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寧元年開春,在駙馬都尉王詵案落定後,紹述欶令隨即詳定出台,布榜大宋各路州府軍監。


    “昔在元佑,權臣擅邦。倡率朋邪,汙詆先烈。善政良法,肆為紛更。紹聖躬攬政機,灼見群慝。斥逐流竄,其正典刑。翕翕泚泚,必一變熙寧、元豐之法度,為元佑之政而後已……朕篤孝思者以繼誌述事為急,蓋製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宜如熙寧置條例司,於都省置講義司,差宰臣蔡京提舉,遴簡乃僚,共議因革。”


    詔書對元佑、元符年間變改神宗熙豐法度之事進行痛批後,便是對接下來講義司設置一事進行落實。蔡京以尚書右仆射兼領講義司事,倒也無甚意外,如今獨相兩府三省情形下,除他外也無人可擔此任。而蘇進以白身特擢中樞講義司檢討總詳定,就令民間多有議論,汴京城或許已經習慣這位蘇先生的作為,在一番驚訝後,倒也會恭喜兩句。作為講義司的實際掌舵,治宗室、冗官、國用、商旅、鹽澤等一幹國務,架空三省權柄,可謂事實的宰執之臣,再念及當年那句“三省永不續用”時,卻也令人發笑。此外,刑部侍郎張商英充詳定官,範致虛、王漢之等充任參詳官。同時樞密院亦設講義司,以曹誘為詳定官,曾孝蘊為參詳官,議鹽、議學、議市舶、議茶、議學田等十四項事,並逐步推行至個部門各地方,蔚為龐大議事機構逐漸成型。


    除紹述之政正式推行外。對於元佑黨人的清算也提上日程。蘇進或許無意對這些士林的老骨頭進行打壓,隻是礙於政治風向,這場後世臭名昭著的運動還是得要人來背。蔡京在此事上三緘其口。除了避嫌外,自然是為日後留條退路,那操辦一事就都落在了他手上,依照政律,需對元佑、元符末上書力陳新政的官員進行造冊登籍,徹底打壓,而且在其內還需劃分正上、正中、正下。邪上、邪中、邪下,分別處於不等的罪罰。以蘇軾為代表的元佑黨臣自然難得逃脫,念其年老多病。便安置在京,其子嗣謫遷嶺南,同樣呂希哲、晁補之等人也削職留京,而原本也在元佑之列的李格非。因為李清照關係。自然可以豁免其中,倒也無人非議,但見不得好友落難的李格非,卻是致仕迴章丘明水老家,自此不問政事。不過若真詳定其這元佑黨籍,當中卻還是新黨人士居多,曾係一派除曾肇外,幾個侍禦史全部剪除。這自然是蔡京授意,如此打壓政敵培植心腹的機會。又如何會真個置之事外。


    這場人事變動足足持續三月,整個朝廷內外也是風聲鶴唳。而同時推進的新政,其實無異於一場軍事導向的大躍進,由上層發動的社會變革,以提振國力、收複燕雲的目標,爭取民意支持。相比於曆史原本軌跡,或許在蘇進的參與下,這場變革走勢相對緩和些。而且在新式蹴鞠推廣、一品齋報紙等影響下,北宋民風也開始逐漸導向陽剛,似乎是眾誌成城,民間對於北伐一事唿聲一浪高過一浪。而朝廷的態度也逐漸明確,因為具有極大破壞性的新式火藥終於能被熟練運用和運輸,民意、軍事、財富,到了一個可以開疆拓土的時機。而這時候,已是崇寧第八個年頭,大宋朝廷,或者說徽宗已按捺不住,邊境戰事一觸即發。


    也正是這時候,蘇進派往遼國幽州的探子終於傳迴好消息,百年前敬元穎投井之處已被確認。為了盡早結束這女人的糾纏,蘇進以打探軍情為幌,喬裝商旅潛入大遼南京,也就是當年的幽州。為了安全起見,沒有選擇從大名府出發,而是取道京杭運河,裝載七八船絲羅香料開向大遼南京幽州。


    開春的運河,才破冰不久,河麵上來往走船的商家不多,冷風貼著河麵吹來,似是冰刀子在臉上刮。


    獨坐船頭蘇進長籲口氣,搓了搓手,旁邊卻忽然遞過來一盞熱茶。


    “看店家樣子,怕不是為了打探軍情吧。”


    蘇進迴頭,見是李清照在他身邊斂群坐下,怔了下後道,“看你應承的如此幹脆,便該想到你不會甘心在家候著。”


    “此去幽州怕有風險,為何不等官家平定燕雲後再去。”


    蘇進喝了口熱茶,望著船頭不斷分開的水,長歎道,“談何容易啊。”


    李清照想了想,也沒有再問。不過對於敬元穎一事,蘇進倒不介意給她說說。


    “唐時許敬宗有一女,由於不願下嫁嶺南蠻酋之子,便逃婚至幽州,可最終還是被其父扈從找到,但此女性格剛烈,無奈之下投井自盡,由於當時懷揣著古鏡敬元穎,在肉身壞死後魂魄附在這銅鏡之上,後被人打撈而起,經過近百年周轉,最終被遺棄在陳留郊外一座廢寺枯井內,而我不巧將其打撈起來。”蘇進從懷裏取出來銅鏡,“而這敬元穎若可重新找迴幽州屍骨,便可投胎轉世,我就當是做迴好事了。”


    李清照端詳了蘇進的臉好一陣,見其不似玩笑,輕飄飄的說道,“你可不是個熱心腸的人。”


    其實這些年來,李清照也發覺了這枚銅鏡的異樣,隻是並未點破,如今蘇進既然主動陳清,也是心中釋然。七八條貨船在運河上走過大半月後,終於抵達幽州,在線人接洽下,很快便到得百年前敬元穎所說投井的那間古刹,如今古刹早已易主,是一處幽州當地富綽員外府邸,也是極為巧合,這人做生意急需資金盤活,所以這處府邸便掛價出去,被蘇進購入。


    好在當年那座古井並未填沒,蘇進使了重金,命人掘井六尺,終於從井底挖出了屍骨殘骸,而後選了郊外一處山水地厚葬。


    夜,北地的夜,冷的讓人陣陣發抖。


    小山坡前新立的墓碑前,香燭祭祀擺置妥當,倆盞素燈高高掛起,四周的茵茵草褥也剛冒出來嫩芽。


    敬元穎執著劍,在自己墓前上了一柱香,或許這是很奇怪的場麵。


    “那走好,我就不送了。”蘇進不合時宜的說了句話,倒是讓李清照掐了他一下。


    許久許久,敬元穎才轉過身來,看了眼蘇進,又看了眼神情並不自然的李清照。


    “多謝。”隨即消失在夜色中。


    或許是親眼見了這等異事,李清照倒也不由打趣道,“如果許娘子是百年前的人的話,那我覺得店家像是百年後的人。”她說完倒也咯咯笑起來,不過笑了迴兒,又不由感傷,“恐怕我們迴去就要開戰,這邊事打起來,又不知是多少年歲,店家說的也是對的。”


    “這邊事,打不起來。”蘇進笑了下。


    “為什麽?”


    “此次刺探幽州軍情,發覺民風彪悍,官治清明,非一戰可取之敵,還需三思後定。”


    李清照一怔,眨了眨眼看他,又是笑了出來,“原來這才是店家的真正意向,看來爹爹不用在章丘終老了。”


    北地的風,吹起多少人事沉浮,那些輪迴的定數,終將走向宿命的歸處。(未完待續。)(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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