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不過那是“鍾山”,不是“牛首山”。


    又有什麽關係呢?我說是哪座山,那特麽就是哪座山!


    對方話音剛落,小陳便答:“有了!”


    慷慨而立,中氣盈胸,激蕩之氣勃發!


    清亮的嗓音傳得整棟樓都可以聽得見!


    “牛首山懷古!


    王濬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


    千尋鐵鎖沉江底,一片降幡出石頭!


    人世幾迴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


    今逢四海為家日,故闕蕭蕭蘆荻秋!”


    滿樓驚詫,寂靜無聲!


    王浚的戰船從益州出發,東吳的王氣便黯然消逝!


    千丈長的鐵鏈沉入江底,一片降旗掛在石頭城頭!


    這幾句!


    怎麽聽著都像是“指桑罵槐”之作啊!


    什麽叫“金陵王氣黯然收”?


    什麽叫“一片降幡出石頭”?


    以你陳十一郎的意思,便是你一到金陵,金陵所有的人都要向你望風而降了?


    這叫什麽話!


    這幾句在場所有的金陵人聽了恐怕都不會高興!


    還沒等金陵十友發話,樓下一樓的人也生氣了:“陳兄弟‘一片降幡’什麽意思?”


    說話的人既不想聽小陳講故事,也不想聽小陳吟詩,卻也被朋友們逼著“眾籌”了小陳的門票錢,當然老大不樂意。


    現在聽他出言不遜,自然更加不快。


    “沒什麽意思,”陳成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衝樓下道:“詩中所言,畢竟我陳氏也經曆了一模一樣的一次。”


    千言無語不消說,小陳的家庭背景,隻消這麽一句,別人就啞口無言了!


    對啊!


    小陳雖然是第一次來金陵,是外地人。


    可金陵畢竟是陳朝乃至六朝的都城。


    王浚樓船下益州,金陵王氣黯然收——又不是隻“黯然收”了這麽一迴!


    陳朝後主末年,隋文帝發兵五十一萬八千人,晉王楊廣(隋煬帝)節度,分進合擊,直指陳朝都城建康!


    楊廣由六合出發,秦王楊俊由襄陽順流而下,清合公楊素由永安誓師,荊州刺史劉思仁由江陵東進,蘄州刺史王世績由蘄春發兵,廬州總管韓擒虎由廬江急進,吳州總管賀若弼、青州總管燕榮也分別由廬江與東海趕來會師。


    大軍一觸即發,陳軍措手不及,長江天塹被一舉突破。


    所到之處,所向披靡!


    那一次,也是“金陵王氣黯然收”。


    南唐後主李煜,“金陵王氣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頭”。


    朱棣靖難之役成功,建文帝“金陵王氣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頭”。


    太平天國覆滅,湘軍入城時,“金陵王氣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頭”。


    哪怕到了現代,蔣家王朝覆滅時,還是“金陵王氣黯然收,一片降幡出石頭”啊!


    凡是以為長江天險牢不可破的,無一例外最後都吃了大虧。


    可是曆朝曆代的亡國之君就好像對前人的失敗置若罔聞一樣,依然執迷不悟——


    隻能說,長江啊,母親!真的很具有迷惑性!


    小陳敘述的,隻是一件具有普遍性的事情。


    這幾句詩,金陵人無論是誰,連同向小陳出了題目的“金陵十友”,聽了都會不舒服,可是小陳“殺敵一千”,也“自損了八百”,誰也不好多說什麽。


    拋開這些不快之後,就要承認陳十一郎此作,又當是一篇“傳世之作”!


    “人世幾迴傷往事,山形依舊枕寒流”一聯,令人感慨萬千,大大開拓了詩的境界!


    細思之下,韻味無窮。


    當然囉,這首名作的作者依然不是小陳,而是長慶二年——


    嗯,作者是“長慶四年”、沿長江東下途經湖北黃石西塞山的劉禹錫,原詩應為“西塞山懷古”,西塞山也是東吳在內的六朝一直以來的的軍事要塞。


    牛首山雖然並非要塞,但是從東晉以來,也是作為王朝的“雙闕”,興亡也都伴隨著王朝的始終,小陳改了原詩一字,也算貼合,隻是季節不符合而已。


    詩人嘛,為了押韻,什麽事情都做得出來的。


    “雙闕”指古代宮殿前兩邊高台上的樓觀,晉元帝南渡之後,想在都城的正南門宣陽門外建立雙闕,以示皇權至尊。丞相王導認為,一來你丫不過是草包皇帝,沒啥“至尊可言”,二來政權初創,沒錢,也修不起,就糊弄司馬睿說,皇上您看牛首山雙峰對峙,“天闕也,豈煩改作!”雖然司馬睿知道王導在忽悠,但是作為司馬氏的皇帝,就是這麽沒牌麵,隻能“驚喜”說:哎呀丞相說得對呀!


    這故事估計當今天子李隆基聽了覺得也不錯,所以就在天寶初年把牛首山改名為“天闕山”(劃重點!距離牛首山改名字進入倒計時啦!隻是出了小陳這時沒有其他人知道而已。)


    當今天子不僅熱衷給兒子們改名字,也熱衷於給全國各大景點改名字,甚至年月日也要改名字,比如“開元多少多少年”,而“天寶”就是“多少多少載”,就是這樣閑得蛋疼。


    有的名字一直延續到後世,有的隻出現在天寶年間。(因此本書後文還有許多要提到這些“特立獨行”、有的顯得很滑稽的玄宗朝“獨占尊享名詞”。)


    劉禹錫“懷古係列”的扛鼎之作,金陵十友之徒又有什麽好說的呢?


    “好詩!端的好詩!”金陵十友擊節讚賞:“陳郎無負‘神童’之名!叫人好生開了眼界!相較之下,我輩皆是虛度光陰耳!慚愧!慚愧!”


    “快!陳郎君快請進吧!”


    陳成衝魁梧大漢笑了笑,心道:看到了沒?知識就是力量!


    光有蠻力,肯定是不行的!


    陳成到了二樓,依然麵色不善,滿眼鷹利之色——


    金陵十友都不知道陳成是來尋釁滋事的,見陳十一郎進來,所有都站了起來,連帶著二樓上其他金陵土豪,都被陳成蓋世才華傾倒,熱烈歡迎他的到來。


    “怠慢!怠慢!陳郎君渴了吧?快上香茗!”金陵十友招唿著。


    陳成心想這就是在大唐會吟詩的好處,人人都要對詩人高看幾眼!


    到哪裏都不愁無人款待!


    可是心中雖然得意,他的眼神卻一直在人群中搜索!


    紹生!在哪!


    一圈掃下來,紹生也不在二樓!


    小陳並不認識紹生,可是紹生是一個青年人,整個二樓,除了仆役侍從,基本上都是大腹便便的油膩中年!(大叔們看花榜還這麽起勁麽?)


    更重要的,是陳成並沒有發現先前下去給劉昭陽送紙條的那個人!


    可是自己明明看見此人進了水閣,也沒有再出來啊!


    不在一樓,也不在二樓,那隻能說明——


    這人和他的主人紹生,都在三樓了。


    端坐釣魚台,看小陳我演了半天的好戲,恐怕早笑開了花了吧?


    婉拒了金陵十友送上的黑乎乎的茶餅湯,陳成問:“上三樓需要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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