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覺到事不可為,多數人會及時止損。


    子重反複向子反、子革詢問,確認想要扳迴局勢的死傷代價會很慘重。


    “下令吧。”子反剛才讓子重舍棄一部分部隊纏住晉軍,好讓其餘部隊能夠重新列陣。


    子重猶豫再三,頷首道:“按照你的意思吧!”


    那麽,楚軍就不是要鳴金讓參戰的部隊全部撤退。


    交戰的態勢已經亂了。


    各個局部的“線列戰”已經瓦解,變成了一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戰。


    這一類交戰曆來會產生極大的傷亡,並且士兵素質的差距會被無限抵消。


    說白了就是,軍陣的演練白幹了,變成比拚士兵個人武勇的舞台。


    在冷兵器時代,什麽樣的部隊才稱得上精銳?第一個標準就是能夠用極快的速度列出軍陣,開打之後要能夠保證軍陣不被瓦解。


    一應不能列陣而戰的部隊,哪怕是部隊中的很多個體非常武勇,他們還是會被歸類為烏合之眾。


    很簡單的道理,軍隊是一個集體,集體就要講究配合。在有配合的集體之下,個人即便是再武勇,所能起到的作用仍舊相當有限。


    所以了,不管是什麽時代,國家與國家的實力不是天差地別,軍隊曆來排斥個人英雄主義,追求的是整體的意誌。


    到了現代,大漂亮打中西亞那些國家,不是等量級別的較量,自然可以各種吊兒郎當,盡情宣傳個人英雄主義;大漂亮敢對大毛或東國吊兒郎當嗎?一定是不敢的。


    大漂亮尤其不敢對東國有所輕視,原因是他們曾經吃到過苦頭,見識過集體的力量。


    而大毛的先祖可是在二戰中表現出了極盡的韌性,哪怕各種功勞被虛假宣傳所竊取,腦子沒大病的國家領導者,誰敢小覷看似虛弱的大毛啊?


    “見好就收了。”樓令已經下令部隊後退。


    他們剛才進行了約半個時辰的猛攻,消滅了攻擊範圍內最後一支成建製的楚軍。


    更多的楚軍在更前方休整。


    樓令當然知道是楚軍高層舍棄了一切棄子,換取拉開空間重新進行列陣。


    既然楚軍沒有鳴金,代表著今天的交戰不算完。


    “我已經派人通知中軍將和上軍將,我部需要暫時退後休整。”樓令對剛剛過來的魏顆說道。


    他們從清晨投入作戰,一直打到中午時分,將士的體力幾乎被消耗幹淨,再繼續撐下去就是依靠意誌在苦熬了。


    體力極差的部隊繼續作戰,勢必要產生很大的傷亡,有部隊能夠輪換,沒有指揮官會讓一支體力消耗幹淨的部隊苦撐下去。


    魏顆問道:“誰來接替我們?”


    樓令搖頭說道:“暫時沒有得到通知。”


    隻不過,很快有了答案。


    範氏的士魴和旬氏的程驩分別帶著一個“師”過來。


    “見過二位。”


    “拜見中軍尉。”


    分別見禮之後,樓令皺眉說道:“當麵的楚軍約有三萬,二位是不是再調些部隊過來?”


    這話說的。


    剛才,樓氏和魏氏用兩個“師”壓著四萬楚軍在打,輪到範氏和旬氏一樣是兩個“師”的兵力,能怕了不到三萬楚軍?


    士魴先是露出詫異的表情,隨後笑著說道:“若是有需要,自然會調來增援。”


    這樣啊?


    樓令隻是出於公心才做提醒,講太多就要招惹士魴和程驩的嫌棄了。


    話說,樓氏和魏氏可以用兩個“師”壓著四萬楚軍打,難道範氏和旬氏的同樣兩個“師”會打不過三萬楚軍?這是瞧不起誰呢!


    魏顆拉了拉樓令的裙甲,用眼神提醒樓令少說幾句。


    “那這裏就交給兩位了。”樓令已經勸過,不會強求。


    樓氏與魏氏的部隊簡單收拾一下戰場,主要是尋找己方傷員,順手將能夠撿到的兵器收攏,隨後便押著俘虜成隊離開了。


    “他們是很能打……”士魴說的是樓氏與魏氏的部隊,拖了一個尾音,似笑非笑地繼續往下說道:“我們被小覷了啊。”


    程驩抿了抿嘴,想說什麽沒有將話講出來。


    他們這些剛才在外圍觀戰的人,有注意到這一邊的戰場,誰敢否認臨時拚湊的下軍不能打?


