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豔陽揮灑金輝,暖風吹拂大地,一片勃勃生機之象。


    百餘人的西楚使臣團,在鴻臚寺官員的引領下,緩緩進入洛陽城。


    而洛陽百姓紛紛停住腳步,圍街觀之,臉上展露好奇的神色。


    作為沒有多少娛樂節目的老百姓們,當然是喜歡看熱鬧的。


    他們的八卦之心早已高高升起,即便是人擠人,肩並肩,他們也是拚命踮起腳尖,想要看清這位西楚來的玉公主到底長什麽樣。


    遙想前年……


    西楚的什麽秋月公主嫁給先帝為妃,卻在新科宴上,被大名鼎鼎的武安公給糟蹋了!


    哦不,當時的李子安還沒混到武安公的爵位,他隻是新科狀元郎!


    不管此事真相到底如何,總之李子安是被剝奪了狀元之身,更是貶為獄卒。而那位秋月公主則是被打入了冷宮。


    不過最後結局卻是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李子安否極泰來,平步青雲,扶搖直上,終位極人臣!


    而那位秋月公主……聽說去年掖庭宮走了水,火勢滔天,可憐的公主沒能逃出,最終葬身於火海。


    時光荏冉……沒想到這一晃,都已經兩年多了。


    而今。


    西楚終於俯首稱藩,願與大胤永結秦晉之好,便再次嫁了一個公主過來。


    聽說這位玉公主是之前月公主一母同胞的妹妹,卻因為一場意外而流落民間,也就近日才找迴來。


    不過這一次,玉公主不再是嫁給陛下為妃了……


    陛下昨日下午就宣告天下了,大胤的好兒郎,隻要是還未婚的,都可以來洛陽目睹玉公主之芳容。


    隻要能被玉公主看中招為駙馬,那就是扶搖直上九萬裏——一步登天也!


    眾人翹首以盼,很想親眼目睹一番這位玉公主的容顏。


    他們可都是聽說過,以前的那位秋月公主是《江湖紅顏榜》上排名第三的絕色美人!


    那麽一母同胞的玉公主,其容貌也絕對差不到哪裏去!


    不過可惜。


    他們沒有這個福分。


    玉公主之容顏,豈是他們這等小屁民有資格瞻仰的?


    人家坐在馬車裏,前後左右數十名侍衛把守,他們根本沒有機會欣賞。


    “姐,你真要和大胤的慶陽公主一起嫁給李子安嗎?”


    馬車中。


    做侍女打扮的阿史那展露天真爛漫的笑顏,眼中閃動著興奮的色彩。


    薑秋月托著下巴,兩眼無神,唉聲歎氣道:“這一路過來,你已經問了不下三十次了。”


    “嘻嘻,我就是有些好奇嘛!李子安這人其實蠻不錯的呀,你嫁過去也不吃虧,為何還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嘛?”


    阿史那吐了吐小舌頭。


    她不明白,李大哥那麽好的一個人,阿姐為什麽就不願意嫁呢?


    換做是她的話,嗯嗯……也是願意嫁給李大哥的!這樣一來,她就能正大光明地欺負綺羅那個壞丫頭了!


    薑秋月可不知這個堂妹天真爛漫的外表下,藏著一顆腹黑的心呢!


    她用鼻音表達了自己對李諾的不滿:“哼!你可別被李子安騙了。他身邊的紅顏知己可不少呢!”


    阿史那笑嘻嘻道:“嘻嘻,以啊姐你的能力,應該能夠將他拿捏住呀!軟硬皆施,威逼利誘,將他的紅顏知己統統趕走!”


    薑秋月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不提那個可惡的家夥了。況且此事能不能成也不一定,也不是我說了就能算的!”


    阿史那深褐色的大眼眸裏充滿了疑惑:“難道大胤朝廷還會反對這事?”


    畢竟隻是十五六歲的花季少女,哪會知曉朝廷的險惡。


    事關大胤的顏麵以及潑天的利益,可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談得攏的!


    薑秋月的思緒有些飄然起來,眸中閃著一絲複雜的神色。


    大胤朝廷反對不反對她不知道,但李子安這個可惡的家夥,一定會反對!


    她不禁迴憶起了和李子安的數次交鋒,她從未占過一絲便宜!


    尤其是大楚政變,她逃跑出來的那一次。在龍門客棧遇到了李子安,然後隨他一起去往大青山,那一路行去,這個可惡的壞人可是將她當牛一樣使喚,從未憐惜過她!


    哼!


    她堂堂大楚公主,才貌雙全,琴棋書畫更是樣樣精通,難道還怕嫁不出去?


    她憑什麽就要倒貼給已經成了親的李子安?


    嫁過去做小?


    憑什麽!


    她不服!


