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的子夜,寒風在停擺了百業的踴路街上吹,將那些未有收起的幡子一一吹皺,也將地麵上反射的水光吹模糊。


    張秦揉了揉凍住的鼻子,打了個哈欠,這已經是他們在這踴路街蹲守的第三個晚上了,可眼前除了幾個宿醉街頭的酒鬼外,就沒見其它能動的牲口了。


    匪徒?


    應該也忙著置備年貨吧。


    他感覺困倦,解了腰上的酒壺喝兩口暖身,身後那六七個跟班捕役卻是鼾聲更大,背倚著背,刀子掛胸前,都窩在城門牆根處睡。本來想著是歹徒會翻牆過來,他們可以逮個正著,但眼下倒是成了避風口的地兒。


    “醒醒,受涼了可別怪我沒提醒你們。”、“這群兔崽子……”


    張秦當了十二年差了,更惡劣的緝捕環境都呆過,眼下這點毛毛雨還真不放眼裏,不過眼下這宗差事幹的卻是最沒頭沒腦的。


    莫須有?


    他迴想起府尹的叮囑,頓時覺得無奈,若這麽說,那這偌大的汴京城每天都或許有命案發生,可官府能因為這“或許有”就草率下令?他思來想去的,最後隻能歸結於府尹對新任宰輔的討好了。


    “唿——唿——”風吹的更急了,城門頭上的旗幡啪啦啪啦的響,耳邊幾個新兵捕役唿嚕聲依舊平穩,還有涎水流出來。


    “蟹肉包兒,插肉麵……”


    ……


    ……


    街道在寒風的襯托下很安靜,就如同蘇進房裏的那豆油燈,緩緩的燒著魚油。


    這一卷春秋又是看罷,蘇進擱下,起身到窗子處,燈光將他瘦長的剪影打在窗戶紙上,黑色的一團,讓人看的靜謐而又深邃,似乎是篤定著什麽,眼睛一直盯著窗戶外麵看。雖然下麵院子一片漆黑。


    咯吱的一聲,不是燈油跳濺,而是有清冷的聲音從後頭傳過來。


    “若是我,今晚就是動手的最好時機。”


    而後就有鞋履撚過木板地的聲音,到他身邊停下,一個劍把湊過來,“拿著。”


    “嗯?”


    “若是人多,我可擔保不了你會不會少條胳膊。”


    蘇進滯了一會兒就把劍上的視線收迴,“若在你手,我可擔保的了你會多卸對方幾條胳膊。”


    敬元穎看他。那若有似無的寒光從眸中斂去。收了劍格。往前一步就在樓下天井了。


    她的感知很強,所以蘇進拿了油燈推門跟出。


    ……


    ……


    踴路街路麵因為濕滑而反射水光,中間集攏成線的水跡就像是鍍在刀刃上的兇光,配合著街頭一倆醉漢的胡話。讓人覺得更是詭秘。


    整齊劃一的腳步聲,從延慶觀和一品齋相夾的巷子裏傳出來,很輕。


    但在西水門處蹲守的班頭張秦卻很眼尖,他推了推身後的幾個兔崽子,眼睛則是緊緊地盯著那幾條從巷子出來的人影,蔡府與延慶觀同在踴路街上,相隔又不過百步,所以即便在夜中也能瞧清楚對麵大致的動向。


    “怎麽了頭兒?”


    “你們眼神兒好,看看那一品齋門口是不是有人?”


    幾個捕役聞言有了精神。喝了兩天西北風,都快淡出鳥了,眼見著幾個蟊賊在眼皮子底下偷盜,如何不振奮。


    “頭兒,是幾個蟊賊在撬門。我們趕緊過去逮個正著!”


    “哈哈,算他們不走運。”


    他們霍的都站了起來,臨近年關時立個功,怎麽也能多發兩斤米糧吧?就這心思作怪,所以心裏頭格外雀躍,以他們理解,這大晚上的摸進一品齋,不為了偷錢還為了啥?


    張秦心裏納悶,這蔡府門前沒守到賊匪,倒是撞到幾個蟊賊,真是奇怪,不過這些心思隻在腦子裏呆了一會兒,很快他就抄了佩刀招唿身後靠過去。


    他們還沒走幾步,那頭幾個蟊賊就已奪門而入了,張秦略感不對,幾人摸到一品齋門前時,身後的捕役東虎已經微唿起來。


    “頭兒你看~~”他將鐵鎖拿給張秦,臉上布滿驚詫。


    這也怨不得他,因為這鐵鎖竟然被齊腰斬斷!


