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字數:3226 最新更新時間:2013-12-18 10:18:09.0]


    天台山劫匪順子領了傳話的差事下山來。說票是份難得的美差,苦主家裏擔心親人遭受鞭打虐待,哪敢不處處上貢哄著劫匪開心?雖說這次說票是去團結會的堂口,與之打交道的也不是苦主家屬,可是一次綁了這麽多人,“魚多不收空網”,這一趟油水指定海了去了,順子一路上想著美事不住地傻樂,恨不能立即插翅飛到索家嶺去,隻好接連不斷地揮鞭催馬。


    本來要半天的路,順子快馬加鞭,將時間足足縮短了一半,他趕到索家嶺時,村寨裏的百姓們剛吃完早飯。山坡上的霧氣還未散去,和炊煙混在一處,給山村鋪上一層薄紗,很是詩情畫意。偶有犬吠雞鳴,但並未破壞山村清晨的寧謐。


    騷猴兒原本貓在村口的蘆葦叢裏迷迷糊糊地正打著瞌睡,聽到馬蹄響起,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他用雙手狠狠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撥開麵前的蘆葦,向村口大路上跑近的馬匹望去。


    來到村寨東口,順子拉動韁繩,讓馬慢下來。他在村口四處張望了一番,瞧準一個飄著藍牙白條旗的大圍院,驅馬上前。圍院在集市西側街旁,房屋規整,青磚青瓦,紅門紅窗,院子很大,呈四合院式構造,這在蜀地是極其罕見的。圍院外更有一株焦黑枯萎的梧桐樹,樹枝上還掛著幾片卷曲的樹葉。


    圍院角落新築起四個磚垛子,這是抗日團結會值守的崗哨,上麵持槍的團兵挺著胸脯站得溜直。順子掃一眼牆上值守的崗哨,輕蔑地笑了笑,驅馬徑直來到正門。


    外麵白雲悠悠,風平浪靜,可是廳堂上卻另一番景象,團結會的幾個主事的頭目正吵得火熱。


    “咱們槍也到手了,子彈也充足,人數更遠遠超過他們,幹嘛還守在這裏?兵貴神速!趁早打上山去才好。”滿臉絡腮胡子的粗壯漢子瞪著殺牛大眼道,他身上的粗布褂子沾滿了油汙,袖口胸襟磨得鋥亮。


    “孟屠子,須知道打仗可不是你屠豬宰牛,這是真刀真槍的對殺,兒戲不得的!從長計議,從長計議……”一個扁臉塌鼻梁的秀才樣中年人皺著眉頭、噤著鼻子,苦口婆心地勸解道。


    孟屠子最不願別人提及他的營生,仿佛受了極大的侮辱,他擼起袖子,“屠豬宰牛怎麽了?咱是粗人,雖然沒有連篇的大道理,卻也不偷不搶,從沒勾搭別人的婆娘、丟讀書人的臉!”


    “你說誰勾搭別人的婆娘?”酸秀才的扁臉頓時就紅起來,他年輕時做過一起糊塗事,最不願別人提及。他氣得渾身發抖,上前來揪住孟屠子和他理論。


    有人急忙分開他兩人,“吵個什麽!咱們再囉嗦,怕也別指望營救何四他們了!”這人生得臂長腿長,十分枯瘦,如竹竿一般擋在孟屠子和酸秀才。


    眾人幫著一起勸說,將他倆分開到廳堂兩側坐了。瘦竹竿樣的高個男子舉起胳膊揮動一番,高聲道:“大夥兒別吵了,這麽吵也沒什麽結果,咱們趕緊商量個辦法出來吧!”


    “有什麽商量的?你們怕死,我帶著我們索家嶺的弟兄去好了!”孟屠子剛被眾人按坐在藤椅上,突然重重拍了茶幾一下,騰地站起,“都是一群孬種!”


    酸秀才針鋒相對地站起來大叫:“匹夫!勇而無謀!活夠了想死,你隻管自己去,可沒什麽權利帶村寨裏的老少爺們一塊送命!”


    “廖秀才說得不錯,咱們槍彈雖然弄到了手,可這還沒捂熱乎呢。團結會現在掛名的團兵是不少,先不說槍法準的能有多少,隻說會上子彈能將槍擺弄出響動的能有幾個?咱們現在去攻山,可不是送命是什麽?你們索家嶺的驍勇善戰、刀槍不入,隻管大膽去,可別拉上我們徐家壩的兄弟做墊背。”孟屠子對麵的一個白胡子老漢放下手裏咕嚕嚕作響的水煙筒,吐著青煙道。他身穿嶄新的青布長袍,頭上帶著一頂瓜皮帽,腦後仍舊留著大清的辮子。


    “咱們就不顧何四他們了麽?”瘦竹竿般的高個男子輕按作勢欲起的孟屠子,他扭頭看向廳堂正中一直端坐在太師椅上保持沉默的軍裝中年人。此人腳蹬高筒皮靴,方臉盤,高個子,長得較魁梧,眼睛閃閃發亮,右眼下有顆黑痣,大嘴上麵一隻鷹鉤鼻子,整個人顯得陰鷙而有城府。


    軍裝中年人輕咳一聲,眾人立即安靜下來。


    “現在不能攻打天台山。”軍裝中年人淡淡道。


    “怎麽不能?咱們不管何四他們了?”孟屠子連珠追問道。


    軍裝中年人輕歎出聲,眼皮耷下來,說道:“何四他們已經被殺了。”


