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嶽陽在林子裏搜索馬長官的時候,曾發現一處榕樹林,幾十顆榕樹交織纏繞在一起,樹下形成寬闊的樹洞一般的封閉空間。此處榕樹林較為隱蔽,離河岸又不算太遠,武嶽陽計較已定,拖著麻耗子向榕樹林走去。


    姚青和騷猴前後腳跟上來,武嶽陽氣還未消,他停下來,迴身瞪兩人一眼,知道無法奈何這二人,他冷哼一聲,拖著麻耗子一步一步向前蹭。


    姚青衝騷猴兒努努嘴,示意騷猴兒上前去幫忙。騷猴兒撇嘴道:“他有力氣愛逞英雄你就隨他去嘛……”


    姚青略一皺眉,騷猴兒趕緊答應道,“行行行,我去我去!”他緊走幾步,追上武嶽陽,抬起拖在地上另一端的擔架來。


    武嶽陽停下來,迴身看著騷猴兒道:“你放下!”


    “嘿,你奶奶個爪的,好心當成驢肝肺嗬?別他奶奶的不識好歹!”騷猴兒挺起胸來,瞪一雙小三角眼罵道。


    “我不用你幫忙,咱們說好各走各的!”武嶽陽怒道。


    “誰跟你走了?別不要臉,你放下這麻臉小子,愛哪去哪去,看誰跟著你!”騷猴兒往迴拉了一把擔架,武嶽陽險些被他拖倒。


    武嶽陽沒想到騷猴兒和姚青打的是麻耗子的主意,一時間不知如何反駁。姚青上前勸解,“別爭了,救人要緊,你倆這麽爭個沒完,等著他咽氣麽?”


    武嶽陽想想也是,自己沒必要跟一個渾人爭這一時之氣。他瞪騷猴兒一眼,轉過身,抬著擔架向榕樹洞走去。


    騷猴兒手上毫不用力,任由武嶽陽向前拖拽著前行。武嶽陽迴頭不滿地瞥他一眼,騷猴兒立即嚷道:“看什麽看?不是小爺好心幫你,怕等到天黑你也拖不了多遠。”


    武嶽陽懶得和他計較,幸好離樹洞不是很遠,三人片刻間就趕到了。


    武嶽陽將麻耗子胸前衣服解開,隻見麻耗子兩肋赫然兩個手掌印清晰可見。武嶽陽在他兩肋按了按,找到骨折的位置。肋骨骨折,醫治起來與腿或手臂不同,不宜用木板夾緊固定,多是在骨折處外敷化瘀通絡的藥膏,以軟布環胸包紮,令斷骨自動愈合。武嶽陽對於這點粗淺的醫理還是懂得的,他從懷中掏出白、藍兩個瓷瓶,從白瓷瓶裏倒出一抹白色粉末,在麻耗子斷骨處塗抹均勻,又從藍瓷瓶裏抿出稍許黑色藥膏,覆蓋在白色粉末上麵。


    麻耗子悶哼一聲,雙眼仍舊緊閉。


    武嶽陽撕破衣袖,繞麻耗子胸口包紮了兩圈。


    騷猴兒噤了噤鼻子,“塗的啥啊,胭脂麽?”


    武嶽陽不想理他,又擔心他無理取鬧,不耐煩道:“是藥。”


    姚青從不記得武嶽陽身上有這麽兩個藥瓶子,她狐疑地盯著武嶽陽。武嶽陽見姚青盯著自己,又補充道,“二爺爺換下濕衣服時留給我的。”


    姚青想著這藥是灰袍老人給武嶽陽的,自然不會很差,不知療效比不比得過消炎粉。她感到肩頭一陣癢痛,打算向武嶽陽討些藥膏塗抹,卻見武嶽陽寶貝似的將兩個瓷瓶塞迴懷去。


    “你們看著他,等他醒來喂他吃些東西。”武嶽陽掏出兩個油紙包來遞給姚青,裏麵是從觀波軒中帶出的肉餅和桂花糕。


    “我們照顧他,那你去哪?”姚青問道。


    “我有些事要去做,日落前趕迴。”武嶽陽留下幾個彈匣便向樹洞外走去。


    騷猴兒攔住他,“你要耍什麽幺蛾子?哪也不能去!”


    武嶽陽冷冷道:“還輪不到你來管我!”


    “嘿呀,玩兒橫的哈?”騷猴兒摩拳擦掌,擋住武嶽陽不肯放行。


    “讓開!”武嶽陽掏出盒子炮來。


    騷猴兒恨自己沒有偷著留下幾支槍防身,以致今天受製於人。“好,你行,小子你有種!”騷猴兒指點著武嶽陽,退到一旁。


    武嶽陽出了樹洞,徑直向河岸走去。姚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我們隻等你三個時辰!”武嶽陽充耳不聞,邁開了大步,沿著河岸向下遊走出不遠,上懸橋,迴到河南岸,先去邛崍城外找到了馬,驅馬拐上小路,繞道駛向索家嶺。


    武嶽陽沒有告訴姚青和騷猴兒,他是要在離開四川之前,再迴索家嶺一趟,娘和阿公肯定還沒有安葬。武嶽陽要迴去看看武家大院,也要去看看阿公的老宅子,更要去跟娘和阿公道個別。


