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書友取名好麻煩的再次打賞和推薦票!^-^)


    說實話,陳成看到戴譽的奇峰突起的第四句“林昏風墜幘”時,想到的是盧綸寫李廣的那首著名的《和張仆射塞下曲》:


    林暗草驚風,將軍夜引弓。


    平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


    盧綸的詩,“林暗”之後,著一“驚”字,令人自然聯想到其中有虎,唿之欲出,渲染出一片緊張異常的氣氛,而且也暗示將軍是何等警惕。


    但問題是,李廣射虎的故事盡人皆知,最後射的一堆石頭,也就是沒有真老虎。(也有後人覺得,李廣射虎這段其實是好友司馬遷把古人熊渠子的事跡編排到他身上的。)


    但戴譽聲稱自己的這首詩裏“有真老虎”,那就是說最後造成“林昏風墜幘”的,的確是一隻大老虎囉?


    “不錯!”戴譽微笑道:“真人真事,絕非杜撰!”


    眾人訝異,那這是何等的兇險!


    始安七少聯想到“餓虎撲人”的場景,都忍不住打了個寒戰,蔣飛訥訥道:“那這位‘始知還’的人呢?是你嗎?”


    “不是。”戴譽搖搖頭:“我不是好端端站在諸君麵前嘛!”


    “那那個人……”


    “那個人?”戴譽聳聳肩:“被老虎吃掉了唄。”


    七少:“……”


    “你騙人!”蔣飛嚷嚷道:“被老虎吃掉了——那‘林昏風墜幘’你是怎麽知道的?”


    戴譽看了看他,眨眨眼:“托夢?”


    七少:“……”


    陳成也啞然失笑,之前沒發現戴譽也是一個可以詼諧的人啊,看他去山塘村的時候,心事重重的,果然,不用當二五仔之後,心情就是輕鬆呀!


    “好了好了!戴兄不用逗弄小兄弟了,這事你還聽我講的呢。”鄧鐸笑道。


    “那遇虎的人是你囉?”蔣飛道:“你給他托的夢?”


    鄧鐸:“……”我又沒死,托什麽夢?


    “咳咳。”鄧鐸擺擺手:“當然也不是我,我也是聽陳靖康兄弟說的,那位山行遇虎的,乃是他的二兄,陳靖國兄!”鄧鐸看著陳成道:“靖康的二哥,陳兄弟記得吧?”


    陳成點點頭,不就是那個帶著二十多兄弟,團團包圍、用弓箭對準我們的那位赳赳武士嘛!


    怎麽會忘!


    想想陳靖國那沙發幹練的氣度,完全不像一個山村青年,比陳成在朝廷見過的那幫酒囊飯袋、酒腹便便的某將軍、某節度,看起來威猛、有型多了!


    李隆基沒有發出“安得猛士兮守四方”的慨歎,要不然小陳我肯定要推薦這位仁兄去戍守邊關!


    有此好兒郎,大唐邊防穩固!(陳靖國:想讓我為李唐、楊隋的江山戍邊?門都沒有!靖國此身,隻會守護一個國家!那就是我們大陳!)


    “陳靖國兄,有次入山打獵——他們那村人,弓馬嫻熟,陳兄弟是見識過的。而且每次入山,弓箭、刀具齊全,並不擔心遇到猛獸。”鄧鐸道:“所以諸君說他見到虎跡之後,不但不驚,反而欣喜,顯得異常,實則一點不異常。”


    因為打到一隻大老虎,虎皮虎骨都是寶,能賣好多錢呢!


    用來買馬或造甲,這樣距離大陳複國,就又前進了一步呢!(陳靖仇陳靖康陳靖海等人點讚)


    “結果他不曾想——當他去追蹤老虎的蹤跡時,老虎也在追蹤他!”戴譽接過話茬道:“一人一虎,實在在山裏兜起了圈子!”


    “當這位仁兄看時間實在不早,該收弓迴家的時候,卻不想那隻斑斕猛虎已經出現在他的身後!悄無聲息地向他撲去!”


    “當時隻覺天色一暗,頭巾委地!”


    對於貓科動物那種狡猾的捕獵行為,看慣了動物世界的陳成很了解——


    蹭蹭蹭邁著小貓步,猛地竄向背對著自己的獵物,往脖子上一咬!


    哢!


    獵物就喉斷、掙紮而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獵人天生的警覺性,就在那猛虎快要靠近他的時候,他猛地趴倒——這才沒有被猛虎的雙爪按中,隻是掉落了頭巾!”


    那陳靖國竟然能躲過猛虎的致命一擊,端的是一條好漢!


    陳成聽著,更想推薦此人為大唐戍邊了。(陳靖國:“都說不去了……)


    “那老虎撲了一空,卻去勢不減!離他也就兩丈左右!互相對視著!隻覺得猛虎的鼻腔都噴出火焰來!”


