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從沈卿姿口中說出來的很是輕鬆,左音卻覺得有千鈞壓在自己胸口。


    “我是五歲的時候被沈院長從孤兒院領養迴來的。也是因為沈院長,我這一路順風順水,直到十八歲。”


    左音跟著沈卿姿的話,腦海裏浮現出了她從雜誌上了解到的沈卿姿。


    十六歲憑借一幅濃烈的穆夏風格油畫《花園》,攬獲國內各大美術展金獎,揚名油畫界。


    十八歲推出的《冬雪》,因為其更純熟的畫藝與境界,一舉轟動國內外,拿了當年各大藝術展的金獎,最終被意大利國家博物館收藏。


    “但是也是那個時候,小玥因為我的疏忽,掉進了湍急的冰水裏,雖然我把她救了上來,但是她的身體也是一落千丈,常年纏綿病榻。”


    左音聽到了沈卿姿聲音裏的微微顫抖,不知怎麽了,她的心竟也跟著沈卿姿的情緒而顫動。


    她打斷了沈卿姿的話,忙追問道:“那老師呢?老師有沒有受傷?”


    “我還好,有底子在……”


    聽到沈卿姿這麽說,左音皺起了眉頭。


    她根本就不好,削瘦的身形相似隨時都能被風吹走一樣。


    左音又猛地想起了那日在電影院裏艾米掉入水中時沈卿姿那臉上的不安。


    原來她隻不是純粹的代入,而是那個片段讓她想起了過去的事情。


    那讓她不敢再迴憶的可怕。


    “因為我不想我的事情是你從別人那裏聽來的。”沈卿姿淡淡的答道,車子也停在了一個紅燈下,燦爛的陽光帶著幾分暖意灑進了車裏。


    左音聽到沈卿姿這麽講心裏是高興的。


    這種傷疤,應該藏在心底,永遠都不揭露給旁人看才是。


    而她卻願意說與自己聽。


    她站在與沈卿姿不對等的位置,卻一步步被她賦予靠近她的權利。


    麵前斑馬線上一個姐姐牽著妹妹的手邊說邊笑的穿行了過去。


    沈卿姿注視著這對姐妹,臉上浮現出點點笑意。


    她低頭看著手指上那半隻黑色蝴蝶,對左音展示道:“你看這個就是小玥在知道我不是爸爸媽媽親生孩子後,拉著我去紋的。”


    “後來你也知道了,小玥在五年前生病去世了,我的妹妹隻剩下了這隻蝴蝶。”沈卿姿說著便啟動了車子,眼睛裏多了幾分讓人分辨不明的情緒。


    左音對五年很敏感,因為五年前也是《花房少女》麵世的日子。


    更是沈卿姿淡出人們視野開始的那一年。


    “所以……”左音小心翼翼的揣測著,看向了沈卿姿。


    沈卿姿點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這件事在當時的圈子裏掀起了很大的風浪。但這些年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件事也淡出了人們的視線,知道的人很少。”


    得到了一個答案,左音的心裏又升起了另一個疑問。


    既然知道的人很少,張璋她們這種當時才十幾歲的還是又是怎麽知道的這些過去的事情。


    樹影斑駁,陽光在左音的視線裏忽閃忽閃。


    她猛地反應過來,看向沈卿姿:“是不是陳一他……”


    沈卿姿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隻提醒道:“小音,最近這種風言風語會更多,你要保全自己,不要貿然出頭。”


    左音自然是不肯的,這件事本來就是由她而起,讓她袖手旁觀,她根本做不到。


    “不。”左音語氣堅定的否決道。


    “老師幫我消除了記過、收留無家可歸的我,幫我了這麽多,我也會盡全力讓那些隨意揣測你的人閉嘴。”左音又講道。


    當初單聽到“沈卿姿”三個字她就可以懟的張璋啞口無言。


    再加上這些日相處的羈絆,左音斷然不會為了保全自己而選擇沉默。


    車子駛入畫室,搭在架子上薔薇藤已經被修剪,剪落的枯黃綠色碎了一地,被車子碾過,發出哢哢的聲音。


    亦如沈卿姿聽到左音這句話的心情。


    她搖搖頭,將車子停在了畫室前,對身邊的少女講道:“那些隻是舉手之勞,不值得小音你這麽做。”


    說罷,沈卿姿就走進了那幢低矮的小洋樓,陽光並被擋在麵前的薄雲削弱了幾分熱烈,卻依舊溫暖。


    左音跟著沈卿姿上到二樓,看到繪畫區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嶄新的畫架,一側的櫃子也收拾的格外幹淨。


    沈卿姿站到畫架旁,“給你準備的,看看還滿意嗎?”