    那鋒利的斷口,張秦幾人隻對視一眼就已明白,馬上衝進後堂。


    “蘇郎君!你……沒事吧。”


    剛踏進後堂天井,張秦的話到就突然弱了一節,因為眼前這場麵著實有些怪異。


    麵前七八個黑衣彪漢提著利刀對向樓梯上的蘇進,雖然不見他們麵容,但那高大腰圓的背影便知不是善茬。


    而作為謀害對象的蘇進正立在樓梯半道處,看著是要走下來,不過再看到眼前幾個彪漢後便停下了腳步,他手上掌著盞燈,夜風吹襲,將他頭髻上的絛帶拂亂,也將那微弱的油光吹展下來,正好鋪到那幾個賊匪腳下。


    這是多麽古怪的一副場景,即將被謀害的蘇進似乎一點慌亂的覺悟都沒有,直挺挺的立在風中,由於在樓梯上,反而顯得高大了。


    “現在可以告訴我是何人指使了吧。”他問下來,看來剛才便有問過,眼下由於己方的到來,或許覺得多了交涉的籌碼。


    但那領頭的賊匪卻冷冷一笑,隻用眼角瞥了眼身後,“就憑這幾個酒囊飯袋?”他慢慢把刀橫胸前,冷峻的刀芒在刃口閃爍。


    受到挑釁的幾個捕役惱了,年輕人正是血氣方剛,哪能受得如此輕視。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爾等賊子竟敢入戶行兇,當真罪大惡極!”他們喊了開場後就揮刀直去,張秦阻攔不及,可不想這些愣頭一刀還沒下去,麵門上就被人家印了一腳,“噗通”、“噗通”的癱在了牆角,開始了哎喲哎呦的打滾。


    剛撿鎖的捕役東虎也是個暴脾氣,見己方如此不堪一擊,羞惱俱加,握緊了刀把往那賊匪堆裏捅去,可這使勁了吃奶力的大招卻被對方一人輕輕讓過,而後像是捉小雞兒似得提了領子往西牆一丟,“跨啦”的砸碎了那裏的雕版模子,這迴可是連哎喲的喊疼聲都蔫了。


    那領頭的幾聲冷笑。這些毛都沒長齊的捕役還真入不了他們的眼,若不是看在他們朝廷官身,早就一刀子抹了幹淨。


    他揚起下巴看樓梯上的蘇進,“如何?自己下來受一刀還是的我們上去?”


    張秦剛握上刀把,但卻因賊匪迴頭的一瞥而戰栗起來,脊背更是盜汗直淋,想他當差十二年,也是兇惡之徒見遍,可從沒像今天這般受壓製,那嗜血的眼神。幾乎已將他心線衝垮。


    “蘇……蘇郎君。這些究竟是什麽人?”


    他問蘇進是從哪兒招來的一群狠人。蘇進知他想轉移賊匪注意,笑了下,將油燈換到左手來掌,“這汴京城裏與蘇某結怨至此的。不外乎郭侍郎和陳禦史了,底下幾位可是?”他視線與那匪首對上,果見這神色淩厲的悍匪微微弱了些殺氣,不過在一低頭的沉吟後,立馬就更冷了。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若是覺得冤屈,就找閻王訴去。”他話說完就已提刀要上,另外七個也是從旁跟上。這一片片的刀光隱閃下,讓人心驚肉跳。


    “蘇郎君!”


    本著捕役指責,張秦即便知道不敵也拔刀衝上去,可沒過三步,這群悍匪忽然盡數往後踉蹌了個大步。有甚者還翻了一跤,將身後倆個梅花盆栽打碎。


    張秦看的莫名其妙,等半空中的塵埃定下後,才發現樓梯口上多了個女人。


    穿夜行衣的女人,腰肢纖細。


    她收迴了格擋在胸口的劍,還往他這邊斜了眼,由於戴著麵紗,所以並不清楚她麵容如何,但那瞟過來的一眼卻讓他有跌入冰窖的毛骨感。


    “你是什麽人!”


