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一整個白天,秦軍的傷亡怎麽才三四千人呢?因為那是“有序”下的一種交戰,更多的時間是消耗在移動方麵,再來是處在第一線的人大概率就是那麽多。


    一天就傷亡幾萬、十數萬、乃至於更多,要麽是出現了大潰敗被追殺,不然就是到了熱兵器的高效殺人時代了。


    曆史上出現過很多場打了幾個月,雙方加起來傷亡不超過千人的戰役,尤其是以西方文明出現這種情況的例子最多。


    固然有西方參戰兵力少的關係,其實也是一種正常的情況。


    隻有大勝或是大敗的情況下,一天之內才會出現極大的傷亡,要不然常規烈度的交戰中,傷亡情況真的不會有多麽誇張。


    所以了,曆史上的一場戰役才需要打個一年或幾年,真要是一天之內傷亡數萬,打一年或幾年該填進去多少人呢?


    當然,特殊情況需要特殊看待,如高梁河車神打一場戰役讓北宋主力近乎損失一半兵力,苻堅一戰打沒了百萬大軍;到了熱兵器的一戰和二戰,幾年下來死傷過億人口。


    “對麵的秦軍還有多少人?”


    “約有三萬的樣子吧?”


    “沒有精確數據嗎?”


    “隻能目測了。”


    怎麽目測?不是讓秦軍聚堆或排隊數人頭,其實是看炊煙的數量。


    畢竟,一口鍋造出來的飯夠幾個人吃,大體上是能夠算的出來的。


    因此無論是古代或是現代,判斷敵軍有多少兵力,大體上都是從後勤去進行計算,再得出相關的猜測。


    道理太過簡單,人活著就肯定需要消耗食物,熱兵器時代另外需要彈藥的補充。


    樓令在用餐,沒有做大吃大喝的事情,講究的就是一個適量。


    等一下還要劇烈運動,吃撐了不止影響靈活度,更多的可能是打著打著給吐了。


    這個時候,天色還沒有放亮。


    由於今天要進行大戰的關係,晉軍比以往提前了兩刻鍾用餐,他們在吃完之後便會出營列陣。


    如果秦軍那邊重視對晉軍的觀察,他們在窺探到晉軍提前吃飯的情況下,一定能夠猜出晉軍想要在進行大肆進攻了。


    樓令吃東西極快,用餐完畢出了軍帳,開始了今天的第一場巡視。


    篝火和火盆提供了照明,隻是要看光源的遠近,好些地方顯得比較昏暗。


    士兵肯定是在戶外用餐,他們不是坐一整排或湊一堆,其實就是各自找個地方蹲或坐在地上。


    因為當前時代的規則,戰兵的隨扈來自自己的家庭,他們吃的東西可能不一樣,吃飯卻是一定會湊在一起。


    到了“士”的級別,好些不在露天位置用餐。


    要是個“大夫”的貴族,他們則是一定會在軍帳內用餐。


    由於各自負責後勤的關係,大家吃什麽看自家的能力,明知道今天會進行一場大戰,平時舍不得吃的東西就會拿出來煮了。


    一圈巡視下來,樓令捏著點來到中軍大帳。


    在樓令過去的時候,晉君壽曼還在用餐,裏麵的人卻是不少。


    “中軍尉吃過了嗎?”晉君壽曼就是隨便搭理一句。


    “迴君上,已經用餐。”樓令停下來行禮。


    隨後,樓令找了個地方坐下,期間不免要觀察軍帳內的情況。


    已經到來的人,其中就包括欒書與旬庚,他們的案幾上並沒有食物,不好說是吃完被收拾幹淨,還是一直幹坐著看晉君壽曼吃飯。


    作為一國之君的晉君壽曼,他的食物並沒有多麽豐盛,必要的穀物類主食,幾塊放在盤裏的烤肉,一些時令水果,加上一大盆的肉湯,也就僅此而已。


    放在盤裏的烤肉看上去很大塊,並非是切細碎了的燒烤方式,還能看出最多就是撒了一些鹽巴,沒有加上其餘的調料。


    老樓家在進行燒烤的時候,可不是隻放鹽巴,起碼會撒上一些孜然。


    “聽說川蜀那邊就有辣椒?我要不要特地派人去‘商丘’或‘臨淄’、‘郢’嚐試購買看看呢。”樓令在一片安靜的帳內,思緒不免會發散。


    為什麽不是派人去川蜀尋找或購買?因為當前無論從什麽地方去川蜀都很難。


    作為當代最大貿易集中點的“商丘”或“臨淄”,吸引了很多商賈前去做買賣,商品的種類自然也就更多了。


    至於楚國的都城“郢”這座城池,它並非貿易型的城市,隻是楚國一直在入侵巴國,有可能繳獲到辣椒並擺在市場上出售。


    一陣餐具磕碰聲將樓令拉迴現實。


    “諸位。”晉君壽曼剛剛擦拭完嘴上的油跡,很刻意地坐正了身軀,繼續往下說道:“今日,寡人將親臨戰線,見證你們取得勝利。”


    欒書、旬庚、樓令、郤犨等人已經站起來。


    “寡人會親自衝鋒,所以……”晉君壽曼話說一半,遭到了截斷。


    欒書大聲說道:“不!君上,你不能親自衝鋒!”


