微微發抖。


    皇後長長歎了一口氣,「洛英隻得一妻一妾,金芸又是家中獨女,洛家人哪裏見識過女人之間爭風吃醋的慘烈。洛懷禮雖然機智無雙,畢竟太過年輕,哪能料得到你居然舍得用孩子來設計蕭七,又兼之對蕭七愛若心頭肉,愛之深責之切,一時之間失望心痛也是在所來免。可是,你有自信他能永遠不起疑心?」


    假裝沒看見龍憐越來越恐慌的神情,皇後繼續說著,「更何況,你難道沒覺得奇怪?太子對小七的偏愛如此明顯,卻從頭到尾沒有為她說過一句話;大理寺卿莫若斷案如神,聞名天下,卻隻問你一句話就定案;皇上的聖旨在你們未上公堂之時就已經備好,而且內容如此令人意外。憐兒,你該想想,就算今日她蕭七殺了你,她也未必會獲罪,怎麽會如此輕易就被驅逐?」


    皇後低歎,「憐兒,皇上的聖旨,是蕭七親自所求,太子等人的反應,也是在蕭七的授意之下。」


    「可是,她最終不是還是走了麽?」


    「是啊!她走了,保護了蕭家,卻報複了所有人。」皇後走下睡榻,來到龍憐麵前,「蕭七一走,便再也沒有人拿她來牽製蕭家軍,太子和二皇子之間的所有紛爭,都再與蕭家無關。皇上將你賜婚洛懷禮,卻委屈了蕭七,如今蕭七又自動求去,將蕭家軍還與整個新元王朝,不再卷入權勢紛爭,皇上必定心懷愧疚,對蕭家軍更會信任和厚待。」


    伸手撫著她的長發,眼中帶著憐憫,「你所犯的錯誤,如果在今日被揭穿,洛家或許會憤怒會罵你不懂事,但總會體諒你是因愛生妒,而且傷害的也隻有你自己的孩子,罵了罰了也就完了。可是蕭七這一走,卻讓你的一時錯誤變成了致命傷,永遠失去了被原諒的機會。洛懷禮因你而失去了蕭七,你可曾想過,當他得知真相,會如何恨你?」


    手指滑下到她的小腹,「你心中有愧,必定不敢四處求醫,你身邊大夫是當年龍崎的軍醫,怎麽可能精通女人的病。耽擱了治病良機,憐兒,你失去的不僅是這個孩子,甚至有可能是永遠不能當母親的機會。」


    「憐兒,你輸了,而且永無翻身之日。」


    龍憐癱軟在地,皇後站起身來,讚歎的一笑,「後宮中見過無數聰明的女子,可是若要論起心思的巧妙,有誰及得上這蕭七?」


    別人如何理解她的任性之舉,淇安已經管不著了,自決定要離開的那一刻,已經不願意再去想那些要被拋在身後的人和事。


    躲開那些人的視線之後,淇安擁住了長蘭,「長卿長蘭,你們這般才華,就這樣跟著我埋沒,真的是可惜了。」


    長卿頭也不迴,渾然不在意,長蘭倒是笑了笑,「小姐在哪裏,我們就在哪裏,小姐,我們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一邊又揚揚手中的衣服,「小姐,你說小主子是小少爺還是小小姐,我們各做幾套好不好?」


    淇安瞪眼,啞了,摸摸自己還不明顯的腰身,什麽少爺小姐的,估計就還是個胚胎吧!


    長卿趕著車走了幾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小姐,我們要去哪裏?」


    正在說笑的淇安和長蘭疑惑的相互看一眼,麵麵相覷,半天,忽然大笑起來,光想著不要去蕭榮他們安排好的地方,卻沒想起要定下新的目的地。而長卿這個一根筋通到底的家夥,居然沒有方向的趕著馬兒亂轉了這麽多天,才想起要問這個問題。


    淇安捂著笑痛的肚子,「長卿,你就這麽悶不吭聲的趕了幾天的車?怎麽不再沈默下去舍得開金口問了?」


    長卿麵無表情的一指,「長卿是想再走兩天才問的,可是前麵沒路了,不知道要往哪裏走。」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是一條大河,淇安眨眨眼睛,又忍不住笑開了。


