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變】


    淇安以為,她一介女子,那些戰場上的事,離她很遙遠。卻不知道,有些時候,你不去找事,事就來找你。


    龍崎重傷身亡,臨終之前,修書一封送給貴為皇後的妹妹,不過廖廖數語,卻足以顛覆淇安的整個世界。


    「為國盡忠,死而無憾,惟餘一女龍憐,孤苦無依,小女與洛家懷禮青梅竹馬,情根深種。望皇上與娘娘垂憐,不求名份地位,隻求成全了小兒女的心願!」


    皇後撫靈痛哭,悲痛欲絕。跪在皇上麵前為侄女請旨賜婚。


    顧慮到蕭家,皇上略有猶豫,「已經為蕭家賜婚,怎麽能再為龍憐賜下同一門婚事?」


    皇後長跪不起,「平常人家尚且三妻四妾,更何況洛懷禮年少有為,一兩個妻妾又何足為奇。況且龍憐品性純良,蕭七也是大家所出,二女和平相處,共侍一夫,也不失為一樁美談。」


    皇上略略沈吟之後,點頭應允。


    第二日,聖旨下,賜婚洛懷禮。


    淇安呆呆的跪著,隻覺得腦袋中嗡嗡作響。直到洛懷禮伸手將她扶起,一臉焦急的喚著,「小七,小七!」


    淇安迴過神來,看著洛懷禮,無力的一笑,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洛懷禮將她擁入懷中,低低的歎息,「小七,你放心,憐兒生性柔弱,很好相處。你是我正妻,又是我心愛的人,無論是誰,都不會影響到你。所以,小七,不要怕,一切有我。」


    淇安無意識的揪緊他的衣裳,「可是,你答應過我的。」答應過,隻要她不喜歡,就不會有其他的女人。


    洛懷禮低下頭看她,眼裏盡是無奈,「可是小七,這是皇命。再說,不過一個妾室,何須大費周張。」


    淇安沈默不語,眼神卻漸漸荒涼。


    聞訊而來的軒轅驥,似乎也覺得不以為意,「小七,你不該怪他,王孫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這是皇上下旨,他違抗不得的。」


    「小七,懷禮不是喜新厭舊的人,龍憐也是以側室身份入的門。這一次,不是懷禮的錯。」


    是,洛懷禮沒錯,龍憐沒錯,大家都沒有錯,錯的,是不是就變成她?


    是啊,如果真的是蕭七,或許也覺得這樣的事稀鬆平常。隻有她這個外來者,想法才會這般格格不入。


    她擡起頭來,看著軒轅驥微微一笑,「太子哥哥,我知道了。真的是我錯了。」不該強求張楚渝的天長地久,不該執著洛懷禮的隨口一諾,最不該的,是奢望了愛情的天長地久。


    宋淇安啊,那樣固執相信著愛情的女子,真的該醒了。原來老天是以這樣的方式懲罰她,懲罰她將夢想當成了現實,才會對真情這般執迷不醒。


    「小七?」軒轅驥疑惑的看她,直覺是刹那間,仿佛有什麽東西改變了。


    淇安長長的舒了口氣,眼神安靜若水,「沒什麽,隻是突然想明白了,原來我,真的錯了。」


    軒轅驥不放心的看了她一會兒,似乎沒有看出什麽異常,才拍拍她的頭道,「想通了就好,沒什麽大不了的,懷禮沒有那個膽子敢欺負你。至於龍憐,討好你還來不及呢!」


    淇安笑笑,沒有說話。


    夢裏,似乎有很多人在說話。


    張楚渝說,「「琪安,她懷孕了。你放心,孩子會放在你的名下,我會在另外的地方給她們母子買套房子,不會出現在你和女兒麵前的。」


    他說,「琪安,她很溫柔,是個很好的人,不會跟你爭什麽的。」


    他說,「琪安,她很可愛,是個好姑娘,不要恨她。」


    他說,「琪安,我不會不要你的,你是我妻子,這一點永遠也不會變。」


    朋友說,「琪安,你傻的啊,自動離開便宜了那個女人。更何況,你也不年輕了,什麽愛情啊什麽的就不要幼稚了,好好的守著張楚渝吧。至少,你才是他名正言順的老婆。」


    然後,是諾懷禮說,「不管有多少女人,小七都是最重要的一個。小七如果不喜歡,就不會有其他女人。」


    他還說,「隻不過一個妾室,何須大費周張。」


    最後,軒轅驥緩緩走來,「小七,你不該怪他,王孫公子,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這是皇上下旨,他違抗不得的。」


