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一兩百年以來,極少發生如今次這般慘烈的交戰。


    即便是最為慘烈的“邲之戰”那一場,晉軍與楚軍之間的傷亡率不過才三成,其中以晉軍失蹤的人數比較多。


    去年,晉軍與楚軍在“赭丘”發生大型戰役,不斷戰敗的那一方,作為勝者一方不過也才付出兩成左右的傷亡。


    今年發生在“鄢陵”的戰役很不一樣!


    最不一樣的地方就在於,楚軍的後路被切斷,他們如果不拚命就無法迴家。


    與此同時,郤錡是一個很驕傲的人,他希望在自己擔任中軍將之後,能夠用一場大勝來給自己獻禮。


    楚軍在拚命。


    郤錡想要贏。


    那完全就是火星撞地球,肯定是要進行異常殘酷的廝殺了。


    到現如今,不算晉國的一幫小弟,僅是晉國的中軍和新軍,傷亡率就達到了四成。


    那可是傷亡率四成,哪怕是春秋時期屢屢出現傷亡過半還能酣戰不休的戰例,講事實就是傷亡率達到四成已經很恐怖了。


    當然了,晉軍可不止單單在跟楚軍打,他們先與鄭軍交戰,後麵全殲了陳軍與蔡軍,再迫使鄭軍投降,過程中晉軍的半成傷亡率便是那麽產生。


    那個半成是一成中的一半,不是十成中的五成,千萬別搞錯了。


    楚國為首的陣營這一邊,一眾小弟幾乎全軍覆沒,楚軍本身的傷亡率遠比晉軍嚴重,很多家族被晉軍成建製消滅,以總體來算傷亡率達到了恐怖的七成。


    要是在大一統王朝,多少軍隊總體傷亡率達到七成還能繼續交戰?


    應該說,以平均率而論的話,多數軍隊的傷亡率超過兩成,基本上就是敢打敢拚的人幾乎全戰死或受傷,部隊基本上就已經垮掉了。


    而現在,子重所部算上戰死與失蹤的人將近四萬,重傷員四千餘人,餘下幾乎人人都有一些小傷,他們仍舊敢於搏命,為得就是想要殺出一條迴家的路。


    晉國的下軍,在郤至率軍出擊之前,傷亡率其實也就一成左右,於這麽一場烈度奇高的戰役,隻能說傷亡率顯得很低。


    子革所部的傷亡率會比晉國下軍略高一些,隻是絕不會超過兩成,傷亡並不是那麽嚴重。


    一直到郤至出擊又率軍班師迴營,他收攏失散的部隊,或是失散的部隊自己迴到營盤,統計下來出戰一萬七千,迴到營盤的將士一萬四千餘人。


    剩下的三千多人,他們不一定就是死了,後麵還會陸陸續續迴營,具體能迴來多少人,要等最終撤軍之前才有數據了。


    “我抓了多少俘虜?!”


    “五萬六千多。”


    “多少!?”


    “五萬六千多啊。”


    郤至聽到數據直接懵逼了。


    樓令卻是早有預判。


    畢竟,那是郤至所部一路攆著楚軍在追擊,很多楚軍根本不知道發生什麽情況。


    在那種狀況之下,茫然無措的楚軍心理防線最差,許許多多一家之主寧願最後花錢贖命,才不願意稀裏糊塗死去,肯定是會率隊投降。


    換作是其餘時代,麵臨那種全軍潰敗的情況,明知道投降之後將會命運堪憂,一樣會出現大批量人投降的事情。


    “可真是多啊!”郤至說完,又感慨道:“哪怕是取得大勝,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怎麽贏的。”


    主要是,那樣的交戰對郤至來說太過於陌生,屬於他之前沒有接觸過的領域。


    當前的貴族,尤其是上了年紀的貴族,他們早就習慣交戰雙方事先約個地點,互相抵達交戰地點再擺開陣勢進行堂堂正正之戰。


    那種堂堂正正之戰,輸贏全是擺在明麵,比拚的是兩軍的素質,輸贏的過程公開透明。


    所以,輸就是輸,贏就是贏。


    輸了不服氣隻會讓人覺得輸不起,贏的一方也贏得光明磊落。


    打征服之戰就是那樣子的。


    贏的一方就是要讓輸的一方看到雙方的差距,不存在任何的僥幸心理,戰敗後乖乖服輸,每年老老實實進貢。


    因此,在那種格局之下,隻有腦子有坑的一國之君才會不自量力,明明實力不如人,偏偏一再自己找罪受。


    最不肯服輸的齊國,他們雖然一再進行嚐試,可是打輸之後也能老實一段時間,每年該上貢就上貢,隻有等晉國遭遇挫折才會再蹦躂一下,真不是有迷之自信進行不自量力的挑戰。


    樓令一臉樂嗬地看著兩眼茫然的郤至,說道:“贏就是贏了,多想做什麽。”


