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書友取名好麻煩的再次打賞!^-^)


    陳成和劉仙姑討論起“閩地民歌流派及影響”問題,劉仙姑認為閩人比粵、桂更單純,曲調更簡單;陳成卻說自己唱的是“閩地發達地區”用來表演的“歌仔簿”!


    既然是專門演出的曲種,又不是大眾口頭傳播的形式,複雜一點、長一點,又有什麽奇怪?


    “你還去過吳越?”眾人心想姓陳的還真是一個“浪子”,足跡遍及東西南北呀!


    嫁給這樣居無定所的人,那還真挺不靠譜的!


    就在劉仙姑和陳成還要進一步討論各地民歌風格時,天仙姐姐悅耳的歌聲又響起,詞曰:“


    姐兒推窗看個天上星,


    阿娘咦認道約私情!


    好似漂白布衫落在油缸裏,


    曉夜淋灰洗弗清!”


    嗯?


    “丈母娘”與“女婿”討論民歌文化呢,你在這裏怎麽又唱起咱們宜州的山歌啦?


    是要把陳某人的“閩歌”給比下去嗎?


    嗯,嗓音肯定比他好聽的,不過嘛……


    剛剛陳浪子唱“浪子的心情親像天頂閃爍的流星”,然後你就唱“推窗看個天上星”,那你看的“星”還能是什麽“星”?


    就是那顆“閃爍的流星”唄!


    有意思啊!


    而老娘一眼看出你“結了私情”,也是目光如炬,不愧是我丈母娘,啊不,仙姑娘啊!


    這個比喻也值得玩味,什麽叫“白布衫”掉進了“油缸”?是你已經被陳浪子玷汙了嗎?


    然後用草木灰來徹夜清洗,都洗不幹淨?


    眾人竊竊私語,陳成也張嘴結舌:姐姐!你這草木灰雖然是堿性的,能去油——


    可是要是使用不當的話,不是“越描越黑”嗎?


    你看看聽眾們的反應!


    分明覺得我搞大了你肚子啊!


    我都說了,我沒有那個能力!我沒有!


    孩子不是我的!我冤枉啊!


    天仙姐姐的歌顯然也讓她老娘愣了一下,半晌沒開腔,還沒瞪她老人家再次發話,天仙姐姐又唱道:“


    女子推窗隻做看個天上星,


    阿娘就說道結私情。


    便是肚裏個蟲蟲兒無介得知得快,


    想阿娘也是過來人!”


    陳成:“……”


    劉仙姑:“……”


    聽眾們:“……”


    怎麽你老娘還沒有責備、見怪你呢,你自己就開始往她身上編排——


    說什麽“老娘也是過來人”?


    這跟科比鷹郡事件之後說“沙克也幹了”有什麽區別?


    按你的意思……


    難道說劉仙姑和仙姑夫也是“奉子成婚”?先有的你?


    這也不對啊,你的出生年齡就對不上……


    眾人胡亂猜測,各種“奇聞”都出來了。


    陳成卻知道此刻樓上母女倆“攤牌”了,女兒的意思分明就是說:


    女兒已經認準他這個人了,就跟你當年鍾意我爸一樣!


    愛咋滴咋地吧!


    這樣青春叛逆期的女孩子,陳成我——


    說實話,我還蠻中意的……


    本以為這種“難以啟齒”之事,劉仙姑肯定要把女兒叫下去訓話,任由女兒唱下去,更大膽,更“失去生命力量也不可惜”的歌詞,她都可能唱出來!


    可是隻是片刻的停頓之後,二樓上傳來悠揚穿雲的女子嗓音:


    蟲蛀子蝗魚空白鯗,


    惹了春風柳千絲!


    井麵上開花井底下紅,


    篾絲籃吊水一場空!


    梭子裏無絲空來往,


    有針無線枉相逢!”


    這個開腔的人,自然就是劉仙姑本尊了!


    不得不說,仙姑她老人家這一開口,“蟲蛀子”三個字剛剛傳到耳中,陳成就像被觸電了一樣,渾身一麻!


    皇朝唱將!皇朝唱將啊!


    自從他參加千秋節慶典以來,能給他這樣震撼的,男的當中隻有李龜年!


    女的,沒有!


    李季蘭、劉昭陽、包括仙姑的女兒在一起,沒有一個人可以看到劉仙姑的車尾燈!


    甚至單比穿透力的話,李龜年也完全不能跟劉仙姑相比!


    這聲音,自帶混響!


    整個寨子、整片山林、半個宜州,每一處角落都聽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李商隱說:雛鳳清於老鳳聲!


    在陳成我看來,分明是:


    仙姑山歌走馬成,一歌一調動離情。


    山花萬裏宜州路,丹鳳勝於萬鳳聲!