    仿佛心髒被一隻無形的手揪緊,淇安從睡夢中驚叫著醒來,隻覺得心絞成一團,痛得無法唿吸,眼角卻幹幹的,一點眼淚也沒有。


    「小七!」一直在外守著的洛懷禮忙撞開門衝進來,將她抱得緊緊的,「一切都沒有變,小七,我說過,一切都不會變的。」


    淇安在他懷裏,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忙用手按著胸口,讓那疼痛慢慢過去。


    「小七!」洛懷禮把她放開少許,小心翼翼的看她,「做惡夢了是不是?真是個傻丫頭,這麽大了還會被夢嚇到。」


    輕輕的把她放迴床上,合衣躺在她身側,用一隻手掌拍著她的背,「不要怕,我在這裏陪著你。」


    淇安緩緩閉上眼睛,聽著他輕聲低喃。


    如果從不曾動心,怎麽會這樣疼痛?


    人非草朩,朝夕相處,柔情相對,怎麽可能會無動於衷,更何況,是那麽渴望溫暖的她?黑暗裏,淇安悲傷的笑了。


    按照龍崎的遺囑,他大葬之日,就是龍憐出嫁之時。


    那的確是場特別的儀式。


    天空飄著陰陰細雨,身著縞衣的軍隊,既是送葬,也是送親。


    新郎新娘皆身著孝衣,既是扶靈,也是成親。


    龍憐嬌柔怯弱,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洛懷禮輕柔相扶,一路拭著她臉上淚水,低聲安慰。


    如果淇安不是洛懷禮的妻子,她也會覺得這是場感天動地的婚禮,以縞素為背景,打造了一對相互扶持,悲痛中仍然執著堅強的情侶。果然情深意重,傳為美談。


    細雨打濕了她長發,她遠遠的看著,苦雨淒風中他的高大,她的柔美,真的再相配不過。


    正堂之中,洛懷禮牽著龍憐一個一個的敬茶。


    走到淇安麵前時,龍憐乖巧的跪下去,怯生生的看著她,「姐姐,請喝茶。」


    淇安手一抖,幾滴茶水掉了下去,剛好滴在龍憐手上,她迅速紅了眼眶,誠惶誠恐的叩下頭去,「對不起,姐姐,是憐兒笨。」


    淇安差一點又是一抖,第一次見麵而已,已經可以稱唿到那麽親切的地步了嗎。


    眼見得龍憐這般委屈模樣,金芸倒是打了個圓場,「好了,起來吧。以後姐妹倆好好相處,彼此也可以作個伴。」


    林氏也在旁邊笑道,「憐兒乖巧可人,小七大方得體,一定會相處得很好。」


    淇安勉強笑笑,所謂大方,就是要把丈夫拿出來給人分享吧。


    當晚,洛懷禮進了小七的房。


    淇安一愣,從鏡子裏看著他。


    洛懷禮笑笑,低頭靠在她肩上,嗅著她發間的清香,「還是覺得你最好。一天未見,我想你了。」


    一雙手穩穩的將她托起,打橫抱著向床上走去。


    淇安似是清醒過來,連忙推著,「洛懷禮你在幹什麽,今天可是你,可是你……..。」還是沒能說得出口。


    洛懷禮停住腳步,「是我什麽?小七,我告訴過你,一切都不會變。你不信我麽?」


    淇安苦笑,「洛懷禮,今天是她的新婚之夜。」所以如果洛懷禮不去,對那個女子意味著什麽,她最能體會。她雖然萬般不願,卻也無法心安理得的踐踏著別的女人的尊嚴,來營造自己的幸福。她不願意洛懷禮去那邊,可是這時,她也沒有心情。


    洛懷禮把她摟在懷裏,一同躺在床上,淇安一動,他就立刻摟緊,「小七,我什麽也不做,我們就這樣好好的躺著。」


    將她的頭按在懷裏,洛懷禮輕聲說道,「小七,我會照顧她,愛護她,可我愛的,卻隻有你。」


    所以他不舍得在這樣的日子裏,讓小七一個人呆著。想到那場景,都會覺得心痛,反正來日方長,對龍憐還有機會彌補的。


    門突然被敲響,龍憐的隨身丫頭芳菲在外大喊,「姑爺姑爺,你快去看看小姐啊,小姐暈倒了。」


    洛懷禮一震,連忙從床上翻身坐起,一邊對淇安說道,「小七,你先睡著,我過去看看,可能是因為龍將軍的事她太悲傷了,我一會兒就來。」


    急匆匆的穿好衣裳出去,淇安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安靜的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融入夜色之中。