    “啥子?!”眾人一齊睜大了眼驚問道。


    “麻耗子,你把你看到的都跟大夥兒說說吧。”軍裝男人衝人群中一個臉上有著少許雀斑的蓬頭少年使了個眼色。


    那少年用手背在鼻子下一抹,鼻子順勢吸溜一聲,狠狠地抽動一下。他像根橛子似的直直地杵在廳堂當中,一動不動地看著軍裝男人道:“馬長官,昨天我奉你密令潛伏到天台山上,伺機搭救何四等團結會中的兄弟。哪知……”


    “你衝大夥說!”軍裝男人馬長官打斷他。


    麻耗子轉過身,將講述對象換作了孟屠子,他直勾勾地盯著孟屠子道:“哪知何四一夥人被天台山上的土匪綁在木樁上,更有嘍囉持槍警戒。我見土匪們看守得緊密,短時間很難把他們營救出來,就打算迴來報信。可沒想到,我剛要下山,一夥土匪們高聲叫喊著‘報仇’衝出來,一槍一個將何四他們全打死了。”


    “全打死了?何四呢?”一個短須老者頃刻間紅了眼睛,顫抖著抓住麻耗子的胳膊問。


    麻耗子見何四爹情急失控,不敢再刺激他,喏喏地退後幾步道:“老人家節哀。”


    “天殺的棒老二!我跟他們拚了!”何四爹哭嚎著隨手不知從哪抓過一根木棍,就要去找山匪拚命。另有幾人也激憤地抄起家夥,唿喊著要跟何四爹一起去拚命。


    “我昨晚就說過要盡快打上山去,你們誰肯聽我的?”孟屠子瞪著殺牛大眼道。


    “站住!你們是要去送死麽?” 馬長官見眾人有些失控,急忙站起,突然抬高了聲音,“咱們就是昨晚攻上山去,怕也救不了他們。匪徒兇惡,殺人如兒戲,哪會給咱們救人的時間?”


    廳堂中眾人停止吵鬧,馬長官又道:“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這仗肯定是免不了要打的,至於什麽時候打?怎麽打?咱們得好好布置一番。要麽不出手,一出手,就要將他們連根拔除!”


    “什麽時候出手?”孟屠子急不可耐。


    “不是現在。”馬長官道。


    “遭瘟的棒老二!還我兒子,嗚啊……”何四爹將木棍摔在地上,老淚橫流,他嚎啕大哭起來,卻不再吵著要去和匪徒拚命了。


    何四的威脅排除掉,剩下三村四嶺八寨的小頭目各自為戰,毫無主見,馬長官轄下的黑水寨一夥團兵成了整個“邛崍抗日鐵血團結會”十五個隊伍中最為精銳的一支,加上他出自行伍,屢經戰陣,有槍法有膽識,自然而然成了這“邛崍抗日鐵血團結會”的主心骨。他大權在握,手裏掌握著近千名團兵的指揮權,更有充足的槍支彈藥、糧草蔬果,正打算規劃布置一番,不日便去攻打天台山,忽聽到外麵傳來一聲槍響。


    廳堂中眾人急忙跑出屋外,東廂房的房門大開著,從門口望進去,可見一個人仰麵倒在地上。眾人圍過去,屋內仰倒在地上那人旁邊慌慌張張站起一個濃眉長臉團兵,他手裏拎著槍,槍管口透出的青煙還未飄散。而地上那人並未死透,他大睜著眼,嘴唇不停地顫抖,手指也在有一下沒一下的抽動著,胸口槍眼處仍往外一股股湧著暗紅色的血,這些血順著他身體流到地上,很快形成一個血泊。


    中槍這人正是天台山上下來說票的山匪順子,這一槍打在他胸口心髒的位置,大羅神仙也救不活了。順子不甘地看著虛空,視野逐漸模糊,眼神變得空洞,他的唿吸先是急促起來,繼而轉慢,不一會兒就停了下來。


    “怎麽迴事這是?他是哪個!”馬長官厲聲問道。


    “馬,馬……馬長官,他他他,他是天台山的棒老二!他混進山寨,意圖不軌!”


    “沒頭沒尾的,到底怎麽迴事?說清楚點!”馬長官陰著臉逼問。


    “他騙過門口值守的崗哨,我以為是縣上來送信的差人,引他來廂房歇腳,領他進門時我就瞧出他鬼鬼祟祟的不像好人,所以留了心眼,故意轉身試他,哪知我剛轉過身,他就將手探進懷裏掏槍。我哪能容他先開槍?你們看他胸口鼓鼓的,定是藏著槍呢。”濃眉長臉團兵一口氣解釋道。


    眾人都嚇綠了臉,團結會雖然成立了有些時日,可這些團兵都是農夫走卒混雜而成,連槍都沒摸過,更沒臨過陣仗、真正打殺過,這時親眼見到人死在槍下的慘狀,短時間難以接受,眾人表情各異,更有人跑到院子裏嘔吐起來。


    “他混進山寨來,就為了殺你?”馬長官皺眉走上前來,他俯身撩開順子衣襟,在死者腰側果見別著一把盒子炮。馬長官抽出盒子炮,順帶勾出一個黃色紙封。


    有人眼尖看到那黃色紙封,道:“哎,有封信……”


    馬長官捏起信封,對著陽光看了看,將信封打開,抽出裏麵的信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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