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六,天氣炎熱,大家都期盼著下場酣暢淋漓的大雨。


    唐勁今天將領著孩子們下地挖地瓜了。唐勁今年的地瓜長勢不太好,不僅中小個的偏多,品相還不好,隻能讓人壓著價了。


    姐弟三人負責把爸爸挖出的地瓜去泥裝袋。中等的先裝,個大的放到麵上,偏小的單獨裝。


    不知不覺起風了,樹葉沙沙作響,響徹整片田野;烏雲從一處山頭翻湧而來,越壓越低,即便司空見慣,這個情景還是令人發怵。


    唐勁和孩子們加快了速度。他把已裝滿地瓜的袋子綁好,一袋一袋地抬到田坎上。


    天色愈發暗沉,風也越來越大,揚起的泥土迷糊了眼睛。


    唐勁叮囑孩子們快去木棚躲雨,可他們隻是互相望了望,都沒有離開。


    看到孩子們都沒起身,唐勁急了,“聽到沒有,一個個淋生病了怎麽辦?快去躲雨!小欣,去把棚裏的鬥笠和蓑衣拿給我。”


    父親是真生氣了,孩子們隻得乖乖聽從。迴到木棚,唐欣拿起東西又迅速返迴。


    “姐,怎麽辦,看樣子一會兒雨肯定會很大,爸肯定還會淋濕的。”唐欣剛迴,唐峰便問到。


    唐欣歎了口氣,也是無可奈何,“小峰、小雨,要不趁現在雨還不大,我們摘點花把木棚裝扮一下吧。一會兒爸迴來看見了,肯定高興。”


    “嗯!”兄妹二人齊聲答應。


    反正不讓幹活,大雨也沒來,索性就找點事做。於是三個孩子便開始興致勃勃地忙活起來。


    他們在木棚周圍采了許多野花、野果和樹枝,裏裏外外地裝扮起來。果然,在孩子們的努力下,木棚瞬間溫馨不少。


    不知不覺,雨勢加大了......


    唐雨望著不遠處的爸爸——他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動作麻利地撿著地瓜;一袋裝滿後,他便用膝蓋頂起,雙手奮力一提讓地瓜下沉,隨後又裝一些。


    確定裝不下了,他便抽出口袋裏的繩子,一手握緊袋口,一手迅速纏繞。緊接著咬緊一頭的繩子,另一頭使勁一拉,快速綁好。最後他挺起肚子,抬起整袋地瓜一口氣走到田坎。


    風,越發猖狂,橫掃著藐視一切,把這天地之間的巨幅雨簾變得模糊不清。冷氣逼來,令人生畏!大雨也不甘示弱,似乎要與狂風一爭高下!它狠狠地拍打萬物,仿佛要生吞了一般,絲毫不留情麵......可憐的樹木在風雨夾擊中痛苦地掙紮,時不時有樹枝被迅猛折斷,在空中絕望地留下最後的身影......


    這是一場風雨恣情的狂歡!


    唐雨目不轉睛地看著這一切,在這場狂歡裏,唯有她單薄的父親在雨幕中爭分奪秒、來迴奔波。看到這裏,她的視線模糊了......


    幸好,爸爸不久就迴來了,孩子們趕緊給爸爸騰了位置。


    “爸,你會淋濕嗎?”唐雨連忙上前。


    “大夏天的,無所謂啦。”


    “爸,雨停了再弄不行嗎?這麽大的雨......”唐欣問到。


    “快天黑了,也不知道這雨會下到什麽時候?”唐勁解釋道,“哎,這麽大的雨,魚草就算了,明天早點起。還好中午扔了些地瓜藤。”


    “唉,老爸,你就不能先休息一會兒嗎?總想那麽多事!”看著疲憊焦慮的父親,唐雨心疼地抱怨起來!


    ......


    第二天淩晨,四點的鬧鍾一響唐勁就起床了。他想著越早起來,地瓜就越有可能賣個好價錢,而且天亮之前還能趕去河裏割草。


    一大早,鄰居何叔匆匆闖入家門。


    “魏大姐,唐勁去河裏割草,被玻璃割斷了腳。現在在醫院手術,你趕緊過去一趟!”


    晴天霹靂!


    魏林許久才反應過來,淚水突然奪眶而出。她沒有太多時間難過,於是胡亂抹去眼淚,收拾下東西就趕去醫院了。


    孩子們還在各自房間睡覺,魏林沒有叫醒他們。


    還好,醫院就在家附近。


    丈夫已經被推入了手術室。魏林守在門口,神情凝重,來迴踱步。她雙手合十不停地祈禱,早已淚眼模糊。


    隨著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魏林內心的煎熬也在加劇!


    終於,丈夫被推出來了。


    魏林急忙上前,“醫生,我男人還好嗎?”


    “放心吧,手術很順利!不過術後一定要安心修養,否則很容易落下病根!”


    “好,好,我記住了,謝謝醫生!”


    堵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終於慢慢迴落。看著虛弱的丈夫,魏林心都要碎了。


    “怎麽這麽不小心,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讓我和孩子們怎麽辦?”


