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閑庭豁然抬起頭,也顧不得什麽冒犯天顏的罪責,震驚的看著林永,啞著嗓子問:“什麽畏罪自盡?”


    聲音裏還帶著點顫抖。


    林永似乎很喜歡看衛閑庭現在的樣子,他對步三昧說:“你來告訴他吧,省得這孩子蒙在鼓裏。”


    說著,還同情的看了他一眼。


    步三昧壓抑著心裏的興奮,一臉嚴肅的說:“你前腳剛走不久,管太傅後腳就服毒自盡了,繡衣使剛報給我,你就來了。”


    衛閑庭眼前一片眩暈,耳鳴的厲害,步三昧說的話他要非常集中精力才能聽清楚。


    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從衙門離開直接就來了宮廷,路上一點彎路都沒走,管太傅服毒自盡在他離開之後,那繡衣使是用飛的嗎,能在他前麵到永明宮。


    他們就不能找一個好一點的借口嗎!是看準了他無能為力,隻能聽從命令,所以把他當傻瓜一樣耍嗎!


    衛閑庭五髒六腑都燒起了火,快要將自己燒化了,他感覺全身都疼得厲害,恨不得現在就和這兩個人同歸於盡,麵上還要保持著驚訝的,受騙之後不能相信的神情。


    “怎麽會這樣,臣以為,臣以為太傅不是這樣的人。”他一臉失落。


    沒人知道他的喉嚨泛起腥甜,又被他強自咽了迴去。


    “知人知麵不知心啊,管太傅心係前朝想不開啊,朕本想抓他兩天給個警告也就算了,沒想到老太傅卻……唉!”林永痛心疾首的搖頭。


    衛閑庭真想上去打掉他那張偽善的臉。


    他的五髒六腑已經疼的沒了知覺,內息紊亂,似乎有走火入魔的傾向,可是這更讓他冷靜下來了。


    他單膝跪地,主動請命,“陛下,事不宜遲,要盡快抓住剩餘亂黨,遲則生變,管太傅罪名重大,請陛下裁決!”


    管太傅的家人是保不住了,最好的結果也就是抄家流放,隻要不是誅九族,就是最好的結果。


    林永現在裝好人,衛閑庭索性就讓他裝到底,他不是不忍心殺人嗎,那麽管太傅的家人他準備怎麽辦,誅九族可和他剛才說的就不一樣了。


    果然,林永長歎一聲,道:“抄家,成年男女皆斬首,十五歲以下的女子沒籍入雲韶府,十五歲以下男子流放邊關。”


    衛閑庭知道這就是最好的結果了,隻希望管太傅家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多一些,能多留下一點。


    “臣現在就去辦。”衛閑庭領命退了出去。


    衛閑庭走後,林永問步三昧,“你看他像是真心想去做這件事嗎?”


    步三昧笑了,“陛下,他就算不是真心的也沒辦法了,眾目睽睽之下帶走管太傅,沒有一個下午管太傅就身亡了,他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以後隻能牢牢攀附著陛下,否則他是沒有活路的。”


    林永似乎有點可惜,“這孩子其實不錯,他辦事漂亮,可是他辦事越好,朕越擔心,隻能出此下策困住他了。”


    他心裏矛盾,害怕衛閑庭能力越來越大,翅膀硬了掌控不住,又覺得用這樣的辦法讓他眾叛親離臭名遠揚有點過分了。


    “傳我的口諭,賞羲昭妃珍珠兩斛,綢緞五匹。”林永吩咐道。


    “是!”步三昧領命。


    這是林永常用的辦法,每當他覺得對不起衛閑庭的時候,就賞賜羲昭妃東西,羲昭妃看到這些東西之後,就明白她弟弟又做了壞事殺了忠臣良將。


    衛閑庭迴了繡衣直指總衙門沒有急著去抓人,他甚至想辦法放出了一點風聲,就為了給管太傅家人準備逃跑的時間,至於能不能跑出去,能跑出去幾個,就聽天由命了。


    他先去那落迦最僻靜的那個地牢看了管太傅的屍體。


    他當初給地牢起這個名字的時候,沒想到有一天會在這裏看到自己的老師。


    他還記得自己走的時候,老人笑眯眯的揮手和他送別,沒想到轉眼之間就已經天人永隔,他終究還是連累了太傅。


    老人家走的很安詳,身上也沒有打鬥掙紮的痕跡,他真的像是自己吃了毒藥然後死了。


    但衛閑庭知道,事情不是這樣的。


    他仔細檢查屍體,發現老人兩條手臂上有淤青,衣服有起皺磨損,頭發的發型有略微的差別,是後打理好的。


    他抬手摸了摸管太傅的臉。


    他的下頜不太自然,是卸掉之後又裝迴去的。


    衛閑庭閉著眼睛,能想象出老太傅臨死前肯定掙紮過,最後被人強行卸掉下巴關了毒藥,這藥應該是能讓人產生幻覺,所以表情才會如此安詳。


    管太傅知道自己死了之後會帶著他多大的麻煩,他不肯,可還是沒抵過另外三個人的力氣。


    是的,一共三個繡衣使,兩個手上功夫好,一個弱一些,但是擅毒藥。他們是步三昧的忠實擁護者,衛閑庭記得他們的樣子。


    他雙手穿過管太傅的身下,把他抱起來往外走,那落迦這個地方不適合他。


    “大人。”兩名心腹看到他抱著管太傅的屍體出來,都有點驚訝,此時衛閑庭做這樣的舉動並不合適,被林永知道了,又要猜忌他了。


    衛閑庭當然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妥,他說:“先保存好太傅的身體,過兩天找個風水好的地方葬了,小心點,別被麻雀看到了。”


    麻雀指的是步三昧的眼線。


    兩名心腹點點頭,三人沿著偏僻的路走,把管太傅的屍身藏了起來。


    說來也可笑,步三昧本應是繡衣直指最高指揮官,可他常年跟在林永身邊,下麵最大的就是兩位指揮同知,其中一個常年在外奔波,隻有衛閑庭不能隨意出皇城,留在這裏。


    若說最熟悉總衙門的,也就是衛閑庭了,他想藏個什麽東西,步三昧一時半刻真查不到。


    放好管太傅的屍身之後,衛閑庭走出來,才晃了下身子,吐出一口血來。


    “大人!”


    衛閑庭抹掉唇角的血,“我沒事,一口淤血,吐出來反而好,點人,咱們還得去管府抄家拿人。”


    其中一人領命要走,衛閑庭叫住他,又吩咐了一句:“別用咱們的人,去找步三昧的那兩隊,讓他們跟著走。”他冷冷一笑,“這事不能讓我一個人背罵名,讓他的人跟著吧,也省得他覺得我徇私!”


    衛閑庭心裏不斷祈禱,管家大公子可一定要送出去幾個人,可是等他帶著兩隊人馬又迴到東街區管府之後,隻覺得他想的太簡單了。


    管府大門開著,管家的家眷盡數站在院子裏,一個不少,奴仆站在主子後麵,也是黑壓壓的一片,衛閑庭看著樣子就知道,他們一個沒走,管府二百一十三人,除了管太傅,都在這裏了。


    管家大公子扶著他的母親站在前麵,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紅的,還有不少在抹眼淚,看到衛閑庭帶著人走進來,都沉默而仇恨的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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