    長卿摸著頭,看著陽光下小姐燦爛笑容,也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也在此時,連日來鬱鬱不得發的怒氣才慢慢散了些。當日那女人胡言亂語誣蔑小姐,那洛懷禮不聽小姐解釋讓小姐傷心失望,他恨不得將兩人碎屍萬段,偏偏小姐一眼瞪來,連話也不準他說,他急得嘴唇上都起了泡。


    再後來,他替小姐傳信皇宮和蕭榮,一夜奔波不停也平息不了心中怒火,幸虧長蘭讓他去炸東院,他總算是找著機會一口氣連發幾掌將那院牆打得東倒西歪,才在工人們戰戰兢兢的眼光裏,點燃了炸藥的引線,爾後,神清氣爽的去大堂和長蘭匯合。


    也許離開那裏,對小姐來說真的比較好吧,至少連笑容都明亮許多。


    淇安從馬車上下來,看著眼前河水奔流,風吹動粼粼波光,深深的吸一口氣,空氣裏有泥土的芬芳。不遠處有幾戶人家,縷縷炊煙在房頂上若隱若現。


    淇安摸著肚子,低下頭來輕輕說道,「寶寶,這裏很安靜呢,我們就在這裏安家好不好?」


    旁邊馬兒嘶鳴一聲,淇安轉迴頭笑著,「花開也喜歡這裏嗎?那好,就是這裏了。」


    不想過去,不想未來,淇安微笑著,神情恬淡,或許她終究隻適合獨自老去。還好,前世有楚楚,這一生,還有這個未出世的寶寶陪著,雖然不完美,但是她也有家人了。


    「寶寶,我們有家了,你高不高興?」


    這個村莊有個非常好聽的名字,叫做花非花村。


    剛剛得知村名的時候,花開很是無措的擡了擡前蹄,因為六隻眼睛齊齊望向它,眨也不眨,氣氛詭異至極。即使它隻是匹馬,它也還是有感覺的,被人這麽盯著的感覺可不好受。


    長卿朩朩的把眼睛轉向自家小姐,忽然脫口而出,「原來小姐和老將軍一樣,也都會算的。」


    淇安失笑,長蘭拍拍長卿的頭,這才牽起了花開,「走,花開,我們到家了。」


    長卿看看小姐,又疑惑的看看長蘭,才悶不吭聲的牽著馬車跟了上來。


    不知道長蘭跟村裏的人是怎麽交涉的,反正很快,淇安就坐進了村長家的大屋。她喝著茶的工夫,長卿已經拿著圖紙走進來,「小姐,你看,我們家這樣建好不好?」


    家啊!淇安端著茶杯,有一瞬間的迷離,「我的家要寬敞明亮,房前要有三兩棵大樹,樹下擺著桌椅,烈日下有樹蔭可以乘涼,天冷時可以躺著曬太陽,陽光照得眼睛微眯,暖洋洋的可以睡覺。屋後,要有菜園,閑暇時種種菜澆澆水,微風吹來,滿園花果香。屋邊,有小溪潺潺流過,能聽見孩子歡快的笑聲……。」眼睛裏滿含著淚水,那是張楚渝求婚時她說的對家的夢想,隻是後來,後來的故事已經讓她最初的夢想變得如此遙不可及。


    屋子裏漸漸安靜下來,長卿眼睛明亮,快速的收起手中圖紙,朝淇安點點頭,匆匆出去了。


    淇安隻是一時感慨,說說而已,所以當一月過後,長蘭來說房子已經建好,接她去看的時候,她震驚得失了言語,再也邁不開腳步。


    房子是朩頭搭建,古樸雅致,前後開窗,南北通透,房前有五六棵大樹,樹下散落著三三兩兩的木桌木椅,房側有一條小溪,水聲輕柔,屋後是新墾的泥土,偏偏長蘭還要在身邊說,「小姐,屋後是新種的菜,還沒發芽,再過些天就會長出來了。房前還沒打理好,長卿去找了好幾天,還沒找著合適做張大桌子的樹朩…….。」話沒說完,就被淇安一把摟住,「小姐?」她詫異的叫。


    淇安又哭又笑,「長蘭,長蘭,你們怎麽這麽可愛?這個家,我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長蘭忙按住淇安,「小姐,你不要跳來跳去的,你當心啊!哎!…….」


    長卿在一旁搓著手,也樂嗬嗬的跟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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