    “我必須搞明白啊!”郤至極度認真地說道:“這一次能夠稀裏糊塗打贏,以後極可能也稀裏糊塗戰敗,不搞明白讓我怎麽睡覺。”


    其實,真沒有太過複雜的地方。


    他們就是以逸待勞打趕路狀態的疲憊之師,還有很大的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的成分。


    隻不過,每每就是懂得的人會覺得很簡單,事先沒有相關概念的人需要思考與琢磨。


    拿華夏文化中的成語來說吧?


    自小生長在華夏文化圈的人,聽到那一個成語,哪怕不知道成語背後的典故,基本上聽到某個常見的成語,一下子就能夠明白是什麽意思。


    不是在華夏文化圈長大的人,他們想要學習華夏文化則是會飽受各種成語的折磨。


    同理,其餘各國也有自己的俚語之類,看似組詞簡單的一個俚語,解讀其中意思確實要用到大量詞匯。不是在他們那邊長大的人,想要理解俚語的意思,一樣需要費一番心思。


    另外,諸夏這邊有文言文,起碼是一脈相承下來;其餘文明,例如英文,古英文和現代英文真就是關聯不是那麽大,乃至於從發音到字母組詞屬於兩碼子事。


    華夏苗裔發生穿越,不是穿越到外國,除非是穿到寫鍾鼎文或是小篆、大篆的朝代,要不然不會寫繁體字的話,起碼還能看得懂。


    英文文化圈的人?他們哪怕是穿越到公元1200年左右,一身的文字知識和口語發音,能夠實際運用的隻能說很少。在那個時候,懂英文不如懂法語或拉丁語有用。


    其實,懂得世界曆史的人都知道,英文是隨著英國向全球殖民而傳播開,當時已經是非常接近近現代了。


    在那之前,歐洲最流行也是被各國認為必須學的語言有好幾波輪替,法語占主要份額的時間與額度最長。


    樓令很想給郤至解釋解釋,隻是他們目前沒有那種閑暇。


    “最後一批北上的楚軍,他們被俘五萬六千多,其餘失散的人沒有那麽快與本部會合。”樓令問郤至,道:“你覺得他們會就此退兵嗎?”


    郤至想都沒有想,說道:“怎麽可能就此退兵。”


    算上最後一批由楚君審親率北上的十二萬楚軍,今年楚國已經動用將近二十七萬的總兵力。


    樓令所知道的事情是,子革所部的兵員素質不差。


    也就是說,子革麾下的七萬多人馬,他們大多是正規軍,強拉農夫湊人頭的數量比較少。


    至於子重那一邊?樓令從其它渠道進行了解,得到的反饋是子重所部八萬多人馬,正規軍不會低於六成。


    “這一波的楚軍怎麽說?”樓令問道。


    郤至覺得自己最近很傻,沒有聽懂樓令的意思,反問道:“什麽怎麽說?”


    樓令大概就是沒搞明白郤至怎麽能聽不懂,以至於稍微愣了一下,才說道:“就是他們的兵員素質怎麽樣。”


    “這個啊?”郤至理所當然地說道:“我怎麽知道呢。”


    他們又沒有進行過正經的交戰,哪怕是俘虜了五萬六千多楚軍,大多是失散晉軍抓了帶迴營地,根本沒有給郤至去了解的機會。


    “這樣啊?我打算讓宋軍代為押解戰俘先離開,分批進行撤離,每一批押解離開的俘虜不會超過一萬五千。”樓令說道。


    郤至對這個倒是能夠理解,說道:“確實,我們手中的俘虜太多,容易生變。”


    “宋軍之前不願意待。現在,我們擺明是贏定了,用不著分享榮譽給宋軍。”郤至補了一句。


    郤氏的人是這樣子的。


    他們總是顯得小雞肚腸,有仇根本不想隔夜,找到機會就立刻實施報複了。


    樓氏又不是負責與宋國進行邦交的家族。


    樓令才不願意為了宋國惹郤至不開心。


    “中軍將預定在一天後展開與子重所部的決戰,分出勝負就會立刻南下與我們夾擊子革所部。”樓令說著停頓下來,一臉思索地說道:“子革明確知道子重所部狀況堪憂,他們也知道我們分兵出擊的事情,形勢擺明對他們極度不利,恐怕不會釘在原地等死。”