    「小姐,要不要我去請姑爺迴來?」被吵醒的長蘭在門外問。


    淇安搖搖頭,輕聲道,「不用了。你去睡吧。」


    他們,都已經迴不到過去了。


    那一夜,洛懷禮沒有再迴來。


    隔日清晨,洛懷禮上朝之後,龍憐來向她請安。


    滿臉紅暈,妖羞無限,「姐姐,對不起,憐兒昨晚太累了,所以起晚了。請姐姐不要怪罪。」一邊,擡眼偷偷的看她。


    淇安微微一笑,「龍姑娘多禮了,你何罪之有。」


    龍憐撲通的一聲跪下去,眼淚撲漱漱的就掉了下來,一邊大聲說,「姐姐,您果然是怪憐兒了麽?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憐兒不懂事。」一邊哭得使勁咳嗽,一激動居然暈了過去。


    淇安嚇一跳,連忙伸手去扶,芳菲也在一邊大叫,「快請大夫,小姐啊,這是怎麽了啊,怎麽好好的就暈過去了,小姐你可別嚇我啊!」


    淇安的手才剛碰到龍憐的手腕,臉色就變了。


    很快大夫就來了,是龍憐帶來的,據說是龍家的隨軍大夫,看著龍憐長大的,最了解她身體的狀況,於是陪嫁到了洛府。


    他診了診脈,隨後就跪到了淇安麵前,「將軍夫人,我家小姐自幼體弱,經不起折騰的,請夫人高擡貴手。我家小姐以後斷然會聽夫人吩咐,不敢做什麽出格的事的。」


    長蘭長卿往前一站,擋在淇安麵前,長蘭眼神冰冷,「龍家的大夫嗎?」


    淇安突然道,「長蘭。」


    「是!」長蘭連忙側開了身子,低著頭應道。


    淇安扯扯嘴角,「龍姑娘的確是體弱,以後若無必要,就不要來我這邊了。不然真出了什麽事,我擔待不起。」


    龍憐睫毛輕輕顫了顫,龍家大夫詫異的看了她一眼,扶著龍憐下去了。


    「小姐?」長蘭疑惑的看著她,似乎有些不甘。


    淇安扯扯嘴角,看看自己的手指,或許師父的醫術還沒學不到位,要不然為什麽剛才龍憐的脈,她把了沒有問題,怎麽別人家的大夫一把就知道是她把那乖巧可愛的龍家小姐給折騰了呢?


    連著幾日,小七都沒有讓洛懷禮進房。


    洛懷禮一走近她,那股不屬於她的香味就讓她惡心想吐。


    洛懷禮看著她,眼底盡是震驚,「小七,我就這樣讓你無法容忍嗎?」


    淇安皺著眉頭,努力的微笑,「我適應一下就好了,龍憐剛失了父親,又是新婚,你先去陪著她吧。」


    「小七?」洛懷禮深深的看著她。


    淇安深吸一口氣,「我真的沒事,不要給我壓力,先讓我適應一下。我不會怪你,真的。」


    理智上勸服自己接受,卻仍然過不了自己心理的那一關,所以身體比大腦更誠實,直接就發出了抗拒。


    淇安將頭埋在臂間,苦笑,丈夫與牙刷不可共用,無關乎愛情。


    【波起】


    「小七!」這一晚,洛懷禮又吃了閉門羹,他站在緊閉的門前,黯然歎息,猶如看見小七的心漸行漸遠。


    屋內悄無聲息,長蘭守在門口彎腰一禮,「姑爺,小姐這幾天胃口不好,精神欠佳,很早就睡了。請姑爺移步二夫人處吧。」


    洛懷禮靜靜的站著,夜風中有衣襟飄動的聲音,「長蘭,你也覺得我錯了嗎?」


    長蘭神情不變,「姑爺沒錯!」


    沒錯?沒錯,長蘭怎麽會是這種態度,洛懷禮搖了搖頭,輕聲衝著房門道,「小七,我心愛的人隻有你,即使有了憐兒,對你的心從來未變。」


    仍然沒有任何迴應,嘴裏漸漸有了苦味,洛懷禮頹然低下了頭,好半響才轉頭對長蘭說,「好好照顧小七,我有事要出遠門,明早一早就走了,少則一月,多則半年。你,你幫我轉告小七吧!」