    左音看著這一切何止一個滿意可以概括。


    那整齊擺放在畫架旁的顏料是左音舍不得買的高檔貨,畫筆的毛柔軟又結實,細細的筆杆上還刻著精致的花紋。


    左音的手指慢慢的劃過畫筆高檔的鬃毛,微微的刺痛感擦過她的柔軟的指腹。


    方才被戛然而止的話題又重新在左音的心中激蕩起,她放下手中的筆,信誓旦旦的對沈卿姿講道:“如果說這些對老師來說是舉手之勞,那我維護老師也是舉手之勞。”


    沈卿姿頗為意外的看了左音一眼,少女的背打的筆挺,仿佛沒有任何事情能讓她折腰。


    沈卿姿的眼睛微微顫動,她沒有想到左音會在這件事情如此堅持,在所有人都選擇明哲保身的這個時候,這孩子竟然依舊不肯退縮。


    沈卿姿的語氣更溫和了些,道:“小音,我不想讓跟我一樣受這麽多非議。你是我的學生,我希望你可以幹幹淨淨的,要愛惜自己的羽毛。”


    “老師也說過,我不比活成你期待的樣子。”左音依舊是否定。


    她本來也不是什麽從純潔世界出來的天鵝,陷在泥淖裏那一身的羽毛早就黑的不怕任何人朝她潑髒水了。


    過去那些時日沈卿姿所受到誹謗的時候她不在她身邊沒有資格替她辯解,而現在她已經沒有退卻的理由。


    沈卿姿透過玻璃將左音那沒有說出的心理看得一清二楚。


    少女眼睛黑色純粹,像是世間最寶貴的黑珍珠。


    而這正是沈卿姿所擔心的。


    她不忍心看左音因為自己而惹上那些醃臢,就算是黑也不能沾染任何其他的顏色。


    “小音很快這陣風波就會過去,他們除了攻擊我的身世,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攻擊我了。”沈卿姿說著就走到了一幅畫前,那是左音曾在陳一畫展上窺見一隅的畫。


    那瑰麗多彩的顏色綻放出一簇簇最精致寫實的花朵,薔薇攀著它帶刺的藤繞在畫中少女的身上,那玻璃珠一般透亮清澈的眼睛裏並沒有寫著絕望,而是向死而生的希望。


    “你要記住,一個畫家的武器從來都不是嘴巴,而是手裏的畫筆。”沈卿姿望著畫架上放著的那幅畫,若有所思的講道。


    “我會讓他們閉嘴的,放心。”


    微風推著天邊的雲慢吞吞的移動著,陽光被全部釋放出來,洋洋灑灑的照亮著房間的每一處角落。


    將兩人的影子投映在地上,就好像並肩依靠著一般。


    初冬池塘裏的紅白花鯉悠閑地躲在漂萍下潛遊,一顆一顆的朝水麵吐著圓潤的泡泡。


    忽的,它像是察覺到了什麽,擺著尾巴浮上了池塘,不遠處的教學樓也在這時湧出無數學生。


    左音幫提前跑去教學樓占座的袁園帶著顏料書包,慢悠悠的背著兩個包逆著人群走到進了教學樓。


    左音剛邁進教室,袁園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小音!我們在這兒!”


    左音尋著聲音抬頭找去,袁園依舊坐在那熟悉的中間第四排位置,紮著兩個低馬尾正元氣滿滿的朝自己揮著手。


    左音走過去把袁園的東西遞給她,像往常一樣挨著她坐在了靠近過道的位置。


    “辛苦啦。”袁園笑眯眯的看著左音,從她的包裏拿出了一個小麵包推給了左音,“給你的。”


    “謝了。”左音中午吃的有點少,到了下午第二節大課還真有點餓了。


    “小麵包啊,我也要!”徐煦探過了手,笑眯眯的湊過來看著袁園。


    袁園看著壞笑的徐煦,不情願的掏了個壓得有些扁的小麵包給了她,“拿去。”


    “怎麽還區別對待啊?”徐煦一邊小聲的湊在袁園耳邊調侃著,偷偷的看了眼預習英文課文的左音。


    袁園被徐煦逗得耳垂微微泛紅,抬手就要給她一擊。


    結果這嗔笑著的舉動還沒沒有落下,袁園就聽到身後一個男生發出了一聲粗狂的“臥槽!”。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話會傳染,在一秒的沉寂後,班裏抑揚頓挫的響起了這兩個字。


    除了一心不聞窗外事的左音。


    “小音,你的沈老師又雙叒叕得獎了!”


    左音還沒有反應過來袁園這句話,就看到她興奮的捧著手機放到了自己麵前。


    校內新聞社的報道已經炸翻了天,加粗的黑體整整占了一大個頁麵。


    ——沈卿姿沉寂五年,再獲意大利國家藝術展金獎。


    左音不敢相信的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心中湧出一股洶湧的喜悅,衝刷著她的大腦與心髒。


    給她向來平淡的情緒增添了一抹抑製不住的激動。


    這就是沈卿姿那天對自己說的武器嗎?


    的確用作品說話,是最能將所有的流言蜚語平息的做法了。


    沈卿姿不愧為沈卿姿。


    左音這麽想著,口袋裏的手機嗡嗡震動了起來。


    左音掏出手機,“沈卿姿”這三個黑體字跳躍在屏幕上,一下一下踩在了她的心尖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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