    惱羞成怒的匪首青莖暴起,居然被一女的一擊擋迴,不過更讓他們驚懼的是這女人是從哪兒冒出來的!


    樓梯上的蘇進向邊上挪了步,堪堪從敬元穎的背後出來,能讓底下幾個悍匪瞧清楚他安然無恙,並且還略有挑釁地舉了舉手上的油燈,火苗依舊悠閑的搖曳。


    這動作顯然激怒了底下,那賊匪也顧不得敬元穎是從哪兒冒出來的,眼下必須快刀斬亂麻!


    “喝——”


    暴漲起虯肌,淩烈的刀刃齊齊揮向敬元穎,那逼出來的刀氣似要將對方砍成肉泥都不解恨。


    旁邊的張大班頭被這氣勢震的已經不知道把手往哪兒放了,隻聽鏗鏘一聲,一道寒光在他麵前閃過,而後,就隻有他呆若木雞的表情了。


    呃……


    這時,那昏倒在西牆處的東虎也醒轉過來,剛睜開眼,就發現叮鈴當啷一地的斷刃在夜色下反光,不禁張大了嘴。


    那幾個賊匪人手一柄斷刀,橫望過去成一線整斷,寒風卷過來,打的刀背嗚咽鳴響。


    他們抬頭看去時,女子的劍已入鞘。


    鏗鏘一聲迴音。


    他們手上的殘刀也隨之落下,顫抖的手,就如同蘇進手上那被風吹搖曳的火苗。


    ……


    ……


    翌日清晨,郭府的紅漆大門早早就被打開,老管家在門口踱來踱去,時不時的張望大街,算這時間應該是有人來報信了,可左瞅右瞅的不見來人,心下便有了焦急,可裏頭還不斷有奴婢來催。


    他也急,“我這也是等著呢,一有信馬上就迴。”


    可這日頭落到西邊還沒人來信,心中已有恍惚,就這時,外頭忽然有陳家的馬車停下,兩輛,是陳師錫還有他長子陳祁,陳師錫下來太急,差些就絆在了台階上,還是他長子扶著他上來。


    “陳大人可是小心了~~”管家趕忙迎上去。


    陳師錫此時哪有閑情顧這個,他在家左等右等不見來報,也是慌慌張張的和長子叫了馬車過來。


    “事情如何?你們老爺呢?”


    管家引著他進中院,“老爺一直在大堂等著,可段護院那兒一直沒信傳來。”


    陳師錫眉頭大皺,思索間已轉到郭府大堂。


    主位上的郭知章倒是沉得住氣,此刻還閉目養神的安坐太師椅,他旁邊的夫人卻已忍耐不住焦慮。


    “陳禦史可有消息?”


    陳師錫看她一眼,而後撂了肥重的下擺坐入圈椅,“早上讓人去探了一品齋的底兒,店門緊閉,無人應答。看來事情肯定是發生了的,可就不知那姓蘇的到底死了沒。”


    他話剛落,外頭有郭府家奴氣喘喘的跑了進來。


    “老爺,今兒全城的報紙都沒的賣,一品齋店門也關了,而且幾條街上的捕役比以前多了,尤其是西水門那兒,進出都查的很嚴,看來是出案子了。”不知情的家奴如實以告。


    郭知章沉吟著,敲著幾麵的手指放平下來。停頓了下。


    “好。”隨即端起茶。


    眼下一品齋連報紙都發不出。且不論生死。蘇進這主事人肯定是出事了,至於段宿他們為什麽還沒信來……估計是風頭太緊。


    他心一緩,不過座下的陳師錫卻袖中反複握拳,心中忐忑溢於言表。旁邊長子陳祁見了便替他問了,“郭侍郎,若是……段護院和那幫壯士出了意外,這又如何?”