    應該說,由樓氏和魏氏充當主力的下軍,表現出來的戰鬥力讓很多人看了感到吃驚。


    程驩沒有士魴的傲氣,認為楚軍非常差勁,竟然被臨時拚湊的下軍打得那麽慘。


    隻要是剛才帶著腦子觀看,應該看得出是下軍抓住機會,不止痛擊了當麵的楚軍,還影響到了整場戰局的走勢。


    他們對樓氏與魏氏的具裝部隊尤其上心,很多想法在腦海中滋生與環繞。


    樓令和魏顆讓部隊迴營休整,他們則是來到欒書等人這一邊。


    “辛苦兩位了。”欒書行禮致意。


    有些人的感謝可不是那麽好接受。


    樓令與魏顆才不會大大咧咧接受欒書的致意,立刻側身避開,再行禮問候。


    現在,楚軍和晉軍已經重新拉開了距離。


    兩軍的間隔約是三百米左右,分別抓緊時間重組陣型。


    晉軍這一邊仍舊是以郤氏和欒氏充當主力,列陣在側翼的則是變成了旬氏和範氏的部隊。


    也就是說,晉軍這邊沒有足夠的時間,來恢複軍團建製的出戰模式。


    幸虧當前是以家族私軍成編製的模式,哪怕是各個一家之主未能夠發出有效指令,隻要部隊裏麵的“大夫”沒有死絕,戰鬥力也不會出現太大的影響。


    換作士兵來自五湖四海,別說是部隊編製被打散,僅僅找不到頂頭上司這一點,立馬會讓原本精銳的部隊變成一支烏合之眾。


    春秋時代的軍隊,意誌的韌性顯示在哪裏?他們來自同一個家族,天然會更加團結,隻要不是一家之主命令投降,一定會負隅頑抗到底。


    “又出風頭了?”郤至身上的衣甲有血跡。


    樓令轉頭看去,看到的是郤至一臉的酸溜溜。


    “楚軍失誤了而已。”樓令是在自謙,講得也是一個事實。


    郤至換上了笑臉,說道:“不管怎麽說,你們是真的屹立起來了。”


    麵子是別人給的,更是自己掙得的。


    以前的人,他們或許會看在樓氏是旬氏、範氏姻親的份上,與郤氏的交情擺在那裏,尊重樓氏在人脈上的成績,要說佩服或忌憚則是幾乎沒有。


    這個跟樓令個人武力值無關,純粹是樓氏沒有在家族層麵證明過自己。


    今次南下與楚軍交戰,樓氏先是在與楚軍左軍交戰中證明了自己的扛線能力,剛剛又證明了樓氏可以在突發事件中展現出價值。


    那麽就是,樓氏真的已經成長起來,具備得到更多尊重的實力。


    道理就那麽簡單。


    一個國家想要得到真正的尊重,光憑經濟實力可是不行的。


    事實也一再證明一件事情,光僅是有經濟實力,沒有的自保能力,一定會被反複收割。


    看上去很強的國家,沒有一次在與強國的戰爭中獲勝的戰績,一樣得不到該有的尊重,在強國眼中等同於韭菜。


    單位縮小到家族,道理是相同的。


    郤至說的“你們”包括魏氏。


    沒錯,魏氏雖然是一個老牌家族,但是上一次魏氏能挑獨梁被魏錡搞砸了。


    魏錡的那一次搞砸對魏氏來講不到致命的程度,隻是打斷了魏氏的崛起,一度還差點跌入深淵。


    這一次,魏氏證明作為一個老牌家族的實力,得到的好處沒有樓氏那麽多,起碼是挽迴了家族的聲譽。


    其實,隻有下軍是那樣的組合才能起到這種效果。


    換作下軍仍舊由某個卿位家族充當主力,無論樓氏或是魏氏打得再漂亮,戰績的功勞一定會被歸在卿位家族的身上。


    白天,月亮與其餘星辰的光芒都會被太陽所掩蓋,不對嗎?


    郤錡走過來,說道:“樓氏的弓箭手很好。”


    今天這一戰,樓氏的弓箭手部隊一直是在扛線的戰場這一邊,對郤氏和欒氏的近戰部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郤錡可不光是在稱讚,潛台詞就是:以後多多配合。


    “上軍將說得極是。”樓令先迴應郤錡,再吩咐左右,說道:“去調來箭矢給部隊補充。”


    郤錡臉上立刻有了笑容。


    突然發現一個好輔助,享受到了有好輔助的爽快,誰不想繼續享受下去?


    樓令有些話還是應該說,也就說道:“他們參戰兩個多時辰,需要一段時間的休整,請上軍將盡知。”


    郤錡怪異地看了樓令一眼,心想:“我能夠不知道?”


    懂得射箭的人,誰不知道挽弓射箭一樣是一種體力活?


    另一個基礎常識是,血肉之軀都有其上限,真不是光有力氣就能無限挽弓射箭,還要考慮到肌肉與筋骨的承受極限。


    曠野之上已經沒有了廝殺產生的動靜。


    交戰了一個上午的晉軍和楚軍,相當的部隊需要喘口氣,沒有真正投入廝殺的人也需要補充水分。


    這種“平靜”不會維持太久的時間。


    “看!”


    有人做出提醒。


    晉軍的高層上了巢車,看到的是楚國的王旗出現在戰場之上。


    那一麵王旗不是布麵的旗幟,一樣是由動物的皮毛、尾巴、翎羽製作而成,看上去不止華麗且遠比其它大纛都要龐大。


    楚君審乘坐廣車出現在晉軍的視野範圍之內,一同出現的還有楚國的那一支“左右廣”部隊。


    “快去請君上過來。”


    楚君出現了?


    哪怕晉君壽曼再怎麽戰五渣,秉承對等尊重的原則下,一樣要到前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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