    「是,姑爺放心,姑爺慢走。」


    洛懷禮轉頭走了幾步,又停住腳步,「我今晚住在書房。」


    等了等,沒有聽見應答,他迴頭看看長蘭。


    長蘭仍然保持著躬身行禮的姿勢,恍若無聞。


    「長蘭?」他略略提高了聲音。


    長蘭頭也未擡,「是,長蘭知道了,姑爺早些休息。」


    洛懷禮駐足片刻,隻看到落葉飄落於地,隨風亂舞。


    洛懷禮走了之後很久,長蘭才擡起頭,放柔了聲音,「小姐?」


    屋內的人沒有應聲,長蘭頓了頓,推開門進去。那門居然是虛掩著的,長蘭輕手輕腳的走進去,看見小姐蜷在被窩裏,已經睡熟了。幾根調皮的發絲搭在略顯清瘦的臉頰上,長蘭突然覺得鼻子一酸,眼淚就忍不住掉了下來。


    近日小姐身子不適,吃什麽吐什麽,整日精神困倦,話也少得多了。小姐脾氣倔強,不肯讓姑爺知道,可是她想小姐一定也是希望姑爺多多陪伴的。她擡起頭來,吸吸鼻子,衝著黑暗裏問道,「長卿,如果是你,屋裏住著心愛的女人,明明知道她受了委屈,你會不會舍得離開?」


    長卿不疾不徐的聲音低低響起,「如果是我,會一直守著,等到她願意見我。」


    頓了頓,「不過如果是我,也不會讓她受委屈。」


    長蘭拭去了臉上淚水,「可是他,居然連門也沒推就走了。」


    長卿從黑暗裏出現,攬著長蘭的肩膀,並排站在床前,凝視著小姐的睡顔,「沒關係的,姐姐,小姐還有我們。」


    淇安第二天醒來後,洛懷禮早已在去往異地的路上,據說龍憐徹夜未眠,忙著為他收拾行李,淩晨時分,又依依不舍的演了一出十八裏相送,最後,還哭暈在大門口,到現在還沒醒來,兩位老夫人都還在那邊陪著。


    淇安睜大了眼睛,像聽故事一樣的聽完,最後,讚歎,「好一個情深意重的女子!」或許龍憐,真的更適合他吧!


    長卿擡擡眼,「長卿不喜歡這樣的!」


    淇安詫異,張大嘴,「長卿,剛才是你在說話麽?」難得看見影子似的長卿居然也會開口,她一直以為長蘭是他的代言人,他完全沒有必要說話的!


    長卿點頭,給予十二萬分的肯定,「是,是長卿在說話。」


    淇安啼笑皆非,「長卿,我知道是你在說話。我的意思是,你說什麽不喜歡這樣的?」淇安來了興趣,古代的男人不都喜歡這種以丈夫為天小鳥依人型的麽。


    長卿抖了抖肩,「會酸死。」


    愣了半響,淇安大笑,眼淚都笑出來了,「長卿,原來你還是個寶,你是在說冷笑話給我聽吧。」一邊轉頭對長蘭說,「長蘭,給你弟弟留意一下,給他找個媳婦吧,千萬記得,要給他找個甜點的。」


    長蘭看著小姐難得的笑臉,扯起了嘴角,「小姐,你不用擔心,長卿的媳婦爹娘在世時早已經定下,甜美可愛的。」想了想,又補充道,「是表裏如一甜美可愛,小姐!」特意加重了「表裏如一」四個字。


    長卿臉微紅,扭過頭去,又擦拭著那已經纖塵不染的長劍。


    洛懷禮走後,淇安反而長舒了口氣,輕鬆了不少,好吃好睡,臉色也漸漸好起來。


    除了早上有時候去給長輩請安,簡直閉門不出。


    金芸有一次打量了淇安幾眼,笑著對李氏說,「懷禮出去這幾日,小七居然精神變好了。看來是懷禮太不懂得憐惜,把我們小七累著了。」


    淇安陪著笑了幾聲,尷尬不已,眼角餘光瞄到龍憐笑聲裏慢慢蒼白的臉,心中不由得有了幾分苦澀。


    看看上座的金芸和李氏,淇安很是疑惑,分享了同一個丈夫的女人,真的能心無芥蒂的友好相處嗎?


