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有時候就是要用辯證的觀點看問題。


    外婆雖然不走運地患上了健忘症,沒能見證外孫的飛黃騰達——


    可同樣的,她也沒看到陳成夜奔出逃的狼狽啊!


    貧窮並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窮人嚐到衣食無憂後,重歸貧困!


    那才是最不能讓人接受的!


    既然外婆沒有感受到榮華富貴的優渥,自然也就沒有跌落雲端後的失落!


    事後再迴想,可以算是一種安慰了。


    這麽說來,開元二十四年的上元節詩戰也就不算一件傷心事了?


    錯!


    這事還有後續發展。


    那個與陳成大戰三百迴合、不分勝負的青年,究竟是何方神聖?


    陳成拿出了那麽多後世有名的詩(名義上是作為謎語出現的),對方都沒有落入下風,一直到亮出李白大作,這位老哥才瀟灑離去的。


    陳成當時並沒有詢問這老哥的姓名家世,因為那時的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沒有體會到盛唐詩壇人才輩出的可怕,自認為有那麽多詩篇,除了李杜之外,在大唐自然是橫著走的存在,自封“天下第三才子”(有點越南世界第三軍事強國的味道。)


    後來遇到了王維,就退而稱自己為“第四才子”;


    再遇張九齡,為“第五才子”;


    遇孟夫子,為“第六才子”;


    遇王昌齡大叔,為“第七才子”……


    遇嶺南眾人組建的“正義聯盟”,算了,陳某人啥也不是……


    大約是過了許久之後,陳成才從旁人口中得知那青年的姓名籍貫,差點腸子都悔青了!


    不是別人,正是杜甫杜子美!


    這位大大於開元二十三年迴到學籍所在地(出生地)參加“鄉貢”,開元二十四年又來到東都洛陽準備參加進士考試。


    他有正兒八經的學業,自然對於“上元節詩會”這種“歪門邪道”不甚在意,資格讓給陳成便給了。


    陳成一想到錯過了與杜甫大大親密相交、結成“忘年之交”的機會,自然是悔之莫及!


    毫無疑問,這是他到大唐遇到的最厲害的絕頂巨神啊!


    等他反應過來,再想去登門拜訪,結果杜先生已經離開洛陽,外出漫遊去了!


    杜先生也不是悠閑地出門旅遊去的,純粹是壓力山大,避出東都。


    為何那日陳成沒有收到“上元節詩會”的入場券?


    原因就在於,當時他們席間的“明府”(監令)與杜甫有故,心想你個小孩子湊什麽熱鬧!真比詩還是要看我們子美的!


    不要小看青年杜先生,畢竟他祖父杜審言不僅是進士出身,而且做過部級高官,也曾當過洛陽縣縣丞——在東都還是有點影響的。如果杜甫早出生幾年,靠著祖父的關係,不用考也能弄個高官做。


    再去比比小陳落魄的家世……算了,小孩你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明府”找到杜先生,誆騙他:那小孩的老娘喊他迴家吃飯了,還是子美你頂了缺,去上陽宮前吧!


    青年杜甫一聽合情合理,為身不由己的陳小孩感到惋惜,自己便前去參加詩戰。


    結果呢?


    李林甫的幾個傻兒子名列前茅,曾被小陳胖揍的李八郎也在內——


    杜甫空有滿腹才華,在上元節詩會上啥名堂沒混到!


    再往之後,科舉落榜。


    連番挫敗,嚴重打擊了這位原本信心爆棚的天才。


    這些垃圾都能考上,偏偏我考不上?


    委屈之下,怎麽辦?


    迴家找爸爸唄。


    老爸杜閑時任兗州司馬,便到兗州去省親。在山東、河北一帶漫遊的過程中,結交了不少朋友,在陳成在這年千秋節一舉成名的同時,杜甫登上了泰山,寫下了他在青年時期最牛b的代表作《望嶽》:


    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蕩胸生曾雲,決眥入歸鳥。


    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


    經過泰山之行,總算把失去的信心完全找迴來了。


    陳成得知了這位老哥就是杜甫之後,並沒有在飛黃騰達的時候想著要去接濟一下他。


    按道理,“上元節詩會”上杜甫拿走了本該屬於陳成的“入場券”,最後啥名堂沒搞出來。


    可是“千秋節詩會”上,陳成也借用了杜甫大大的一篇名作,得以拍中皇帝馬屁。


    那就“兩不相欠”好啦。


    陳成的心思是,“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結交杜甫大大,最好是在他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比如劍南節度使嚴武在安史之亂中幫杜甫蓋了一間草堂,哪怕刮大風的時候就“卷我屋上三重茅”,但杜甫也格外感激,念念一生。