    “你就乖乖別說話了,馬上就到鴻臚寺使館了!記住了,不管是誰和你套近乎,你都別理會。這裏的人壞得很,別到時候被賣了還幫著數銀子呢。”


    薑秋月叮囑道。


    “公主放心吧,我會看好阿史那小姐的!”


    薑秋月的真正貼身婢女——那個曾經代替她坐冷宮的狐媚子,臉上露出了媚態。


    阿史那瞥了這狐媚子一眼,委屈巴巴道:“啊姐,我會很乖的。”


    薑秋月忍不住刮了刮阿史那的鼻子,噗嗤一笑:“你呀!好了好了,等安頓下來後,姐帶你出去玩總行了吧。中原地大物博,風景如畫,夠你玩一輩子的了。”


    阿史那眼中的委屈瞬間不見,滿臉興奮道:“姐,我想去長安玩!”


    “去長安作甚?”


    薑秋月黛眉微蹙,心中隱隱作痛。


    長安於她而言,有著不太美好的迴憶啊!


    阿史那眼珠子一轉,神神秘秘道:“我有一個很好的朋友就住在長安,我想去看看她嘛。”


    “你什麽時候交了中原朋友?”


    薑秋月眸光一凝,警惕道。


    阿史那撒謊不眨眼道:“嘻嘻,我是以前在江南的時候認識的。放心吧啊姐,我又不蠢,不會被人騙的,我這朋友是個女孩子,也就比我也就大個三四歲而已。”


    是女孩就好。


    薑秋月鬆了口氣,微微頷首道:“那等上朝見過大胤皇帝之後,姐便帶你遊玩長安城。”


    其實長安城的宏偉,稱之為天下第一雄城也不為過。


    那股磅礴大氣,不是一朝一夕鑄成的。是數千年來曆朝曆代的積累!


    “謝謝阿姐!”


    阿史那雀躍歡笑起來。


    哼哼!


    這一次,定要和那個妮子分個勝負!


    她不由得拽緊了拳頭!


    她阿史那,可不會敗給一個隻會耍劍的臭丫頭!


    ……


    長安。


    慶陽宮,賞菊亭。


    春菊將午後的陽光編織成金色紗衣,展露燦爛的笑容。


    “你準備怎麽做?”


    慶陽坐在石凳上,悠閑地沏泡著一壺菊花茶,透過芬芳飄逸的香霧,慵懶地打量著情郎。


    李諾眼皮子跳了跳,鎮定道:“什麽怎麽做?”


    慶陽努將紫砂壺茶杯推至李諾麵前,笑盈盈道:“你的老相好此時應該已進洛陽城,不過陛下卻不願她嫁給你。送到嘴上的肉就這麽飛走了,這口氣,你咽的下去嗎?”


    李諾端起茶杯一口牛飲,也沒嚐出個什麽味來,砸吧砸吧嘴道:“何必打趣我呢?你難道還不明白我的心意嗎?其實我倒是非常感激陛下這麽做。”


    慶陽努起紅唇,擔憂道:“其實我也知道陛下的意思……西楚的玉公主若與我一起嫁於你,這便會無形之中抬高她的身份。不過話又說迴來,玉公主的兄長乃是西楚國主薑景燦,他和你也是有同門之誼。若玉公主和別的世家子弟聯姻,隻怕薑景燦那邊會不好交代。”


    李諾歎道:“那你說可有兩全其美的法子?”


    娶吧,過不了心裏這道坎。


    不娶吧,任天行那邊不好交代,牽一發而動全身,極有可能此次的政治同盟就會泡湯。


    “有!”


    慶陽默然頷首。


    李諾急忙問道:“有何法子?”


    慶陽噗嗤一笑:“其實也很簡單。你先迎娶我過門,聲勢要搞得大一些,最好是普天同慶的那種。在這之後,再迎娶西楚的玉公主。”


    如此一來,在完成薑景燦要求的同時,又保全住了大胤朝的麵子。


    而李子安也賺迴了一個美人兒。


    “這……”


    李諾一臉無語。


    這不還是將他當做了政治聯姻的種馬嘛!


    對別人來說,這是齊人之福。


    但他……不是他矯情,實在是他感覺自己的女人有些多了。娘子、紫鳶、慶陽,還有一個流落在外,獨自帶娃的姬夕瑤……


    他都已經忙不過來了,再來一個脾氣不好的薑秋月?


    他真怕家裏的女人會打起來!


    “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別人想要迎娶玉公主都沒機會呢,現在送上門給你,你還不要!”


    慶陽笑著打趣道。


    李諾說道:“不說她了,這事兒就讓朝廷煩惱去吧。睿親王那邊,我已經打點好了,他不會反對了。你說我們何時成親比較好?”


    慶陽嗔了李諾一眼:“你是男人,你決定唄。”


    “那……等府邸翻修好之後,我們就挑個黃道吉日?”