    他言下之意郭知章當然明白,哼了聲,“段宿素小習武,學的又是殺伐之技,別說去了八人,就隻他一個也足以了結那書生。”


    “可萬一……”


    “不會有萬一。這幫人是我心腹,如今又許以重金安頓老小,即便出事也不會失口風。”


    ……


    ……


    一品齋裏昨晚發生的事並不為人所知,不過這早報的停發卻讓所有人都議論起來,茶攤酒肆裏的摳腳漢嚷嚷不停。還以為是攤主要漲錢,恨得直接去拐角報亭問,但這尋常風雨照開的報亭今天居然真的店門緊閉,走了幾條街上均是如此,這就不由得讓人信了今天無報。


    民間隻當是意外事件,明兒就好,可沒想到三天過後,這報亭依舊木門緊閉,而有心人也發現這踴路街上的一品齋也已休業三天,這就不得讓人有想法了。


    “好端端,這報紙咋就沒了呢。”


    “不會是蘇先生出了什麽事吧,不然怎麽突然間就變了模樣,一點征兆都沒有。”


    路過的行人指指點點,已經習慣了報紙加豆漿的生活如今缺了一塊,總是讓人感覺別扭,說書的藝人就更是跳腳,原本憑著每天給不識字的粗漢講報便可獲得穩定收入,眼下可好,報紙歇業立馬讓他們也短了大半進賬。


    而士家內院的閨房中對此反應就更激烈了,足不出戶的她們每天就靠報紙來獲取外界信息,長久下來,多少形成了對信息的依賴,一天可以少吃頓點心,但這報紙卻是萬萬落不得的。


    麥秸巷的李家府院裏,在聽到底下迴稟今日依舊無報時,李清照已經坐不住了,排開了凳幾起來。


    “姨娘,你就讓安安去看看吧。”


    王素卿兇這女兒一眼,不予應允,旁邊已為新婦的曾芝蘭拉住她,“這蘇進多的是鬼主意,以嫂子看,這次多是他使的什麽新伎倆誆錢,也隻有你這丫頭胡思亂想。”


    “不過……”她不禁莞爾,“這三天來沒看他的報紙,多少還真有些乏趣。”


    李清照不得不安定下來,想著蘇進以往行徑,倒也確實有這可能,便坐了下來。


    而這時的王素卿臉已板黑了,自徽宗宣布紹述後,朝中局勢風雲突變,元祐的那批老臣紛紛起折致仕,到得如今,就隻剩蘇軾幾個度之生死的老酸儒留京固守,可她隻是一介婦人,心頭分量最重的還是這個家,若是李格非再猶豫不決,等到來年新政下來,怕整個家族都要遭受滅頂之災,所以此下哪還有心情顧這女兒的破事。


    她戳了少女鬢處一下。


    “你要有這閑心,倒不如去勸勸你爹,這幾天人都關書房裏不出來,你二兄天天去敲門,可你這做女兒卻還有心思關心外人?真是……”她也沒什麽心思去指責,隻是歎氣。


    李清照揉了揉著鬢角說,“爹爹注重氣節,如果現下不是眾人皆自保而去,爹爹可能還會同意迴曆城,但如今眾人皆私己而歸,讓道於奸,爹爹又如何能下的了決心?倘若爹爹這迴真個自保而歸,那女兒也是看不起的。”


    “你!”王氏氣極,想扇起的耳光被曾芝蘭死命攔住。


    “娘您別生氣。安安不是這意思……”她使勁兒給李清照打眼色,可李清照卻視若罔聞,不過終歸是自己繼母,也不會真個忤逆。


    低眉順眼了,“姨娘不用生氣的,安安這也知內中厲害,所以我看爹爹必會留下自己,讓我們迴曆城避難。”


    王素卿深吸了口氣,心裏也能知道結果,所以緩緩放下了手。就罵了聲迂腐。隨即便起身離開了。曾芝蘭怕王氏心情不順,趕忙是跟上去安撫,臨了還不忘剜李清照一眼,李清照隻能勉強的一笑應之。


    神思間。憂心著自家難事,也難免擔心蘇進,想到更遠些,居然還記起了那天他對自己的話。


    今年年關帶你去見婆婆。


    臉不應該的發燙,還耐不住扳著手指數,可轉念想想現狀,又黯然的放下了所有的希冀。


    ……


    ……


    士家的煩惱暫且不顧,這民間確實幾乎都在好奇一品齋的事故,生意做得好好的。怎的就忽然消失無蹤了?作為一品齋東家的陳老頭這三天可沒少麵對這些詢問,凡事與蘇進搭得上邊的人,幾乎都會差人過來問問虛實,甚至連礬樓、擷芳樓這些大酒樓也差人來問,人家言語誠懇。尤其礬樓那小姑娘,更是嗚咽梗塞的,看的他差些心軟。


    “總算是把兩位盼來了,仲耕可是事完了?”


