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如此甚好!”王昌齡哈哈大笑:“前人有木蘭‘替父從軍’,今人有陳萇‘替父為詩’——堪為佳話!”


    小陳一想到自己的名字“獼猴桃”和“木蘭花”很對仗,就有些頭疼。


    不過木蘭倒不一定是“花木蘭”——木蘭是北朝時人,沒有姓,很可能是少數民族人,因為在某些時期如高氏北齊,隻用鮮卑人打仗,漢人是不需當兵的,如果不是漢人,那大概率是不會姓花,獨孤木蘭、拓跋木蘭都更靠譜點。


    反倒是與小陳同時期,安史之亂中有一位女將“任木蘭”,曾率領數千義勇,激戰叛軍,岑參還曾寫詩讚她:“甲士千群若障雲,一身出能定三年。”


    相比這位木蘭,小陳是“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來金陵才幾天,吟的詩已經超過過去三年的量了。


    小陳負手而立,王維王昌齡兩個人都看著他,隻聽他一本正經地朗誦標題道:“替陳讚府酬贈王讚府!”


    王維王昌齡絕倒!


    王昌齡笑道:“你家大人看不上這八品讚府,卻是先不做了!我卻還要指著這點俸祿養活家人呢!”


    小陳也笑,吟道:“


    長安同及第,義氣俱少年。


    揮翰淩霄漢,執言對聖顏!


    故鄉生白發,舊國見青山。


    愁緒歸何處,滿城啼杜鵑!”


    當年在長安科舉及第的時候,都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拿起筆作詩,感覺氣勢淩駕霄漢之上;朝堂上仗義執言,敢於直麵天子冒死進諫。


    可是現在,一個隱居在故鄉潁川,雙鬢白發;


    一個被貶低到破敗的前朝都城,隻能對著青山交談。


    愁緒可以寄托到哪裏?隻聽到滿城都是杜鵑淒涼的鳥啼聲。


    吟完之後,小陳非常緊張!


    是的,過去見慣了各種大場麵,他都未曾懼怕;


    今天麵對的隻有兩個人,可他心裏卻十五個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不僅僅因為要品評他詩的,是兩位大國手,也是因為……


    過去他當著眾人麵吟誦的,都是別人的詩——哪怕今天下午聯句時聲稱“原創”的“紅杏出牆”。


    可是現在,麵對兩位師長,他吟的卻是自己的“作品”。


    是的,作為一個爛大街的穿越的“文抄公”,他竟然敢當著“七絕聖手”和“詩佛”的麵,“朗誦”他那點微末才學的原創詩!


    一著不慎,就容易暴露他那半壇醋的水平!


    連同他過去“創作”出來的那些“名句”,都有了版權交易——跟某兩年和方舟子撕b的韓寒一樣!


    可是盡管知道“班門弄斧”“孔夫子門前賣書”“關公門前耍大刀”的風險很大,可是他還是很想在兩位王夫子麵前朗誦一下原創詩,因為他確實想看看,他現在能作出來的詩,真實水平如何,究竟處於一個什麽層次。


    自己看著,覺得都還可以嘛!


    而且,說了要替老爸還迴贈詩給王大叔,自己親手寫,既是對老爸的尊重,也是對王大叔的尊重。


    可是朗誦完畢之後,無論王維還是王大叔,都默然不語。


    小陳心中……有點慌。


    哪裏出了毛病?


    還是又犯了諸如“犯孤平”“三連平”“失粘”的低級錯誤?


    趕緊默念兩遍,查遺補漏……


    正在這時,卻看到王大叔眨了眨眼睛,然後——


    擦了擦眼角!


    不會吧!


    我原創的詩太難聽了,把王大叔都氣哭了!


    忐忑之際,卻聽王大叔自言自語:“故鄉生白發,舊國見青山……”


    複一笑道:“我又何嚐不生了白發?”摸摸雙鬢,迴想起科舉考中時欣喜若狂的場景,恍然如昨日,可後來想想,也就那樣了,沒有靠山,沒有權貴提攜,混不出啥名堂。


    就像nba選項,多少高順位新秀,新秀合同打完,沒啥前景,就打cba去了。


    王大叔想想和自己同病相憐的陳兼陳不器,甚至把王維也算進來——他雖然是京官,可仍然穿綠不拉幾的官服!


    可他畢竟是“狀元秀”啊!


    現在也是拿著底薪合同呢!同屆的其他新秀簽的頂薪合同,球隊都要交“奢侈稅”了!


    王大叔慨歎不已!


    連王維也心有戚戚!


    這句無疑對仗十分工整,小陳的“故鄉”潁川,南朝的“舊國”金陵,不是老爸和王大叔兩個人剛好在這兩地,還對不上呢!


    末句寫得自然也沒有問題,古人常以“杜鵑”“子規”“望帝”表達沮喪悲傷的情緒,李白寫給王大叔的詩“楊花落盡子規啼”也是如此。


    傳說中上古蜀王杜宇號“望帝”,那時洪水為災,民不聊生,手下鱉靈鑿巫山,開三峽,除了水患。望帝見他功高,便把帝位讓於他,自己隱居於西山中。杜宇生前注意教民務農,死後仍不改其本性,他化為子規鳥(布穀鳥,也是杜鵑鳥),每到春天,總要唿喚人們“布穀”、“快快布穀”,以提醒人們及時播種。蜀人聞之曰“我望帝魂也”!


    杜鵑花開放之時,古人看到杜鵑嘴上有一塊紅斑,認為它是苦啼而流出的鮮血。


    最後,不知道先有的杜鵑花再有的杜鵑鳥,還是先有的杜鵑鳥再有的杜鵑花,總是這鳥一叫詩人們就覺得苦。


    小陳覺得別人都這樣寫,他也這樣寫,應該沒有問題啊!


    的確沒有問題——


    迴過神來,陳成現在已經能體味得出,王大叔聽了他詩差點掉眼淚,是感動得,而不是氣得。


    “這十一郎,”王大叔又好氣又好笑:“怎麽好像兩世為人,有宿世記憶的不成!”


    “作的這詩,老氣橫秋!不像是少年人,說是五十歲老頭也信!”


    陳成:“……”


    靠……


    小陳的詩王大叔沒看出什麽名堂,反而看穿小陳是個“穿越者”了……


    我是該高興呢,還是悲哀呢……


    當然,王大叔說的這都是玩笑話,事實上是說,這詩的確引起了他的共鳴!


    “您是說……”小陳對自己第一次“原創”的效果還有些不相信。


    “好極啦!”王大叔讚道:“你要說這就是你阿爺作的,我也信!——確實是你寫的,不是你阿爺作的嗎?”


    小陳:“……”


    王大叔又邀請王維作了一番品評,王維也覺得頸聯身妙。


    聽到他二人都誇讚了自己的“原創”,陳成不但不開心,反而還有些……


    沮喪!


    因為,現實告訴他,他自己作的詩至多能蒙混住兩位夫子,想讓他倆誇成這樣,天上有地下無的,卻是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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