    李諾欣喜道。


    慶陽嬌紅著臉,輕輕頷首。


    “嘿嘿,那就這麽說定了哦!我讓禮部立刻著手安排,等到這池中芙蓉花盛綻的那一天,我就迎娶你過門!”


    李諾伸手朝慶陽抓去……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凋飾。


    原來這壞家夥還記得這首定情詩呀!


    慶陽鳳眸中閃過一抹幸福的微笑。


    “都說了,你做決定便是。”


    慶陽笑著跑開了,才不會讓這壞人得逞。


    李諾抓了個空,但不以為意。


    看著慶陽妙曼的身姿在陽光底下宛若精靈一般,他大笑起來:“那我現在就迴去好好準備,一定裝修出一個讓你滿意的新家!”


    出了慶陽宮。


    李諾便直奔逍遙王府而去。


    當然,逍遙王府已成曆史。


    嶄新的門匾——景泰帝親自書寫的“武安公府”已經懸掛起來。


    府邸大門敞開,府中數十個工匠熱火朝天的忙碌身影映入了李諾的視線之中。


    雖然工匠們各個都是工部的好手,但畢竟要改造的是王府,而李諾的要求又高,甚至還夾雜了他的一些小心思。這樣的大工程,至少也要三個月才能完成。


    至於自告奮勇要做監工的綺羅,在新鮮感過去之後就沒了下文。


    “李大人!”


    工部營繕司主事陸甲第諂媚地迎了上來。


    李諾見了,嗬嗬一笑,拱手道:“陸大人親自來了啊。”


    陸甲第還了禮:“下官親自監督放心一些。”


    “陸大人有心了。按照這個進度,大概幾時能完工?”


    李諾詢問道。


    陸甲第心中估算一番,迴道:“差不多還要三四個月吧。”


    “太久了,不知可否還能提速?”


    李諾皺眉道。


    見陸甲第臉色有些為難,李諾又補充了一句:“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不會讓工匠們有怨言的,隻要能在兩個月內完工,本公必有大賞!”


    陸甲第咬牙道:“下官可保兩個月完工,還請李大人放心,絕對不會耽擱大人迎娶慶陽公主!”


    “那就多謝陸大人多多關照了。”


    李諾爽朗笑道。


    隨後,和陸甲第又闡述了一番自己的翻修計劃後,李諾便迴到了城西宅院。


    院內,則是傳來了一陣陣嬉笑聲。


    “哥!”


    見李諾迴來,江冉兒立刻張開雙臂朝他飛奔而來。


    李諾急忙一指點在江冉兒的額頭上,哭笑不得:“女孩子家家的,還是要矜持一些。”


    “嘻嘻!這不是想念兄長了嗎!”


    江冉兒俏皮地做了個鬼臉。


    “你什麽時候來的?”


    李諾稍顯感慨。


    在江湖上名聲鵲起的江菩薩,說到底也隻是一個花季少女。


    “嘻嘻,我們是跟著西楚使臣團一起來的喲。半半個時辰前才到的長安。”


    江冉兒無比興奮道。


    葉箐雨則是一臉笑意道:“夫君,冉兒妹妹活潑可愛,與奴家相處的非常好哦。”


    江冉兒也是報以甜甜的笑容:“哥,你真是給我找了一個好嫂子呢!”


    李諾笑道:“母親呢?她沒和你一起?”


    江冉兒撇撇嘴:“娘親說你還沒正式和她相認,她不方便來,現在就住在前麵的清風客棧呢。”


    “她還客氣起來了?”


    李諾有些訝異。


    這個強勢的母親,看來也有了一些變化啊。


    葉箐雨無可奈何道:“夫君,奴家第一時間就去請過婆婆了,不過她閉門不見……”


    “看來還得我親自出馬。你們等著,我去把娘親請迴來。”


    李諾心中明白,不是江柔給故意給他下馬威,而是她心中的那個結還沒解開。


    而這個結,隻能他親自來解。


    “那夫君快去快迴哦,正好可以趕上晚膳,奴家再做個清蒸鱸魚……”


    葉箐雨催促道。


    一刻鍾後。


    李諾出現在了清風客棧。


    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客房房門,看到了那個略顯孤單的身影。


    這位樸素無華的婦人聽到開門的聲音,身軀微微一顫。


    “娘,我來了。”


    李諾也沒醞釀什麽情緒,直接開口喊道。


    而與之同時。


    幼年時的記憶,也是瞬間占據了他的整個腦海。


    記憶中,那模湖的身影,和麵前的婦人慢慢融合……


    血濃於水。


    沒什麽事情是說不開的。


    這一刻,李諾便明白,自己已經原諒了這個曾拋棄過他的母親。


    江柔顫顫地轉過身,早已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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