    一萬隻鳳齊鳴,都要被她勝了去!


    何況四喜兒這隻“小鳳凰”呢!


    劉仙姑的歌唱得讓人聽了目眩神迷,可是想想她的歌詞,劉仙姑何嚐不是一位“比興大師”?


    幾句當中,舉了多少個例子,告誡女兒不可“為情所困”:


    井中花,籃中水,無絲梭,無線針——


    這都是注定沒有結果的單相思啊!


    春風過境,繚亂了楊柳,千絲萬絮,楊柳沉迷。


    可是春風過去了也就過去了,他是不會被你的“千絲(思)萬絲(思)”給挽留住的!


    因為他是一個浪子啊!


    這就好像《詩經·氓》唱的那樣:


    士之耽兮,尤可脫也;


    女之耽兮,victor也!(未可脫也,victor·雨果表示不服,你們可以看看我的《巴黎聖母院》)


    幾個鮮明的例子發人深思,而且陳成發現,劉仙姑唱歌,不像他們寫詩,要仔細斟酌遣詞造句,她的那些詞,就好像早已經存在了一樣,泉水般自然而然就流出來,很具有說服力的同時,還莫名地切合韻律!


    厲害啊!


    雖然陳成是劉仙姑貶低的“春風”“蛀蟲”,可是心裏竟然並沒有任何不滿,聽著還挺舒服。


    歌仙的魅力,真是無法抵擋!她罵你,你也聽得很開心!


    劉仙姑緊接著又繼續唱:“


    郎看了姐了姐看了郎,


    四眼相關難抵當!


    好像板門上門神空成對,


    早秋迷露弗成霜!


    郎看姐來姐看郎,


    四眼相關難抵當。


    好似那門神空成對,


    早秋迷露不成霜!”


    好麽,送上了兩段聽起來一模一樣的“副歌”,得了《詩經》的真傳同時,還把“露不成霜”反複強調給女兒和眾人聽!


    劉仙姑還真是把演唱的技巧運用的成熟啊!


    不知道她是不是現場譜的調子,就這麽唱了三段歌詞,小陳我竟然已經有點會唱了!


    就在劉仙姑似乎表達不願意把女兒嫁給陳浪子、也勸女兒不要執迷的時候,木樓下一個嘹亮的男聲唱道:“


    金郎一去二十春!


    昨日書來約道今日上我個門!


    將刀劈破陳桃核,


    霎時間要見舊時仁!


    姐兒說向我郎聽,


    我聽你也是隔年桃核舊時仁!


    爾沒要做子桑葉交秋弗采子我,


    羅匡爾再是黃梅天日出弗長晴!”


    “謔!”陳成驚歎了一聲,這把嘹亮、幹勁十足有如林子祥的男聲,不是那天高唱“夜壺”的“嶺西金嗓子”,又是誰?


    金嗓子一出陣,嶺南群英又是紛紛致敬——


    雖然金嗓子隱退歌壇十幾年,可是他的確是當年的傳奇人物,劉仙姑是“全仙”的話,他就是“半仙”。


    半仙駕到,後生們自然要行禮,就連薑有望也與他互相致意——二人都是當年爭奪劉仙姑的失敗者。


    金嗓子因為“業務”原因,還失敗過不止一次。


    這個“萬年老二”與眾人都友好打了招唿,唯獨瞪了陳成一眼,這小子竟然用什麽“圈圈圓圓圈圈”來戲弄他,讓自以為神功大成的老漢吃了大憋,心裏很不愉快。


    但是在場的,能在歌藝上與劉仙姑比一比,也還就是他,這一開口“打破核桃見故仁(人)”也是饒有趣味,頗見他們這些民間歌者的巧思。


    “我說三姐,你這人,當初是多麽爽利、多麽敢愛敢恨的一個人!不喜歡我,就是一個車明證!”金嗓子感慨道:“怎麽到了兒女這裏,反而婆婆媽媽,不幹不脆起來了!”


    手一指陳成道:“這小娃兒,前些天對歌贏了老漢我——在場的,還有誰敢認贏老漢我?”


    現場來的歌壇好手不少,可是“嶺西金嗓子”的大名擺在那裏,誰敢匹敵?


    自然沒有一個人敢認,又奇怪陳某人怎麽能在山歌上贏這麽厲害的老前輩?


    “今天,他又在對詩中,把平家,竇家,路家幾個小子打得稀裏嘩啦!又有誰不認?”


    平鴻軒想說什麽,可是結果是薑有望親自認定的,無可辯駁,隻能心裏不爽:薑大叔和金老漢都是記著仇,不想我娶仙姑家女子!蔫壞著呢!


