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閑庭抱著裴音迴了房間,叫來蒼鬆翠柏替他送溫錦若出府。


    溫錦若離開衛府,被寒冷的冬風吹了一吹之後,迴過神來,猛然想起一件事:衛閑庭有人品這東西嗎?


    他深切的覺得裴音遇到衛閑庭,也可能算是一件不幸的事情了。


    不過他也沒想多管,個人有個人的緣法,他不了解內情,管了反而壞事。


    “相信你也做不出什麽壞事來。”溫錦若自言自語了一句,快馬往溫府的方向走。


    裴音認為,她高估了自己,低估了衛閑庭。


    她教了那孩子四年,從來沒想過,當年在自己手裏搓圓捏扁的小家夥,有一天會算計到她的身上,是她的威懾力不夠了,還是衛閑庭已經不害怕了?


    裴音醒的很快,她醒過來的時候全身都沒有力氣,四肢軟綿綿的,一點都不受控製。


    她稍微轉了下手腕,聽到了鐵鏈“嘩嘩”作響的聲音。


    怎麽迴事?裴音躺在床上,垂下眼睛順著胳膊往下看,借著微弱的亮光看到自己的手腕上有黑色的鐐銬,因為她本身沒有溫度,才沒有在醒過來的時候就感覺到。


    她這是被人給拷了?裴音覺得不可思議,她仔細迴想了一下,好像除了當年遇到那女人,在她的幫助下恢複神智之外,她還沒被誰給拷上過。


    裴音對於目前的處境一點都不緊張,她的記憶停留在衛閑庭在她耳邊說話,她的酒量再差,也沒有一壇就人事不知的道理,所以問題應該出在那壇酒上麵。


    那麽把她弄成現在這樣的就應該是衛閑庭了。


    自己教出來的孩子自己知道,想從衛閑庭手上搶人,一般人是做不到的。


    “你好像一點都不驚訝。”衛閑庭在角落裏觀察了很久,發現裴音平靜異常。


    裴音循著聲音看過去,見到衛閑庭站在陰影裏,笑了一下,“你不說話我都沒發現你在那裏,除了你誰還能把我弄成這個樣子。”


    “也許是你的敵人呢?”衛閑庭從陰影裏走出來,眉眼彎彎,麵上是溫柔的笑,隻一雙眼睛寂寥蒼茫,平靜無波的看著她。


    “我的敵人都不能殺死我。”裴音被他的眼睛吸引去了注意力,很久之後,她似欣慰似歎息的說:“我把你教的太好了。”


    她看著衛閑庭的眼睛,就像看著她自己一樣。


    “你教了我很多東西,的確讓我受用無窮。”衛閑庭俯下身,伸出食指慢慢描繪裴音的五官,輕聲說:“我多想讓你看看我的成績啊,好的壞的都想讓你知道,可是你一點機會都不給我呢。”


    他的尾音略略拉長,語調上揚,抑揚頓挫的話語聽著像是優美的曲子,可是結尾處那一聲歎息,又像是情人的細語,勾的人心裏癢癢的。


    裴音同樣用無波無瀾的眼睛看著他,“我一直在看著你,隻是你不知道而已。”


    “裴音,你就是個小騙子。”衛閑庭那根食指停在裴音的鼻尖上,輕輕點了兩下,笑容寵溺的看著她,就像在看自己家淘氣的孩子,“你看過我在那落迦裏審訊犯人的時候嗎?你看過我在朝廷上和大臣勾心鬥角的時候嗎?你看過我和步三昧爭權奪利的時候嗎?”


    裴音語塞,衛閑庭的三個問題她一個都迴答不上來,她的小蝙蝠也不可能時時跟著衛閑庭,很多時候都是遠遠的看著,大事她會知道,這些事情的細節,裴音卻是不知道。


    “你看,你答不出來了吧。”衛閑庭的手指慢慢向下滑,停在她的脖子上,指尖落在她的領口,“阿音,你一點都不了解我,你這樣我很傷心。”


    他的神情是十足的難過,仿佛下一瞬就會哭出來,衛閑庭就像一個努力做好事情,尋求大人表揚的孩子一樣,他努力了半天,發現表揚他的人不在了,那種茫然失措的感覺,無法對他人訴說。


    裴音安靜的看著他,一點都不擔心停在自己領口上的那隻手,即使那隻手隻要稍微動作一下,就能解開她衣服的口子。


    “你說得對,我很不了解你。”裴音歎了口氣,自從遇到衛閑庭,她歎氣的次數越來越多,“我的確不知道你這些年都做了什麽。”


    “如果你當年沒有離開,你就會知道我做了什麽!”衛閑庭突然掐住裴音的脖子,神色怨恨的看著她,“裴音,你知道當年你走之後,我找了你多久嗎?!我把西山行宮都找遍了,連個角落都沒放過,可是你真的就那麽絕情的不告而別!”


    衛閑庭的手逐漸收緊,“阿音,那天你留下的早飯真的很可口,可是等我去吃的時候已經涼掉了,從那之後,我最恨中秋節,最討厭吃的就是如意糕和蓮葉羹!”


    他的眼神逐漸狂亂,輕聲說:“阿音,我找了你很多年,我努力做好每件事,我想要功成名就,這樣我就有資格站在你身邊了,可是你為什麽要推開我?就連受傷你都不告訴我,不讓我幫你,阿音,我真的有那麽無能嗎,竟然讓你連真心話都不能和我講一句?!”


    “我很多次都想,你要是死掉就好了,你死了就能永遠陪著我了,再也不會拒絕我,想要離開我。阿音,你去死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一直留在我身邊了。”


    “我會對你好的,我會對你很好的,阿音。”衛閑庭的眼神迷離,手勁逐漸加大,饒是裴音沒有唿吸,都有一種窒息的錯覺。


    裴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衛閑庭,輕輕說了一句,“好。”


    她抬起手,冰涼的手指摩挲著衛閑庭的臉頰,伴隨著鐵鏈“嘩啦”的聲音,疼惜的看著衛閑庭,“是我不好,我竟然把你變成了這個樣子,我以為你可以承受的,我都沒有注意到你的感受。”


    冰涼的觸感喚迴衛閑庭的神智,他飛快的收迴手,像是被蠍子蟄到一樣,看著裴音白皙的脖頸上清晰的指印,衛閑庭不敢相信這是自己做的。


    他驚慌失措的摸著裴音的臉,一迭聲的問:“阿音,阿音,是我不好,是我錯了,我有沒有傷到你,你哪裏不舒服?你告訴我,疼不疼,難不難受?”


    大顆大顆的淚珠落下來,砸在裴音臉上。


    裴音錯愕的抬手摸了下臉,無法相信,衛閑庭竟然哭了。


    衛閑庭的雙手支在裴音頭部的兩側,低下頭,慌亂的看著裴音,眼淚接二連三的砸在裴音臉上。


    看上去,就像兩個人一同在哭泣。


    裴音抬起手去擦衛閑庭的眼淚,被他一把抓住手放在臉頰上,不斷的道歉,“阿音,我錯了,我真的沒想殺你,你原諒我好不好,好不好?”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著裴音。


    裴音的手沒法再動作,隻能輕聲說:“莫哭了,我原諒你,無論你做什麽事情,我都原諒你。”


    她的目光寧靜深遠,無限包容的看著衛閑庭。


    衛閑庭希望從那雙眼睛裏看到一些情感,哪怕是對他的憤怒和厭惡,然而他失望的發現,裴音的眼睛裏什麽都沒有。


    恨沒有,愛,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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