    後院的柴門放進了倆便衣衙役,夥計栓了門將兩人引進後廂吃茶,而後到前堂支會了陳老頭,所以眼下,正是這老頭盼星星盼月亮的迎進門來。


    三天前蘇進突然讓衙役傳話有事外出,並讓他停下一品齋所有事務,這些代話實在太突然,所以他軟磨硬泡的從這倆衙役嘴裏套出實情。


    那名東虎的衙役此時正眉飛色舞,“老爹怕是不信,那幾個悍匪甭管如何威逼利誘都不肯招認,嘴巴更是臭氣熏天,可老爹猜後來怎麽著?”


    “怎麽著?”


    旁邊蔣弼潤了口茶後接上,語氣更興奮,“最後是蘇郎君不耐煩了,直接讓人在野外築了幾個小黑屋,把他們分個扔進去,結果就這麽倆晚時間,他們居然一個個都招了!”


    他笑的歡,可旁邊的陳守向卻是一個勁兒的擦汗,他現在是明白蘇進為什麽執意在店裏招這麽多壯漢了,原來是防著別人下暗招,如今想來脊背更是發涼。


    “那……現在怎麽辦?”


    “現在?”那衙役對這問題表現很詫異,“當然是……”


    ……


    ……


    一品齋歇業時長愈久,對於郭陳兩家而言就越是心定,雖然不解這段宿幾人還沒有傳迴信來,但如今見著死敵已去,心頭暢快之下竟然擺了倆桌短宴慶賀,大堂角梁雲替上掛起紅流蘇,燈籠也比往常多了幾隻,雙方族親子輩聚一道觥籌相和,大有提前過節的氛圍。門廊外的狗今晚上也叫的歡騰,叼了根大骨出去和巷子裏癩皮狗耀武揚威,汪汪的,到半夜還能聽到。


    殘羹酒滯後宴席地是狼藉的,奴仆們打掃,婢子們收拾,閨房女眷則是躲在了後苑涼亭裏說話,她們素少出門,所以是個姐妹的就能牽一起嬉笑,這當中也免不了好奇一品齋忽然歇業的事。


    “你們覺得是怎麽了?我問了好多人都不清楚。”


    “或許是迴家省親了吧,不是傳聞那蘇仲耕是陳留人氏,如今這年關將至,估摸著是要迴去過節的。”


    “可若真是迴鄉過年,那也可讓店裏做聲通報,怎得一聲都不吭,而且這報紙也沒必要這麽早就停了。”


    “這就不知道了……”


    細碎的聲音被風吹到前院廊道口,不過已經分辨不出內容了,隻是瑣碎。


    陳師錫此時負手立於階上明台,他一身寬鬆的文袍,將那肥圓的肚子兜住,在如今稀薄星夜下,還是有些文人氣的。


    旁邊是郭知章,在如今大局已定下,也是多了分心曠神怡感,遠望天穹。


    陳師錫道,“雖然那蘇姓小兒已除,但他與蔡京關係實難讓人心安,若今後不慎被蔡京查出蛛絲馬跡,怕我等會多有麻煩,所以陳某已經決定趕著這陣風頭下調地方。”他的擔心並無道理,蔡京既然可以與他們為難,那多少是從蘇進口中知道些他們之間的恩怨,如今蘇進忽斃,他們嫌疑自然最大。


    不過郭知章對他的部下似乎很信任,“我手下人做事一向麻利,可不是軍痞衙役可比,你這就過慮了。”


    陳師錫笑了下,對於郭知章的話不置可否,反正他是不想再在這趟渾水裏淌了,這郭知章想趁亂上位,簡直是異想天開。


    而郭知章則是冷眼斜瞥了他,對於這些嘴皮子官更不屑,若真下了地方,才是任人魚肉,還真以為天高皇帝遠。


    兩人各懷心思,就注定不會相談很深,等夜色黑了幾分後,這場類似於分道揚鑣的聚首就此結束。


    ……


    翌日清晨,郭府的家奴如往常般推開朱紅大門,可這原本該和煦的陽光卻突然被幾人遮擋住了,他們舉著文書。


    “這裏可是工部侍郎郭知章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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