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兒……”


    江柔唇角顫抖著輕喃道,眸中的柔慈也是隨著滾燙的淚水不斷溢出,於臉頰兩側滑落。


    李諾的心忽然一揪,他感受到了濃濃的親情滋味。


    他走上前,歎道:“娘,這些年讓你受苦了。”


    “不不不,是為娘沒用,讓你苦了十幾年,是為娘對不起你……”


    江柔激動得有些語無倫次。


    看著還有些拘謹的母親,李諾便伸手輕輕擦去了她臉上的淚水:“我知道娘是有苦衷的。不過不管怎樣,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我們一家子也團圓了。對了,我已娶妻,娘還沒見過你的兒媳吧,帶你去見見。”


    江柔微顯緊張道:“是叫葉箐雨對嗎?她前不久來過,但為娘沒見她,你可別誤會,這不是為娘對她有意見……”


    “我知道。走吧,你那兒媳婦的廚藝可棒了,她從冉兒口中得知你最喜歡吃清蒸鱸魚,已經在給你準備了。還有哦,你可不止一個兒媳婦!”


    李諾微笑著帶江柔走出了清風客棧。


    江柔感覺自己仿佛在做夢一樣。


    她真沒想到,兒子會這麽輕易就原諒了她這個一點都不稱職的母親。


    兩刻鍾後。


    倆人迴到了城西宅院。


    這剛一踏進門,便得到了熱烈的歡迎。


    “娘,這是你兒媳葉箐雨和葉紫鳶,這是我義妹劉湘君、這是綺羅姑娘,蜀山獨孤劍主的真傳弟子……”


    李諾笑著給江柔一一介紹屋子裏的女人。


    “好好好……”


    江柔樂得合不攏嘴。


    尤其是這兩個兒媳婦,她太滿意了!


    長相那是絕對沒得說,性子又是溫柔善良,還親自下廚。


    這樣的媳婦兒,哪裏找?


    而且還是兩個!


    要知道現在的大小姐,那可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呢!


    江柔心疼壞了,立刻訓斥起這個兒子來,要他多疼愛媳婦,像這些粗活,當然是要交給下人做才對。


    總之,這一頓晚膳氣氛融洽,沒有那些婆婆和兒媳的勾心鬥角。


    晚膳過後,李諾將江柔引入早已備好的廂院,說道:“這裏有點小,暫時委屈就一下。等國公府那邊翻修好了,咱們就搬過去,那邊可寬敞了。”


    李諾笑嗬嗬道。


    江柔感歎道:“其實住哪對娘來說都一樣,隻要你和冉兒在娘身邊,哪就是我的家。”


    母子倆嘮叨著,不過都非常默契沒有提起李天承。


    或者說,還不是時候。


    李諾見母親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便笑道:“娘,之前你說隻在畫像上見過外公?”


    “真是掃興,提他作甚?”


    江柔心情頓時陰沉下去。


    這個世上,她痛恨兩個男人。


    一是為了狗屁大業而去了巫山的李天承,另外一個便是拋棄她母女的父親!


    她心中苦啊。這倆本該是她最親近的男人,卻都是負心漢!


    李諾小心翼翼道:“母親很恨他?”


    江柔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你可知,是你外婆獨自一人將為娘拉扯大的,在我十二歲那年,她撒手人寰。小時候,我不懂事,看到你外婆時不時就對著她親手所畫的男子畫像發呆……兒啊,為娘可警告你,莫要學你外公做負心漢!”


    “娘,你可還記得外公的模樣?”


    李諾問道。


    “怎麽,你也想看看這個負心漢長什麽樣嗎?”江柔歎道,“可惜為娘不會丹青,畫不出來。”


    李諾卻緩緩摸出一張畫卷,在桉幾上攤開壓平:“你看看這幅畫像。”


    江柔低頭一看,臉色驟然一變。


    她猛地抬首,目露震驚道:“你從哪得來的畫卷?”


    看來真相絕對沒跑了。


    李太白,便是他的便宜外公!


    “真的是他啊!”


    李諾喃喃低語。


    江柔激動道:“你見過他是嗎?他在哪兒?”


    李諾苦笑道:“娘,先別激動,聽我慢慢說。”


    “好,你說!”


    江柔深吸兩口氣,努力使得心境平靜下來。


    李諾開口解釋道:“其實,這並非外公的真實容貌……”


    “易容?”


    江柔眸中閃過一絲憤怒,“果然是負心漢,不敢以真麵目示人,這是怕被人找上門去!”


    “其實都是一場誤會……他以為,外婆離開他,是要嫁給別人。”


    李諾為酒劍仙說起好話。


    他對這個男人還算了解,雖似浪子,但該背負的責任絕對不會推卸。


    江柔盯著李諾的眼睛:“所以你知道他在哪對吧?帶我去見他!”


    李諾指了指門外:“天色已晚,來日再約?”


    江柔陰沉著道:“好!那他叫什麽名字,住在哪裏,這總可以說吧?”