    而此時的杜甫,即便聲威赫赫的祖父不在了,可畢竟老爸還是當官的啊,外公家還是清河崔氏,考了一次科舉沒考上而已,遠談不上落魄潦倒。


    對於杜甫來說,吃虧是福,窮困是寶,恰恰是後期朝不保夕的生活才造就了他至臻化境的詩藝。


    過早拉他入自己富貴榮華的朋友圈,可能對他的創作之路並不是好事。


    為了避免這個時空不出現“詩聖”,陳成可謂操碎了心。(真成不了也沒事,那就意味著“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全是陳某人的了,哈哈!)


    當然,陳成也沒想一定要杜甫大大落魄十幾年後再去結交,按自己的構思,晾杜甫大大幾年,甚至還要在詩榜上稍稍打壓一下他——讓他品嚐到“社會的毒打”,然後還死老爸啥的。


    這時候,根據與皇帝的協議,自己估計已經是“少年宰相”了,此時就可以出手相助,並與杜甫大大稱兄道弟了。


    我深深相信,我能讓這段偉大的友誼流傳千年,萬人傳唱。


    奈何自以為是在“下一盤大旗”的陳成,大大高估了自己能走紅的時間,不過曇花一現後就灰溜溜地竄出了兩京。


    既沒有和杜甫大大“相交於微末”之時,也沒有在大富大貴時接濟人家,甚至對方都不知道當初和他交手過的那個小孩是詩榜總編陳十一郎。


    如意算盤打錯了啊!


    在這段時間如果再去找杜甫,說不定對方還要接濟小陳我呢!


    畢竟他現在過得還是蠻滋潤的。


    杜甫老爸正是開元二十九年這一年去世的,也是他幾十年落魄生涯的開始。


    小陳我相隔萬裏,遠在不毛之地,再想抱上杜甫大大的粗腿,成為他的知心好友,豈可得哉?


    迴顧這三番兩次可以與“詩聖”成為基友的機遇,每次都被自己生生錯過,不是因為自己眼高於頂,有眼不識泰山;就是自作聰明,要下大棋。


    以至於到今日,每每想到自己的朋友圈如此狹小,完全沒有利用好自己已有的各種資源,隻顧著安逸享樂,陳成真恨不得每天給自己扇兩個巴掌!


    心中想著,陳成的右手掌就有些蠢蠢欲動,就想往自己白嫩的臉上抽打兩下。


    鄧鐸等人見狀,並不知道陳成傷心的是沒能在發達時“禮賢下士”,抱上詩聖、詩仙等等巨神的大腿,還道是一片赤子之心,對外祖母孝順到了極點,哪怕沒有被陳成的“rap”感動,卻是被陳成此刻悔不當初感動到了!


    即便是“複聯”的人,將心比心,也難免會有一點感觸!


    這時鄧鐸開口勸慰道:“陳兄弟就不必太傷心介懷了。你自己也說了,‘隻要魏婆覺得詩好,那才是一種鼓勵!’,還說她以你為榮,這不比得什麽獎要好多了!”


    周小三:“……”特麽你們這兩個人到底怎麽迴事!剛剛他才唱完,現在你也開始唱起來了!


    大唐有嘻哈啊!


    鄧鐸繼續笑道:“觀這兩首詩,陳兄弟寫得情真意切,發人深省,角度新穎,文辭清新,大道至簡,返璞歸真……”


    鄧鐸這一連串的誇讚之詞,聽得始安七少和複聯諸才子都大跌眼鏡!


    顛倒黑白,胡言亂語也不是這樣的吧?


    你管“吾著古時衣,王母牽吾手”叫文辭清新?


    “雕車兜兜風,且往稻埕去”叫大道至簡?


    “憶敘王父事,王母笑依依”叫返璞歸真?


    你還有沒有半點節操了?


    真不知道說這些話的時候,鄧某人如何能忍住不笑!


    可鄧鐸依然一本正經地評點著:“而表達的感情上,人倫大道,人所共有!令魏婆舐犢之情深,也叫鄧某動容!”


    “反觀鄧某自己的詩作,當真滿是牢騷之語,小肚雞腸,執念偏激!著實令自己汗顏!”


