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冬之夜,不見明月如鉤。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垠的灰蒙,籠住了整個司州的天空。


    崖關的城頭上,按著杜鞏的吩咐,守卒們並未有大意,依舊謹慎地提防著。


    杜鞏同樣沒有歇息,不管怎樣,白日蜀人才攻了城,他的心底,始終帶著一股子的擔憂。


    在他的麾下,不管是裨將或幕僚,都直言今夜,不大可能再有攻城。


    但即便如此,杜鞏依然小心。


    “李軍參,巡邏營有無發現。”


    “並無異動。”


    聽著,杜鞏才稍稍鬆了口氣。


    “將軍,恐蜀人明日還會攻城,將軍不若先養精蓄銳,先好生歇息。”


    杜鞏猶豫了下,還是點了點頭,準備轉身下城。正如軍參所言,說不得明日還會有一場艱難的守堅戰。


    隻踏出了兩步,杜鞏一下子停了下來。他轉過頭,看去長牆北邊的方向。


    “杜將軍,怎麽了?”


    “我似是聽到了聲響。”


    軍參跟著轉頭,細聽了一陣,又轉迴來,發懵地搖了搖頭。


    “或是將軍聽錯了。”


    杜鞏沉著臉,不再理會軍參,踏著步子往長牆北邊走去。夜色與籠罩的濃霧,使前方的物景,變得一片朦朧。


    但隻走出半盞茶的功夫——


    轟。


    又是一聲巨響,在北邊的方向響徹。


    杜鞏焦急起來,按刀快步急走。在他的身後,一眾的軍參和裨將護衛,也跟著迅速急走。


    人還未到,便聽得士卒的慘叫,刀劍的錚鳴。


    “稟、稟報杜將軍,蜀人從城牆北邊先登了!”


    杜鞏顫了顫臉,顯得憤怒無比,“巡哨的人呢?再說了,崖關城牆高聳,蜀人哪怕要搭梯——”


    “將軍,是蜀人築堙了!”


    杜鞏睜大眼睛,滿臉不可思議。他想不通,這般的光景下,城外的蜀人,如何能瞞天過海地築堙。


    “快,讓附近的營軍都趕去北邊,阻擋蜀人的先登軍!”杜鞏緩住臉色,迅速下令。


    卻不曾想,又有一道噩耗傳來。


    “杜將軍,蜀人大軍夜攻叩關!方陣已經逼近城關了!”


    杜鞏咬著牙,抽刀而起。


    “立即醒夜,傳令全軍守城殺敵!”


    ……


    轟。


    從築堙的位置,又有一座搭建的堙橋,被連結後推下來,壓在了城牆之上。


    “搭木橋!”


    “步弓營,掩護先登!”


    築堙之上,分散搭弓的西蜀神射,在弓狗的指揮下,將密集的飛矢,拋落在聚過來的敵軍周圍。


    三座築堙上,共八百人的先登,分為三組,叼著刀,鋪著橋,跟在蘇塵後麵,隻等衝近城牆,便一下子躍起跳去。


    “紮死這些蜀人!”


    跑來的北渝守軍,二人共舉一杆丈餘的長槍,紛紛往堙橋上的蜀卒刺去。隻等刺死一人,又發狂般地左右掄掃。


    附近趕來的北渝步弓,亦是搭箭迴射,噔噔噔的唿嘯之後,數十人的先登蜀卒,怒吼著從堙橋上高高墜落。


    “殺啊!”蘇塵橫刀怒劈,和百餘個已經上了城關的先登死士,艱難保護著堙橋登牆的位置。


    “快登城!”


    在後頭的先登營,不敢有絲毫的耽誤,隻等跳上了牆,站穩身子後,便立即吐出嘴裏的刀,抓在手上加入了廝殺。


    “射火油箭,將堙橋燒了!”一個趕來的北渝都尉,急忙驚聲下令。


    隻等不久,一陣火油箭落下來,落到堙橋之上,頓時,便打起了片片的大火。十幾個先登蜀卒,隻攀爬到了半途,一下子被燒成火人,高高摔了下去。


    城頭上,先登的死士亦是九死一生,被不斷湧來的敵軍包夾,慘叫與怒吼不絕於耳。


    隻不過第一個照麵,先登的八百人,一下子死傷過半。


    但慶幸的是,在蘇塵的帶領下,借著三座築堙,已經守住了堙橋登牆的位置。


    “不分營號,無需軍令,動員附近的士卒都趕來,堵住蜀人先登的缺口!”杜鞏看得臉色發白。


    但此時,城關大門附近,蜀人亦有了夜攻。震耳欲聾的攻伐聲,仿佛讓整座崖關搖搖欲墜。


    “杜將軍有令,不惜一切,堵死蜀人先登的缺口!”


    “啊!”


    四五個北渝死士,眼見著蜀人登城越來越多,索性橫了長槍,悍不畏死地往前撞了過去。


    同時摔下城牆的,還有十餘個的先登蜀卒。


    “不許退!”蘇塵渾身披血,手中的長刀,砍得有了大小的豁口。八百人的先登,到了現在,隻剩最後的二三百。


    一撥飛矢射來,瞬間又倒下數十人。


    迫不得已,在逼退了敵軍之後,蘇塵隻能命人拾盾,抵禦住北渝人的圍攻。


    蘇塵的身邊,一個接一個,跟隨先登的勇士不斷翻下城牆。


    一個北渝校尉,趁著蘇塵不備,在衝殺中,先擋了盾,然後一刀往蘇塵的頭顱劈去。


    蘇塵大驚避過,校尉的刀順著他的肩膀,直直劈了下去。鮮血迸濺出來,重新染紅了整個身子。


    忍著劇痛,蘇塵將敵軍逼退,止不住的仰頭狂吼。


    “吾先登營,敢問友軍何在!”


    ……


    三座築堙,其中一座被火勢燒斷了堙橋,短時內無法攀爬。


    但剩餘的兩座,後登的西蜀大軍,已經開始叼刀,在晏雍的指揮下,爬過了搭起來的堙橋,一個接著一個,不斷跳上城頭。


    在城頭上,湧過來的北渝大軍,亦越來越多。雙方的廝殺,戰死的人,在先登的缺口附近,仿佛已經成了地域一般。


    撲鼻的血腥氣,彌漫得到處都是。


    四周圍的北渝士卒,眼見著登城的蜀軍越來越多,一時不敢再冒攻,隻等退而求,繼續將一撥撥的火矢拋射而來。


    毫無疑問,搶關的八百先登營,擋住了最為艱難的爭奪時間。但隻等晏雍上城,見著周圍景象,這位生著胡人臉龐的中原大漢,一下子激動地吼了起來。


    八百先登,活到最後的,隻剩五六十人,且大多都是身子有傷。


    “蘇塵,蘇塵兄弟!”晏雍驚喊。


    “蘇塵,你驢兒草的若是死了,老子就搶你的好馬,搶你在涼州城認識的婆娘!”


    “我曰你……晏大狗兒,咳咳。”一道搖晃的人影,從死屍堆裏,艱難地立了起來。


    渾身浴血,長刀已斷。


    偏是如此,他還是杵刀在地,立穩了身子。便如那一年,他在雍關之上,麵對萬萬千的外族虎狼。


    晏雍大喜,將蘇塵扶住之後,複而抬刀怒指。


    後登的數千人馬,迎著敵軍射過來的飛矢,也跟著怒吼起來。


    “破關!”


    “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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