    “先容我賣個關子。”


    李諾神神秘秘道。


    哼哼。


    酒劍仙是吧!太白兄是吧!外公是吧!


    明日,送你一個大驚喜!


    哼哼,他這口氣憋得可是有些難受呢,定要好好發泄出來。


    ……


    翌日清早。


    江柔破天荒的化了個妝容,身上的素袍也是換成了綢緞衣裳。


    正所謂佛靠金裝,人靠衣裝。這稍稍打扮,看上去就貴氣逼人。


    唯有發髻上的那枚木釵沒有變化。


    這是江小蠻留給她的唯一遺物。


    而江冉兒則還被蒙在鼓裏,不過也是在葉箐雨的幫助下,化了一個精致的妝容。


    還別說。


    這丫頭本就天生麗質,現在又經過葉箐雨這雙巧手的裝扮,這容貌立刻就上了好幾個等級。


    要是再長幾年,定能在《紅顏榜》上占有一席之位。


    “嫂子,化妝幹嘛?要去見誰嗎?”


    江冉兒好奇問道。


    “我也不知呢,這是你哥的要求。”


    葉箐雨笑道。


    江冉兒疑惑道:“哥的要求?哎呀,他該不會是讓我去相親吧?”


    雖說之前的兩次相親都不是她願意的,但實實在在都是黃了,她可是有陰影了。


    “有可能哦!”


    葉箐雨打趣道。


    江冉兒立刻憋紅了臉。


    “好啦,別緊張,逗你玩的。不是相親,是去見一個人。”


    葉箐雨笑道。


    “見誰?要這麽隆重嗎?”


    透過銅鏡,看著自己的妝容,還有這一身嶄新的衣裳,她感覺自己就是一個貴族家的大小姐呢!


    但這讓她感到有些不太自在。


    畢竟她從小就野慣了,像個男孩子一樣。


    “具體是誰你哥也沒說,不過他隱約透露,說是你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葉箐雨其實也是有些不明白夫君到底在搞什麽鬼。


    “哎呀,哥這人真壞!算了,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誰值得我們這麽隆重地去見他。”


    江冉兒大大咧咧的,可不愛鑽牛角尖。


    “好了,咱家的小美人兒若到了街上,一定是萬眾矚目的,提親的人一定會踏破咱家的門檻。”


    葉箐雨滿意笑道。


    江冉兒紅了紅臉,羞著跑開了。


    大門外。


    馬車已備好。


    母女倆上了馬車。


    江冉兒注意到母親有些緊張,急忙道:“娘,你知道我們去見誰?”


    “去了便知。”


    其實江柔此時也是有些心亂了。


    雖然兒子沒說去見誰,但她心中明白,一定是去見那個男人!


    他,真的會是她的生父嗎?


    他到底長什麽樣?


    又是做什麽的?


    不過這一切,兒子半點都沒透露。


    “坐穩了。”


    李諾對著馬車內的兩女喊了一聲,隨即便拉起韁繩,做起了車夫的活兒。


    能讓他這個堂堂武安公心甘情願當車夫的,也就他自家人了。


    大概一個時辰後。


    馬車駛出了長安城,來到了一處山腳下。


    “哥,來這裏幹嘛?”


    下了馬車,江冉兒立刻跳了出來,看著山丘,滿肚子的疑惑。


    “山上有個道觀。”


    李諾指了指半山腰,那兒坐落著的便是酒劍仙的道觀。


    當然,以酒劍仙的灑脫性子,肯定是不打理的。他也沒收徒,故而這座道觀早就荒廢了。


    不過朝廷肯定不會將這片土地收迴。所以說起來這裏還是酒劍仙的私人地盤。


    而李諾把雙方約在這裏見麵,也是覺得這裏山清水秀,安靜無人擾。


    “走吧。”


    李諾沒多解釋,微笑著帶兩女朝道觀走去。


    少頃。


    一行人便抵達目的地。


    看著眼前這座被歲月侵蝕了的破敗道觀,李諾喊道:“人我都帶來了,你還要當縮頭烏龜嗎?”


    江冉兒滿臉疑惑,心想老哥這是要將她們給賣了嗎?


    江柔眼中充滿了期待,緊緊注視著道觀大門。


    裏麵,真會走出那個讓她恨了數十年的男人嗎?


    咯吱——


    破敗的木門緩緩打開,走出一個風一樣的男子。


    一襲青色道袍。


    發束清爽。


    很明顯,酒劍仙也是精心打扮過的,昔日的邋遢形象早已一去不複返。


    李諾微笑道:“平日裏膽子大的很,這會兒怎麽還膽怯了?”


    酒劍仙沒好氣地瞪了李諾一眼,隨即看向江柔。


    而眼前這個婦人的模樣,和江小蠻有著七八分的相似。


    是江小蠻的女兒無疑了!


    酒劍仙唿吸也是急促起來。


    這真的會是他女兒嗎?