    “所以,我甘拜下風!這一局便該陳兄弟勝了!”


    噗!


    這一言發出來,全場狂暈!


    哪怕是鐵定支持陳成的始安七少,在看到陳成這首《魏婆》詩的成品後,也壓根沒指望他能贏!


    雖然我們都是孩子不假,可是你不能把我們當傻子啊!


    《魏婆》何德何能,可以贏鄧鐸“山斷浮雲續,林高落日低”這等逼格滿滿的奇絕之句!


    陳成自己聽了鄧鐸的話,也有些意外,正要迴應,卻聽身邊一人大唿:


    “我不服!”


    眾人看去,正是“複仇者”泰倫。


    泰倫見鄧鐸應對自己幾個人的時候,言辭刻薄,作詩敷衍,不拿正眼看人;


    一到陳成這裏,用如此惡心誇張的詞語稱頌對方,簡直就差跪舔了!


    這是做給誰看得!不就是惡心我們來的麽!


    和他平時故意讓段位給“正義聯盟”那些人有什麽區別?


    公然打假賽,侮辱觀眾智商啊!


    詩榜的公理何在!


    究竟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更刺激泰倫的是,原以為陳成有什麽獨門絕活,現在一看,就和自己之前給他評價一模一樣啊!


    不值一提!


    連詩士三段都是給高了!還說自己沒有買榜?


    看著泰倫氣得上躥下跳的樣子,鄧鐸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冷冷道:“與閣下的詩戰好像早就分出了勝負吧?你還賴在這裏做什麽?還想人留下你吃晚飯麽?——我與陳兄弟的詩戰,願意怎麽比,就怎麽比,願意是什麽結果,就是什麽結果!哪輪得到你這多次手下敗將來說三道四!”


    鄧鐸尖利的話又氣得泰倫白眼直翻,險些背過氣去,金曉客和安若素兩個人一左一右連忙上前安撫。


    泰倫手指著鄧鐸怒道:“鄧鐸!你莫要猖狂!這天下當真就沒有一點兒公道?這人人參與的詩榜,勝與敗就能任你們兒戲?嘿嘿!”


    手指著陳成,喝道:“別以為我看不出來!你們倆根本就是一夥的!故意混入我們的隊伍,消遣我們來的呢!這口氣,我咽不下!當著大家的麵,我現在就要挑戰於你!你接受不接受?想來你是不怕的!”


    畢竟按現在的情形,鄧鐸完成一挑四,然後鄧鐸又“完敗”於陳成,豈不是說陳成就是在場實力最強之人?


    這個結果,打死泰倫也不信!


    我非要扯下你的底褲,讓大家好好看一看你的可恥模樣!


    眼見一同來的“複仇者聯盟”反目成仇,泰倫的雙眼中滿是譏諷,陳成也有點無奈。


    坦率地說,他確實沒打算在這一輪贏鄧鐸。


    想贏的話,任何一場我都能做到,包括在逍遙樓上和鄧鐸他們的每一場。


    隻管抄詩不就行了?


    甚至在適應了嶺南詩壇,連番在大詩師梅英衛、竇明頭上取勝之後,陳成自信真實實力也能和鄧鐸、鍾氏兄弟一較高下了。


    可是他還是搗鼓了這麽首“外婆”詩出來,用以寄托對外婆思念之餘,也是感慨下與杜甫大大“一戰之緣”。


    為啥不想贏呢,單純就是不想被泰倫幾個人撿了便宜。


    你看泰倫這幾個人的德性,一旦自己贏了鄧鐸,肯定對外大吹特吹“複仇者終於戰勝了反派匪首鄧鐸”雲雲,然後硬要拉著自己到他們船上。


    確信,他們就是這般無恥。


    所以,輸便輸好了,反正等他們走了,還有和鄧鐸閉門切磋,好好交流的機會。


    隻是沒想到,鄧鐸欣喜自己到訪,硬要送這麽場勝利給自己,倒讓陳成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當然鄧鐸和陳成一樣,對於段位什麽的都不大看重,反正平時就經常送給兄弟們。


    可兩人的“惺惺相惜”卻激怒了旁觀者泰倫,他要揭穿兩人的騙局,用自己的詩才讓陳成這個跳梁小醜現出原形!


    聽泰倫的口氣,無非是:


    我贏不了鄧鐸,我還贏不了你?


    搞你跟玩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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