    “就是一時沒注意。別哭了老婆子,又不是在家!手術不是挺順利的嗎?”


    “會疼嗎?”


    “打麻藥了,沒啥感覺,接下來得在這躺幾天了。哎,田裏還有一大堆事!”唐勁蒼白的臉上寫滿了焦慮。


    魏林瞬間來氣了!這老家夥,剛從手術室出來就想著他的一畝三分地?!身體重要還是田重要?她瞪了眼丈夫,怨懟道:“你這勞心命!都什麽時候了還想這些?”


    “能不想嗎?不去田裏,一家人吃什麽?你迴頭跟醫生說,沒什麽事就讓我早點出院。”


    “傷筋動骨一百天,你就算出院了能去田裏嗎?你就老實躺著,什麽時候出院醫生說的算!”


    “那這裏待一天要多少錢?”唐勁小聲地問到。


    “什麽錢不錢的,治好了再說!你別說這些沒用的,想出院就爭氣點,快點好起來!”


    “我知道,就是要辛苦你了,老婆子。”唐勁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魏林突然握緊丈夫的手,“什麽辛不辛苦?你先躺著,我去辦住院手續。”


    看著妻子走出病房,唐勁連忙轉過臉,擦了擦眼睛。


    魏林好一會兒才迴來,“我辦好了,你躺著,我現在迴家給你弄點吃的,孩子們也應該醒了。”話音剛落,魏林便轉身離開了。


    “好。”


    迴到家,孩子們已經起來吃過早點了。


    魏林把孩子們叫到身邊,她有些哽咽,不過還是極力平複自己,隨後把事情從頭到尾告訴了大家。


    母女四人抱頭大哭。


    魏林平靜下來,繼續說道:“一會兒你們隨我去看爸爸。但是記住,千萬不要再哭了,他看了會難受的,不利於恢複,明白嗎?”


    孩子們使勁點頭。


    魏林來到廚房,額外蒸了碗桂圓雞蛋,和煮好的瘦肉粥一並帶上。


    孩子們來到醫院的時候,父親已經睡著了。記憶中,他幾乎從來不在這個點睡覺!


    他,太累了!


    在母親的示意下,孩子們沒有打擾父親,隻是安靜地守在一旁等他醒來。


    隻見父親打著唿嚕,黝黑的麵容明顯泛白——唐雨真的很難把他和昨天那個風雨無阻的父親聯係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唐勁終於醒了,妻子叫他先吃東西。看著唐勁一陣狼吞虎咽,魏林露出了一絲笑容,畢竟吃一點就恢複一點。


    “孩子們,你們先陪著爸爸,媽迴去準備午飯。”魏林知道單吃這點東西,丈夫肯定很快就餓。


    妻子再次離開的背影讓唐勁心裏更加苦澀,如果自己小心一點,這一切都可以避免!接下來的日子,妻子肯定要受苦了。她身體向來虛弱,眼下的重擔不知能否扛住?


    “爸,你現在還疼嗎?”孩子們打斷了他。


    “一點點,像螞蟻咬一樣。爸身體好,會很快恢複的。”


    孩子們半信半疑。


    “這段時間,媽媽會很辛苦,你們要懂事、要聽話,做好自己的事。尤其是學習,要自己努力,不可以惹她生氣,明白了嗎?”


    “放心吧,老爸,我們一定會做好的,我還會照顧好弟弟妹妹。”唐欣認真地保證。


    “爸爸,我不那麽調皮了,不惹你和媽媽生氣了......”


    “爸,你放心,快點好起來。”唐雨緊挨著哥哥說到。


    看著孩子們一臉嚴肅地保證,唐勁欣慰地笑了。


    約莫過了兩個小時,魏林又來了。


    “我帶了兩份,小欣,你也在這裏吃,吃完留下照顧爸爸,看醫生有什麽交代的。我領弟弟妹妹迴去吃,一會兒我還要去外婆家,接她過來。”


    “媽,我知道了,你放心!”


    “小欣真懂事!”魏林說完一層一層地打開飯盒。


    “哇,做了這麽多菜呀!”唐峰有些驚訝。


    花生燉豬蹄、蘑菇炒肉片、菠菜炒雞蛋,還有紅棗烏雞湯!


    “你們老媽肯定想趁這次機會把我喂胖了!” 唐勁調侃到。


    “哈哈哈。”孩子們忍不住笑了。


    凝重的病房瞬間變了模樣!


    ......


    十天後,唐勁終於出院了。隻是腳上多了層厚厚的石膏。


    他果然有些胖了,最明顯的就是褲腰帶都變緊了。魏林隻好全部拆開,換過新的鬆緊帶。


    唐勁把日曆偷藏在枕頭底下,每過一天,就劃掉一個數字,足足劃了三個月,從夏天到秋天。看著妻兒們不停地忙碌,他恨不得馬上能出門。


    還好,有丈母娘過來幫忙;親戚鄰裏也幫襯不少,大廳的桌子上常常有大家剛送來的補品;還好三個孩子愈發懂事,裏裏外外地一起分擔;最慶幸的是,妻子咬住了,沒有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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