    還是他一直以來都是自作多情?


    直到……


    江柔發髻上的那枚木釵映入了他的視線,他渾身便忍不住顫抖起來。


    這枚木釵……雖經過了數月的侵蝕,不管是色澤還是品質,都有些變樣。


    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這是他送給江小蠻的!


    想當年,他送過很多東西給江小蠻,但都被她拒絕了。


    唯有一日,他陪江小蠻上街,江小蠻相中了小攤販挑賣的這枚不值錢的木釵。


    他當然是立刻買下來送給了江小蠻。


    沒想到,這一晃七十年了……


    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的異樣神情,江柔便知這個男人認得這枚木釵。


    那麽答桉顯而易見了。


    她取下木釵,拽在手中,冷冷說道:“這是娘留給我的唯一遺物。”


    酒劍仙聲音發顫道:“這是我送給你娘的唯一禮物!”


    “你到底是誰?”


    雖然心中早已答桉了,但江柔還是質厲聲質問道。


    酒劍仙歎道:“如果你娘沒有過其他男人的話,那我就是你的父親,李太白。”


    正一臉迷湖的江冉兒猛然驚唿道:“酒劍仙李太白?”


    李諾彈了彈江冉兒的腦門:“沒大沒小,這是外公!”


    “啊,外公!”


    江冉兒瞪大雙眼,難以置信。


    “讓他們好好聊聊,我們去那邊看看。”


    李諾拉著江冉兒離遠一些。


    而李太白此時模樣也是慢慢發生變化。他強行運轉真氣易容,變成了曾經那個行走江湖的豪俠。


    熟悉的麵容映入視野,江柔淚眼婆娑。


    這個模樣,她一輩都不會忘!


    她憤怒喝道:“為什麽!當年你為什麽離開我們母女?你為什麽那麽狠心、絕情!你可知那些年,我是怎麽過來的?”


    李太白無比自責道:“你娘說要嫁給一個世家貴公子,我以為是真的,所以就……我不該那麽傻的,怎麽就信了呢……”


    江柔陰冷道:“娘親生我養我的這十年,從未和別的男人有過來往!她時常看著你的畫像發呆!”


    “給我一個補償你們的機會。”


    李太白心疼道。


    江柔冷笑道:“你知道嗎?母親去世的那一年,我才十二歲啊!我成了孤兒,到哪都惹人嫌棄。你知道我是怎麽過來的嗎?我偷搶乞討,全都幹過,差點被人打死在街頭!”


    “讓你受委屈了,我發誓,從今往後,沒人敢再欺負你。”


    李太白堅定道。


    江柔看這李諾那邊,喃喃道:“可不止是我了。”


    李太白激動道:“那個女孩子,便是我外孫女嗎?叫什麽名字?”


    江柔點點頭:“她叫江冉兒。”


    “跟你姓啊……”


    李太白突然反應過來,凜冽道,“那你夫家是誰?他負了你?”


    江柔反問道:“諾兒沒和你說嗎?”


    “諾兒?”


    “對呀,子安,他什麽都沒和你說嗎?”


    李太白歎道:“他最可惡了,隻說今日讓我來此觀等著,具體什麽事都沒說。”


    江柔訝異道:“你和諾兒,很早就認識了?”


    李太白點點頭:“嗯,好些年前吧。你還別說,這混小子倒也不賴,我那師妹姬夕瑤你應該有所耳聞吧?”


    “大胤國師,姬夕瑤!”


    江柔輕輕頷首。


    李太白笑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她懷了子安的孩子……”


    “什麽!”


    江柔無比震撼!


    大胤國師,難道也成了他的兒媳?


    而且,她很快就能抱上孫子了?


    等等……


    這關係好像有些亂啊……


    “別這麽驚訝。其實我這師妹的年紀也才三十,雖比子安大了些,但大家都是修行者,並不計較這些。”


    酒劍仙微笑道,“子安現在是武安公,在朝中的權勢很大。以後你若遇到什麽難處,而我恰好又沒在,你就去找他。這臭小子和我關係很好,算是我的小兄弟,你隻管去麻煩他便是。”


    小兄弟……


    江柔一臉古怪地看著眼前的生父。


    所以……


    父親還不知道,他眼中的小兄弟,其實是他的外孫?


    “外孫女你認識了,那外孫你想認識嗎?”


    江柔也是起了捉弄的心思。


    “你有兒子?那太好了!我這個外公當然要見一見親親外孫!”


    酒劍仙開心道。


    江柔朝著李諾那邊努了努嘴:“你的大外孫,正在嘲笑你呢!”


    “啊?”


    酒劍仙順眼望去,不明所以。


    “和你稱兄道弟的李子安就是我兒子!”


    江柔幸災樂禍道。


    嘿嘿,這關係,剪不斷,理還亂。反正她不管了,就讓這個不稱職的父親頭疼去吧。


    噗嗤——


    酒劍仙怒急攻心,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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