    一個月之後,洛懷禮終於馬不停蹄的趕了迴來。


    並不是因為公事辦完,而是,龍憐有喜了。


    洛家這一代第一個孩子,不止金芸喜上眉梢,就連一向對龍憐入門之事頗有微詞的洛英,也掩不住臉上的期待。


    洛懷禮行色匆匆,剛一下馬就摟住了迎在門口的龍憐,「憐兒,是真的嗎?」


    龍憐滿臉幸福,嬌羞的點了點頭。


    洛懷禮略略後退,興奮的看向她的腹部,皺皺眉,「怎麽看不出來?」


    龍憐的頭更低了,李氏在一旁笑罵道,「傻孩子,才一個多月呢,哪能那麽快。」


    洛懷禮「哦!」了一聲,擡起頭來四處看看,「小七呢?」


    龍憐身子微微僵住,李氏咳了一聲,答道,「她可能不知道你今天迴來,在東院呢!」


    洛懷禮將龍憐交給芳菲扶住,「把憐夫人照顧好,有個什麽閃失,唯你是問。」一邊對龍憐說,「憐兒,你先迴屋去休息,今時不同往日,不能隨便亂跑了。」


    也不等龍憐迴話,三步並兩步往內院走去。


    龍憐呆呆的望著,眼淚悄然凝聚,李氏心有不忍,安慰道,「憐兒不必多心,你現在有了身子了,將來母憑子貴,會有好日子的。」


    龍憐低下頭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洛懷禮匆匆趕到東院,卻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時放緩了腳步。


    樹林間灑下點點陽光,小七睡在躺椅上,身上蓋著薄毯,雙手交疊搭在腹部,嘴角微微翹起。長蘭坐在旁邊,正做著針線,長卿抱著劍,時不時揮出擋住往小七臉上掉落的葉子,一邊小心翼翼的看著小姐的臉,見她眼睛都沒動一下,就輕舒口氣把劍收迴。


    洛懷禮微微笑了,要在這一刻,才真的覺得是迴到家了。


    似乎是察覺到有人侵入,長卿首先迴頭看到了他,似乎微微愣了一下,又若無其事的臉轉了迴去。長蘭也跟著擡頭看了他一眼,起身行了行禮,又坐了迴去。


    洛懷禮苦笑,似乎不太受歡迎啊!


    仍然快步走過去,握住了小七的手。


    長蘭皺了皺眉,似是不讚同,「姑爺,小姐在睡覺。」


    洛懷禮不理她,固執的把頭也貼到小七臉上,「小七,我迴來了。」


    眼見小七不安的動了動,卻沒有睜開眼睛,洛懷禮在她唇上輕啄了一下,「小七!」


    長蘭的聲音壓抑的又響起,「姑爺,小姐還在睡呢!」


    洛懷禮擡起頭來,冷冷的看了她一眼,長蘭愣了愣,終了忍住沒再說話。


    「小七!」洛懷禮又喚。


    淇安緩緩睜開眼來,看見洛懷禮,先是一驚,繼而又想起什麽似的,笑道,「恭喜你,要當爹了。」


    洛懷禮一把將她抱起,有些心慌,「小七,你不要這樣說話!」


    淇安在他懷裏,拍拍他的背,「我沒事。」


    洛懷禮放開她來,望著她,似乎要望到她心底深處,也突然笑了,「也是,會有什麽事呢!洛家嫡子,隻會由小七所出。」


    淇安垂下眼睛,低低的歎息。


    當晚,洛懷禮仍然宿在書房。


    龍憐聽到芳菲的迴報後,睜著眼睛躺了一晚。


    第二日一早,龍憐就到了東院。


    「姐姐!」她跪在地上,叩下頭去不肯擡起。


    那麽冷的天氣,那麽硬的地,她也跪得下去,淇安揚揚眉,「龍姑娘先起來吧,你有身子的人了,有什麽事起來說吧!」


    龍憐不動,「姐姐不答應憐兒不敢起來。」


    長卿握著劍的聲動了動,又在小姐淡淡一掃後停止了動作。


    「那麽你要我答應什麽?」


    眼淚一滴一滴的掉下來,「請姐姐原諒夫君吧,他娶我是皇命所逼,不得不為。姐姐如今不原諒他,夫君雖然嘴裏不說,可是憐兒知道他夜夜心憂,悲傷難過。憐兒不敢求什麽,隻願夫君與姐姐恩恩愛愛,憐兒隻要有這個孩子就夠了,不敢爭什麽!」