    “即便是一個好獵手,那天卻也不知道為何,快嚇傻了!過了片刻後才反應過來,眼疾手快地拉弓射箭——對著老虎連珠似的發射五矢!”


    “不要看我!連發五矢的確不是一般人這麽樣做到的,但陳靖康是這麽對我說的!“


    “再想法第六箭,一不留神,用力過猛,把弓拉斷了!”


    “之後扔了斷弓,拚命逃跑,迴來之後連後背都濕透了!”


    “過了幾天才敢迴到那斷弓,順便看看老虎還在不在!他說慌亂之下,隻顧著射箭,並不記得是否射中!麵對猛虎的威嚇之下,也不指望能射死,心裏想著或許能打傷老虎,讓它追不上他。但老虎最終沒追他,也不知所蹤。”


    “大約過了一月之後,山塘村人才從山澗裏找到了那隻猛虎的屍體!”


    “這虎被他射死了?”七少驚訝問。


    陳成也很驚訝,竟能在“不開鏡”的情況下盲射,然後射殺猛虎,當真不是凡人!我想——(陳靖國:想都別想!)


    “嗯。當時沒死,想來是中箭之後,無法捕獵,最後餓死的。”鄧鐸歎息道:“說那原是一張上好的虎皮(能為陳朝複國添磚加瓦),可惜發現晚了,皮肉都爛了。”


    “虎骨帶迴去活血止痛也不錯。”陳成倒是很通藥理,尤其是“活血化瘀”這一塊。


    “也隻能這樣了。靖康兄弟說,大人們用賣虎骨的錢給他二哥買了一把上好的弓,從他十三歲一直用到現在,十幾年了。”


    眾人大驚失色!


    陳成也是目瞪口呆!


    他心中的陳靖國,就是三十歲上下,龍精虎猛的壯年漢子。


    殊不知對方射殺猛虎的時候,年僅十三!


    比此時的自己還要小一歲!


    跟始安七少差不多大!


    這等人才,從小天賦異稟,臨危不亂,真有大將之風也!


    堪與武鬆、孫策、陸遊相比了!(陸遊:當陸爺爺我沒有‘親射虎,看孫郎’嗎?告訴你們,蘇軾才是‘假射虎’,我可是十足真金!)


    不行,我要將他推薦給——(陳靖國:“……”你特麽到底要說多少遍?)


    始安七少聽故事聽得津津有味,時而緊張,時而喜悅,再聽到結尾人家當時是自己同齡人時,簡直自慚形穢到不行!


    不要說上山打老虎了,就說他們和陳成比跑步那次,上了一千步,他們就已經跑不了了!


    連連歎息的同時,他們又覺得:


    原來不是隻有夢見哥哥講的故事好聽呀!


    “那可不!”戴譽笑道:“真人真事嘛!”


    不是講的人精彩,而是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小孩,射得精彩!


    射出了水平,射出了風采!(射……射什麽?)


    “這麽精彩!”蔣飛埋怨道:“那你怎麽不把後麵這段都寫進詩裏啊!”


    才寫了四句,隻有開頭,光看文字的話,誰知道會有這麽曲折?


    “哈哈哈哈!”戴譽哈哈大笑,道:“我寫的是五絕啊!”


    絕句,截句——就是把最精彩的部分截取下來,濃縮精華!


    一句一字,一板一眼地記錄下來,說好聽點叫“史詩”(西方),說難聽點就是“流水賬”了!


    “你們想想,你們那位很會寫五絕的梅師兄,會在這四句之後再添四句嗎?”戴譽問道。


    “不會啊!”蔣飛天真道:“梅師兄之寫五絕,不寫五律嘛!”


    寫五律的話,那他不是搶路師兄的飯碗了?


    事實上,戴譽這首詩,到“林昏風墜幘”這裏戛然而止,卻非常能引人聯想:


    後來到底是怎樣了?


    一切皆有可能。


    這就好像金庸在《雪山飛狐》的結尾,胡斐與苗人鳳決戰時,“那一刀,究竟劈還是不劈”——


    忽然“全書終結”。


    如果是網絡小說的話,那就是“小說爛尾,作者死太監”;


    既然是金庸大俠,那自然是“開放式結尾”“一切皆有可能”了!


    話說陳成雖然很敬佩查良鏞老爺子,但還是想跟他說:你就開開恩,讓胡斐和他老丈人相認吧!


    大冬天兩人一直掛雪山樹杈上,狠心不狠心啊?