    “既然他在山歌與詩道上,都是最強的人,完全符合三姐的選婿標準!那有什麽理由,剝奪他成為你女婿的資格?”金嗓子喝道:“難道你辦這擇婿之賽,竟是誆騙這幫小後生的不成?”


    陳成愣了下,沒想到金嗓子竟然還是出來幫他說話的!


    雖然我並不想你幫我,可是“悔婚”的成了劉仙姑,而不是陳成我,這當真是一件好事……


    “我看你那女子,也是對人家小郎君有心意的。”金嗓子自己鰥寡一生,卻目光不錯:“那就成全唄!桑葉交秋弗采子我,再是黃梅天的話,日不長晴喲!”


    陳成又愣了一下,劉仙姑的和金嗓子的比喻,還真是有意思,你倆合起來,就是“一川煙草,滿城飛絮,梅子黃時雨”唄!


    但是女孩子錯過了好時候,還真就是“黃梅時節‘天天’雨”了!


    劉仙姑遲疑,她之所以勸女兒,是因為和薑有望一樣,覺得姓陳的小子並不喜歡自家女娃啊!


    到金嗓子這裏,成了她的“嫌貧愛富”“挑三揀四”了!


    “除了是一個窮酸無賴漢,又有哪裏不好?我看挺好……”金嗓子自言自語,看陳成的樣子,仿佛已經成了代替他去實現當年未竟夢想的人選了。


    這小子,歌唱得好,臉長得俏,關鍵是心眼兒和我一樣好使!看著讓人又討厭又喜歡啊!


    陳成汗了一下,道:“大叔,我那叫‘浪子’,不是‘窮酸無賴漢’……”


    浪子是很瀟灑的,無賴是要挨打的……


    “有什麽區別嘛?”金嗓子奇怪問。


    陳成:“……”


    想了想,陳成清了清嗓子,給他唱道:“


    可以笑的話不會哭!


    可找到知己哪會孤獨?


    偏偏我永沒有遇上!


    問我一雙足印的風霜,


    怎可結束?


    可以愛的話不退縮!


    可相知的心哪怕追逐,


    可惜每次遇上熱愛,


    沒法使我感覺!


    ……


    在這夜我又再度漂泊,


    你的癡情請勿繼續!


    ……


    我卻哪管千山走遍,


    亦要設法去捕捉!”


    一曲王傑的代表作《誰知女兒心》,啊不,《誰明浪子心》送上!


    歌壇過去有許許多多成名人物,可是說到“歌壇浪子”,卻隻會想到“是否真的一無所有”“一場遊戲一場夢”的王傑!


    這首也是王傑粵語歌的代表作,之前事業重心一直在台灣,為了打開家鄉香港的市場,本是港人的王傑便以此曲進軍粵語歌壇。


    這歌一改閩南歌中浪子那種漂泊無奈的形象,反而有種和王傑一樣不羈放蕩的瀟灑,雖然同樣說著自己的苦衷,可卻讓浪子的形象便光輝,“哪管千山走遍,亦要設法去捕捉”!反正,不能留在仙姑寨給你們當壓寨女婿……


    聽了陳成這首歌,眾人感歎:


    這又唱的什麽?更加不懂!


    而有懂的,如金嗓子,則一臉欣賞地看著他道:“你還會唱粵語啊?”


    陳成:“……”


    怎麽,大叔你能聽得懂粵語啊?


    “嗯,年輕時在廣州混過兩年。”金嗓子一副“老廣”的樣子:“知乜啊?”


    陳成:“……”


    我母雞啊……


    金嗓子懂點粵語,對嶺南各種方言了如指掌的劉仙姑自然更加了然,心說這金嗓子完全不知道這倆人的前因後果,就在這裏亂點鴛鴦譜!


    我自己的女兒,我不知道啊?


    要你在這裏多嘴!


    陳成也衝著金嗓子使眼色,示意他老人家見好就收吧——


    我可沒你想的那個意思,你既然“明知浪子心”,那就放過我,不要再煽風點火了!


    可是他的眼色卻讓金嗓子會錯了意,笑嘻嘻又唱道:“佳期約定桃花放,


    二月春光。


    等到菊花兒黃,


    選在重陽!


    相思病害的不像個人模樣,


    盡早成雙!”


    擇日不如撞日,幹脆就定下來吧,明年春天桃花開的時候你倆就結婚!


    要不就更早一點,選在重陽!


    相思病很嚴重,可是很讓人受傷的喲,這一點老漢我再清楚不過了!還是早一點入對出雙吧!


    要不然“橋邊的紅藥都要念夜太漫長”了!


    陳成:“……”


    劉仙姑:“……”


    你到底在這裏攪的哪門子的亂!


    非常讓“原地結婚”是吧!


    都說了不合適不合適!


    還要我們說多少遍!唱多少遍!說唱多少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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