    淇安簡直要拍掌了,她蹲下身去,平視著龍憐,「我與洛懷禮之間的事,與他人無關。龍姑娘,你不覺得你管得太寬了麽?」


    龍憐眼淚汪汪的看著她,淇安笑笑,「老實說,我不喜歡你,想必,你也不喜歡我吧!我不想假惺惺的與你製造什麽友好氣氛,你也不必為難你自己來討好我。我們各自管好各自的事就行了,外麵的世界已經不簡單,你不要把家也變成戰場,那實在很辛苦。」


    龍憐看了她一會兒,眼淚又突突的掉了下來,咬了咬牙,「姐姐,千錯萬錯都是憐兒的錯,要是沒有憐兒的話,夫君與姐姐也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吧。」話一說完,居然起身就往外衝去。


    長卿和長蘭對望一眼,又不約而同的望向自家小姐,淇安疑惑的眨眨眼,這個龍憐今天又在演什麽。


    一眼望去,突然發現龍憐奔去的方向,竟然是荷花池,臉色一變,「長卿,攔住她!」


    長卿縱身而起,卻隻來得及抓住她的衣裳,龍憐撲通一聲跳入了荷花池。


    「啊!」就在此刻,芳菲的尖叫聲起,「蕭長卿,你對我家小姐做了什麽?」


    長卿愣了一愣,隻見眼前人影一閃,芳菲已經跳下去抱住了龍憐。


    淇安呆愣的站在那裏,隻覺得,格外的冷。


    一陣兵慌馬亂過後,金芸領著洛懷禮衝入了東院,「跪下!」金芸喝道。


    淇安站著沒動,長卿長蘭跪了下去。


    金芸走到長卿麵前,二話沒說甩了他一耳光,「來人,給我殺了他。」


    淇安看著洛懷禮,「為什麽?」


    洛懷禮看著她,那眼裏竟然是深深的失望。


    金芸臉色陰沈,「你居然還敢問,枉蕭煜一世英雄,居然生出了你這樣的女兒。蕭家小七,你有何臉去見蕭家列祖列宗。憐兒有孕在身,你居然因為嫉妒,不止強讓她喝下紅花,又令蕭長卿一掌將她打入荷花池,可憐她手無縛雞之力,讓我那未出世的孫兒,居然,居然就這樣沒了。」


    金芸淚水漣漣,淇安臉色蒼白,隻緊緊的看著洛懷禮,「她這樣說的?」


    洛懷禮咬著牙,聲音有些沙啞,「孩子沒了,是芳菲親眼所見。」


    「不是我做的!…….。」


    「住口!」洛懷禮一聲大喝,打斷了淇安的解釋,他看著她,滿眼悲痛,「小七,我真的,不認識你了。」


    淇安看著他,徹骨的冰涼,「你不相信我?」


    「我很想相信,可是小七,你讓我拿什麽來相信!」


    「還跟她說這些幹什麽?」金芸哽咽著,「蕭七,你仗著身份以為我們不敢動你是吧!是,我們是不敢對你怎麽樣,可是蕭長卿,非死不可,來人,給我拿下。」


    淇安緩步走到長卿麵前,「長卿是蕭家的人,誰敢動他,除非踩著我的屍體。」


    擡起眼,與洛懷禮對望,「洛懷禮,你聽我說,今早……。」


    「我不想聽!」洛懷禮眼睛紅紅的,「小七,我的小七怎麽會變成這樣!」他一轉身,大聲說道,「將蕭七和蕭長卿關起來,等明天老爺迴來之後,再作定奪。」


    身子一躍,居然就這樣走了。


    淇安看著,低低的笑了起來,任蜂擁而至的侍衛,將她和長卿關了起來。


    夜晚,小七什麽也沒吃,長卿安靜的站在她身後。


    天黑了下去,又亮了起來,淇安擡起頭來看看窗戶,「天亮了啊!」


    「是,小姐!」長卿答道。


    「這一夜真的很漫長!」淇安歎息,那麽長的一夜,他居然沒有來,連聽她解釋也不肯。


    「是,小姐!」


    「長卿,你說我們離開這裏,好不好?」


    「是,小姐!」


    「長卿,你說我不做蕭家的小七,好不好?」


    「是!」


    屋子裏恢複了甯靜,片刻之後,長卿揣著兩封信,越牆而過。


    至於說侍衛麽,長卿麵無表情的揚揚眉,他不是蕭家最會帶兵的人,卻是蕭家這一代培養的勢力裏,武功最好的,如果不是小姐有令,他就算帶著兩個小姐,也可以輕而易舉的衝出洛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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