    結果老爺子到死,也沒給個說法。


    陳成覺得,自己有沒有必要給後人留個遺言:無論如何,讓金庸給《雪山飛狐》寫個正經的結尾,讓古龍補上《七種兵器》還差的兵器,讓那個長慶二年補上他《背鍋俠》《妖皇駙馬》《綠茵為虎作倀》《社會閑散人員》的結局吧!(作者菌:“……”)


    戴譽、鍾規,奉獻了五絕、七律這兩種一長一短形式的詩,鍾規就好像是金庸,紮紮實實,有頭有尾,善始善終,寫完之後還不忘仔細修正,然後感謝一下給他提供過幫助的友人;(《雪山飛狐》除外)


    戴譽就好像是古龍,沒頭沒尾,想寫到哪裏寫到哪裏,想在哪裏停就在哪裏停,不想寫了就直接爛尾,等到有人幫他狗尾續貂之後,大家發現:嗯,還是古龍先生的原稿,哪怕隻是個開頭,更有韻味!(比如《圓月彎刀》。金庸偶爾找倪匡代筆也還行,起碼《天龍八部》倪匡弄瞎了阿紫,爽!)


    兩個人各自展示的詩作,剛好體現了兩種體裁的優點,讓現場的人頗感佩服。


    隻是戴譽的詩,在精彩出猝然停止,精彩是精彩了,可我們就是俗人,想聽“人虎大戰”的那一段,就好像鬼片,鬼剛出來,英叔還沒發威呢,你“啪”地停止;


    又如風月片,西門大官人剛與李瓶兒互訴衷腸,吹燈熄蠟——結果直接就第二天早上了!


    這誰樂意啊!


    “各位無慮!”鍾矩笑道:“故事的後續,戴兄鄧兄不是都告訴大家了嗎,何必強求人家再寫出來!如果非要‘有詩為證’的話,那小鍾勉為其難,作上一作!”


    眾人一聽小鍾願意“狗尾續貂”,都很高興。


    “小鍾郎君要用何體呢?”


    “我寫七絕。”鍾矩笑道。


    “唔?”陳成點讚:“這個好!”


    那日在逍遙樓,鍾矩的七絕技壓群雄,諸人之中水平最高。隻是之後不見他寫了。


    按陳成的想法,鍾矩不像大哥鍾規那樣規整嚴謹,相較律詩的法度嚴謹,可能還是絕句的“閃電戰”更能彰顯其靈氣。


    這也可能是陳某人寫不好七律的原因,因為小陳我也是一個自由散漫,想在哪停在哪停的“靈氣派詩人”呀!


    “詠昭州山塘陳靖國深山射虎!”鍾矩用標題交待了其詩的內容,然後開口吟道:“


    短衣健臂氣如雷,飛鏃蕭蕭透骨來!


    未肯低頭逐羊豕,豈能投畀向虎豺?”


    “好壯士!好文筆!”陳成聽完眼前大亮,既誇陳靖國英雄氣概,也讚鍾矩果然非同凡筆!


    寥寥數筆,便將陳靖國射殺猛虎的英雄形象“3d投影”在眾人眼前!


    而且相比真實故事裏陳靖國遇到猛虎還有點膽怯的反應(13歲的小孩沒辦法),這詩裏已經完全將射虎勇士完美化了,形象就如同50年代黑白電影中的英雄那樣高、大、全!


    衣,是什麽要的箭?


    緊身、窄袖、獵人衣!


    如胡人那樣的短衣,方便活動,甚至直接就沒有袖子,露出少年健壯結實的臂膀!


    鼻息如雷,妥妥的大排量!


    殺氣淩厲!


    箭,是什麽樣的箭?


    疾飛、挾風、透骨箭!


    嗖嗖嗖地連發五矢,每一支利箭都帶著破空的氣息,紮在猛虎的身上,可以直接射穿堅韌的虎骨!


    這恐怕也是實際情況,因為老虎如果單單是傷了皮肉的話,也不至於失去捕獵能力,一定是傷及骨頭,才痛苦萬狀,力不能支!


    人,是什麽樣的人?


    勇敢、驕傲、少年人!


    前兩句對於衣服、箭矢的描繪,實則都是為了突出這位英雄少年的形象!


    他的健康,他的結識,他的臨危不亂,他的箭如連珠!


    但是,光有這些還不足以體現出這個少年人的非凡!


    因為村裏那些弓箭嫻熟、有數十年捕獵猛獸經驗的老獵人同樣能做到!


    少年可貴之處,在於他的精神!


    什麽樣的精神?


    不欺軟怕硬,不臨陣脫逃,堅貞不屈的大無畏精神!


    從何得見?


    在寫陳靖國這次麵對猛虎的情形同時,鍾矩迴顧了這少年捕獵羊啊,豬啊的情景。


    未肯低頭逐羊豕——


    當他麵對那些弱小的獵物時,從來不肯低下頭去追逐它們!


    按道理,低頭、伏腰、小碎步,才是最合適的追捕獵物方式。


    可是這個少年不!


    少年人,永遠昂著高傲的頭顱!


    我管你什麽姿勢,好用不好用,我的原則,就是決不能向弱小者低頭!


    我要藐視它!我要嘲笑它!我要吃掉它!


    低頭?不存在的!


    單隻是蔑視弱小的話,還不足以顯示少年的霸氣,關鍵還在於這點睛的最後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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