    小路繞遠不少,加上道路崎嶇,盡管武嶽陽快馬加鞭,趕到索家嶺時也到了黃昏時分。


    武嶽陽不敢堂而皇之地騎馬進村寨去,他在路口竹林裏栓了馬,沿一條羊腸小道繞進村寨。集市口幾處顯眼處都張貼著懸賞通緝的告示,灰袍老人、武嶽陽和姚青的頭像一字排開。武嶽陽克製住去撕下告示的衝動,他謹慎地轉過幾條街,靠近了阿公的老宅。


    老宅對門的街口,倚著牆站著兩個農夫模樣的漢子,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視線總是有意無意瞟向老宅。武嶽陽不敢冒險,可又不能這麽白跑一趟,他遠遠繞著阿公的老宅轉了幾圈,始終沒有找到進去的辦法。


    武嶽陽探手入懷,攥住了盒子炮的把手,做好了硬闖的打算,他正要出其不備地先結果掉那兩個喬裝成農夫在老宅門口監視的探子,突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糟糕!”武嶽陽沒想到這麽快就形跡暴露了,他轉身的同時抽出了盒子炮,槍口對準了來人。


    沒想到來人竟是何四爹,武嶽陽不知他是何用意,說道:“是你!何老爺。”


    何四爹向後半步,盯著武嶽陽的槍口,“你先把這鐵家夥收起來再說。”


    武嶽陽趕緊收了盒子炮。


    何四爹壓著嗓子道:“你好大的膽子,怎麽還敢迴來?你別說話,跟我來。”何四爹四處張望一番,帶著武嶽陽迴到自己的院舍。


    武嶽陽謹慎地掩了院門,隨何四爹進到一間廂房中去。


    房中無人,何四爹挑亮一盞油燈。


    “娃子呦,滿世界都在通緝你,你怎麽還敢自己送上門來!”何四爹數落道。


    武嶽陽見何四爹雙目紅腫,臉頰還帶著淚痕,顯然是已經得到了何四身亡的消息,悲痛所致。武嶽陽想到自己同樣失去了最近的人,可是自己連披麻戴孝的機會也沒有,武嶽陽神色黯淡,道:“我要去見我娘和阿公一麵,送他們最後一程。”


    “你有這份心就行了,眼下不比往常,你一旦被抓住,萬難幸免。趕緊跑吧,跑的遠遠的。逃出四川,去找你爹武團長,把這裏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讓他帶兵迴來報仇!”何四爹老眼渾濁,噙著淚道。


    “何老爺,你信我了?那告示上寫著……”


    “他們那告示鬼也不會信!天底下哪有兒子帶土匪血洗自己家的事情?”何四爹恨恨道,“快別磨蹭了,快走,找到你爹,讓他主持公道!”


    武嶽陽搖搖頭,“不行,我得埋了我娘和阿公。”


    “他們故意留下你娘和你阿公的屍骸做誘餌,等你自投羅網!我們這些老街坊還能瞅著你娘和你阿公暴屍荒野不成?他們的後事我們自會料理。你也不小了,男子漢大丈夫做事不拘小節,保住自己,去給你爹送信才是當下最緊要之事。你若是死了,再沒人給你爹報信,也沒人給你娘、阿公還有那一幹糊裏糊塗死在天台山上的民兵報仇,他們被人利用啦!死得冤呐!”何四爹跺腳道。


    武嶽陽被何四爹訓得啞口無言。


    院子裏一陣腳步聲走近,一個穿著粗布大褂的老者來到廂房門前,挑著燈籠叫道:“誰在廂房?”


    武嶽陽緊張地摸出盒子炮來,湊到窗口。


    何四爹攔住他,擺擺手,衝門外喊道:“老宋,是我,在跟一個朋友商量事情,你去忙你的吧。”


    “是,老爺,前街的範老大來送話,說……說棺材都已經打好了。您用不用抽空去看一看?”管家老宋猶豫著問。


    何四爹歎了口氣,“……你去瞧瞧,你做主吧。”


    “哎,那好,我這就去。”管家老宋答應一聲,出院去了。


    何四爹聽到門響,知道老宋去遠了,又對武嶽陽道:“打了七口棺材,有你何四叔的,也有你娘和你阿公的,都是上好的木料……你放心吧,夜長夢多,恐生變故,你趕緊走!去找武團長迴來!”


    武嶽陽當即跪倒,衝何四爹磕了一個頭,“葬母之恩,來日再報!”


    何四爹趕緊扶起武嶽陽,“你若找武團長迴來,為我兒和那些冤死的民兵報得了仇,我給你下跪叩頭也不妨。快走吧,孩子……”


    武嶽陽起身,對何四爹一拱手,出廂房,翻牆跳出圍院,消失在並不濃鬱的夜色中。


    何四爹看著武嶽陽從牆頭消失,他抹了抹眼角,愣愣地在院子裏站了好半晌。


    武家大院仍被鐵血團結會占據著,武嶽陽無法湊到近前觀看。他遠遠望了望院牆下的梧桐樹,一步三迴頭地離開了索家嶺。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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