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珊玉辦公室格調高雅,簡潔大方。一張寬大的辦公桌放在房子中間。桌子左前角,放一隻騰飛駿馬雕塑,前腳騰空而起,躍躍欲飛之勢,給人一種衝騰的力量。駿馬前放一正方形台牌,上麵寫著一個“福”字,背麵印有“布衣之相,福澤萬民”8個小字。背後牆上,掛一幅巨大的鑲邊鏡框,框中鑲嵌著毛澤東草書的《沁園春•雪》。兩邊掛著4個條幅,上麵寫著孟子的4句話:“無惻隱之心非人也,無羞恥之心非人也,無是非之心非人也,無辭讓之心非人也。”黎珊玉說,他將這4句話當作自己處事、待人、接物的座右銘。辦公桌右側是書架式壁櫃,中間放置著黎珊玉和俞正聲放大了的合影照。上層置一尊毛澤東石膏雕像。書架上放著一些書,其中《毛澤東評點二十四史》格外醒目。辦公桌左前方依牆放置的玻璃魚缸,彩燈柔和,水泡嫋嫋,金魚漫遊,給室內增添了幾許動感情調。

    走進黎珊玉辦公室,他正坐在桌前看文件。從外表上看這是一個和藹可親,風度儒雅,思維敏銳的老人。談笑間妙語連珠,風趣橫生,彰顯出一個長期從事塗附磨具行業的成功企業家所特有的自信灑脫和高瞻遠矚。從玉立集團發展前景的展望到公司的產品,他如數家珍,像是在談一個傾注了畢生心血培養成功的孩子一樣,洋溢著無盡的深情。

    當問及他個人的問題時,黎珊玉淡淡地笑了笑說:“我這個人就像是教書先生在黑板上寫的粉筆字,一擦就掉,平平常常的一個人,做了平平常常的一些事,沒有什麽值得寫的。要采訪我,我講不出來。我是一個對自己不大負責任的人,隻會吃飯做事。要做一件事,就隻想把這一件事做好,不想留痕跡,也不留記憶,什麽都不往心上放。我這一輩子做了一些事,有人說好,有人說孬。我不管別人怎麽說,事情過去我就忘了,什麽事不往心裏放。”

    這一席話讓人感覺到黎珊玉有些怪異,身上有許多與常人不同的地方。當然,從他臉上的表情和短短的話語中,已凸現出他淡泊名利、叛逆世俗、自信孤傲的性格。也讓人品嚐到這位老者人生的苦澀和艱辛。

    是的,在艱苦創業中,黎淑蘭帶著一些人從玉立公司分裂出去另立山頭,他困惑過。為什麽自己培養起來的技術廠長,要背離他?

    “稅務風波”他困惑過。為什麽為企業辛辛苦苦攢錢,反倒要罰款,要坐牢?

    “東閣村事件”他困惑過。為什麽好心幫困反倒遭人算計,還要恩將仇報,逐級上告?

    有一年,黎珊玉在省人大會上發言時,提了武漢至通城公路上收費站多的意見。僅此而已,卻觸怒了某些部門領導,把玉立公司買迴的兩輛在跑招待工作的小麵的開走了。省、市領導出麵調解都不買賬。黎珊玉困惑了,人民代表還能提意見嗎?

    黎珊玉在企業實行嚴格的管理,處罰了許多人,辭退了許多人,得罪了許多人。許多人不理解,有人罵他,有人告他,有人把刀子插到他辦公桌上。他為此困惑過。

    ……

    黎珊玉在《六十歲詠歎》中感慨道:

    日寇塵囂淹古津,

    兵荒西鄉薄幸生。

    三歲孤兒棲古廟,

    四秩浪漢跡千城。

    曾公三省修身誌,

    楊震慎獨齊家風。

    一生真偽誰知曉,

    兒女長作隔牆人。

    在選用人才方麵他困惑過。為什麽近幾年來自己看中的人才選來了,卻在使用中不盡如人意?有的有文化,卻不懂節約;有的有技術,卻不懂管理。更為鬧心的是,有的竟然背叛玉立,背叛他黎珊玉,最後給工作造成重大損失。他黎珊玉究竟在哪裏出了問題?麵對這些,他有苦難言。2004年,黎珊玉在《獨酌》一詩中,道出了他心中的難隱之痛:

    “識金易,識人難”。此說足見引入人才之不易。公司引進人才得少失多,尤其這兩年,連連失誤,搞得我心情十分惆悵,委屈難訴。更夜出室,效李學士之舉飲醇自醉,淩晨四時許,常年與我為伴、驅散寂寞的小鳥們,毫不客氣地將糞便濺落在我臉上。難道小精靈也欺負老朽?

    樓亭一壺酒,

    四座三席空。

    舉杯邀明月,

    對吟唯清風。

    無奈自斟飲,

    三杯成醉翁。

    身輕淩雲海,

    神爽上仙峰。

    李白將進酒,

    吳剛笑可恭。

    朝露濕t恤,

    一覺醒朦朧。

    雀花(注:麻雀拉的屎)本無意,

    戲我花甲人,

    世上有真酒,

    人間盼真情。

    在某些領導眼中,黎珊玉是一個不大聽話的角兒,對他並不欣賞,甚至冷落他。他為此也困惑過。黎珊玉曾經在一次有許多領導參加的企業大會上發言,公然這樣講——

    “我們當廠長的,要正確處理好為人民服務與執行指示的關係,不能光看領導的眼色行事,不能讓企業圍著領導轉。說到這裏,我想就抵製不合理攤派的問題多說幾句。不合理負擔給企業帶來很大的影響,但不合理負擔有的是上級強行攤派的,有的是企業廠長自己的人情麵子。無論是什麽樣的形式,就看廠長是否立以公心?企業的錢再多也應是企業再生產的保障,發展的保障,廠長隻有當好守財奴的份兒,沒有離開企業的運行而任意動用的權利。不可否認,有些廠長私心重,人家找來了順水推舟地大筆一揮。有少數廠長還上門去主動向領導進貢,用大家的錢買私人的人情,達到個人的目的。有的廠長不就把一個好端端的企業送垮了嗎?因此,對不合理負擔敢不敢頂,就看廠長個人政治品德怎樣?當然,我說的不合理負擔是捐款名目眾多,花樣翻新的向企業的巧取豪奪。而正當經營開支,照章納稅,合理承擔社會義務不在此列。”

    不難看出,黎珊玉的這番話,既得罪了領導,又得罪了部門,還得罪了某些心術不正的“巴兒狗”廠長們!這既是自己的一種宣言,又是對在座者的挑戰,無疑很使一些領導和廠長們反感。這且不說,在實際行動中,黎珊玉也信守自己的諾言,凡是亂攤派的款項就是頂著不辦。這一招既絕也好,從此以後再也沒有部門和領導找他的麻煩了(卻有許多人暗中給他和他的企業使絆)。而且,對一些含金量很高的榮譽,隻要說要變相讚助,他也不屑一顧,毅然退掉。對新聞單位的有償服務,他也是不歡迎的。他常說:“我不願花錢買榮譽、買名譽,那有什麽意思呢?”

    這就是黎珊玉,這就是名副其實的黎珊玉。

    時光的礪石已將他打磨得更加犀利,歲月的爐火將他的個性冶煉得更加耀眼。黎珊玉臉上已經很難搜尋出一絲風雨中痛苦的痕跡,他已經學會了把痛苦珍藏在心底。他顯得格外的豁達,對地位、名利和金錢顯得十分的淡泊,這是一種成熟的標誌。對於人生,過程常常是磨難和痛苦,但磨難和痛苦對於人生,卻不能不說是一筆財富。一帆風順的人,常常是淺薄的,生活給他思考的機會太少了。而痛苦和挫折,卻能讓人得到精神上的充實。

    人往往在受痛苦的折磨時,才能悟出許多人生的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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