    當然不是子革所部有太明顯的異動,隻是樓令從全局來進行判斷。


    樓令還需要思考更多,比如這一次那麽遭受嚴重的慘敗,楚國在接下來會有什麽反應。


    倒不是樓令成為下軍佐,有過剩的主人翁意識,開始為整個晉國所考慮。


    該為晉國考慮,樓令不會缺失,以時代背景而論,他卻是要更注重於家族利益。


    郤至說道:“楚人啊,我們還能不了解嗎?他們一定會繼續拚命。”


    思緒被打斷的樓令下意識點了點頭,說道:“他們是這樣啊……”


    這一次,楚國至少折損八萬以上的正規軍。


    換作是其他國家折損八萬正規軍,不說一下子變得一蹶不振,起碼要喘息個十來年。


    楚國不一樣,他們真的非常不一樣!


    有沒有正規軍對楚國來說不是關鍵,他們好像是有死不完的雜兵,一次次死傷慘重都能拉出更多,沒有死的雜兵則是將因為經曆變成正規軍,乃至於組成一支精銳。


    所以,楚國垮不垮並非取決於有多少正規軍,要看的是高層到底有沒有喪失鬥誌。


    偏偏春秋時期的楚國曆代高層很是百折不撓,導致誰與楚國為敵都會感到發怵。


    論百折不撓的話,春秋時代還要算上一個齊國。


    隻是呢,現代人對春秋戰國時期的楚國和齊國,會因為兩國不同的最終命運帶上“有色眼鏡”。


    楚國的亡國很具悲壯色彩,他們最後還翻盤了。


    齊國則是不戰而降,沒有乳法造梗,可能齊國會是造梗的角色。


    事實上,春秋時期的齊國在韌性上麵一點不比楚國差,他們也是在晉國如日中天階段,位處北方卻是唯一一個敢長期跟晉國叫板的國家。


    秦國?他們不屬於跟晉國叫板,單純就是作為春秋時期一個不知死活外加不擇手段,跟晉國死纏爛打的一個小邦國。


    五天之後,郤至和樓令收到來自郤錡的消息,晉軍大勝楚軍。


    在那之前,其實郤至和樓令已經看到有楚軍敗兵陸陸續續撤到子革這邊了。


    那個階段,晉國下軍並沒有閑著,他們與宋軍同時在與子革所部以及南來的楚國殘軍廝殺。


    是的,崩潰之後的楚君審,他並沒有一退直接退迴楚國本土,收攏散兵遊勇之後,兵力接近五萬,重新北上試圖幫被困的友軍解圍。


    由於晉國下軍和宋軍必須配合北部友軍的關係,再來就是需要彈壓和監督抓到的戰俘,沒有也無法拿出更多的兵力去應付楚君審所部,他們向南是采取了守勢。


    戰事進行到現如今,態勢已經再明顯不過。


    在這種時候,喜歡當和事佬的華元再一次站出來,希望為晉國和楚國舉行弭兵會盟。


    “他搞什麽?”樓令說的是華元。


    喜歡當和事佬也要看時機的吧?


    這一次,晉國有機會吃掉被困的子重和子革所部,給予楚國最為慘痛的一擊,在這種時候跳出來當和事佬?


    “中軍將怎麽想的?”樓令已經明確知道消息,也就是郤錡表示願意代表晉國跟楚君審談一談。


    這裏純粹就是樓令隻注重現實利益,沒有意識到晉人的爽感。


    如果楚君審以一國之君的身份跟郤錡這位晉國中軍將坐下來談,不止是楚君審自降身份,還是楚國從國家層麵上承認不如晉國。


    晉人一再與楚人苦戰是為了哪般?一開始是為了爭奪霸權,現在也是為了爭奪霸權,其中卻牽扯到了是晉人優秀還是楚人優秀的競爭。


    “大家都筋疲力盡了,能夠讓楚君公開認輸……”郤至看到樓令一臉的鐵青,盡管不是很能理解樓令的想法,為了照顧樓令的心情,沒有說下去。


    樓令呢喃道:“是嗎?我們也是檣弩之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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