    晉君壽曼用更大的聲音說道:“如果你們無法保證寡人不會被俘,寡人要你們有什麽用?!”


    這……,某種意義上來講,晉君壽曼話說得沒有錯啊!


    隻是,晉君壽曼要親自發起衝鋒,不對時機進行抉擇的話,是不是一種作死呢?


    從晉君壽曼登位到現在,他的能力與品行多少展露了大半,講實話就不是一個合格君主的作態。


    應該有不少人想過,要是晉君壽曼英年早逝多好之類吧?


    然而,晉君壽曼可以有很多種死法,獨獨不能是死在戰場,別說是被敵國俘虜了!


    旬庚看上去有些慌了,視線一度在樓令身上停了幾個唿吸的時間,想來是要樓令去對晉君壽曼進行保護?


    倒是欒書看著一點都不慌張,他甚至還能笑得出來,說道:“君上,秦伯並沒有親征,戰場上沒有您的對手啊。”


    在這個講階級差距的時代,除了諸侯之外,沒有人可以俘虜另一位諸侯。


    不是說無法俘虜,隻是臣的身份俘虜一國之君,非但不是立下大功,相反會惹來殺身之禍。


    什麽道理呢?道理太過於簡單了。


    一旦有作為臣的人去俘虜或殺死諸侯,其餘諸侯……,包括本國的國君,他們就會想:“這家夥腦子裏就沒有君權神聖的觀念,今天敢對那位諸侯動手,下一次會不會輪到我了呢!?”


    哪怕僅僅是出於對君權神聖的維護,不知道多少位諸侯會想盡辦法讓敢那麽幹的人去死。


    所以了,不管是在戰場上,還是戰場之下,敢對諸侯動手的人,他們都不會有什麽好下場,哪怕一時半會沒有被清算,子孫後代也必然要受到牽連,例如被晉景公清算的趙氏。


    到了後麵,維護某種象征意義的人依舊存在,東漢末年的孫堅得到玉璽,他發誓自己要是得到玉璽就會死於萬箭之下。


    因為孫堅真的偷藏了玉璽,並且還搞得人盡皆知,迴家路上真的被亂箭射死了。


    那是漢室宗親劉表無法做到更多的情況下,盡力讓孫堅的誓言得以應驗,得到一個死於亂箭之下結局。


    晉君壽曼呆住了。


    那是真正整個人給呆住,看上去就很懵。


    有那麽一小會,晉君壽曼才“呃,啊,呃……”一陣子,眨巴著眼睛說道:“是嗎?是吧……”


    要麽晉君壽曼願意自降身份,不然他就隻能在營中待著。


    也許有人該說了,既然誰都不想挑戰君權神聖的反擊力度,一國之君上了戰場是不是能夠嘎嘎亂殺呢?


    知不知道有種東西叫流矢?真有一國之君上陣,然後死在箭下。至於是不是死於流矢,隻有天曉得了。


    那一時間,不知道多少人因為晉君壽曼不再堅持,心裏暗暗鬆了口氣。


    欒書直接招唿旬庚和樓令出去,來到外麵輕笑了幾聲說道:“那也不錯。”


    什麽不錯?


    晉國可不允許一個慫包當國君,一旦國君是個慫包,兩條路能夠給國君走,要麽英年早逝,不然就及早退位讓賢。


    旬庚跟著笑了起來。


    “中軍將,中軍佐,令去了。”樓令今天還要統率軍隊正麵攻堅。


    兩位卿大夫對樓令笑著點頭。


    營寨內的多數人已經忙碌起來,隻是從表情並未看到戰前的肅穆或是緊張情緒。


    隻是參戰而已,多數人已經不止一次身處戰線之上,有些人甚至已經打了大半輩子,戰爭對於他們來講就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樓令迴到自己的營區,麾下的部隊已經整頓完畢。


    說來也是,什麽事情都能樓令去做,要那些軍官做什麽。


    有那麽一點,不算現代的話,春秋時代的軍隊裏麵,軍官素質也許是曆朝曆代最好的時期?


    畢竟,當代的貴族真不是酒囊飯袋,他們最需要學習的一項技能就是與軍事有關,無法承擔重任注定要被淘汰掉。


    相對來說,管理和經營家族還要排在軍事技能後麵,原因是軍事技能不過關,不是死在戰場上麵,便是封地被奪,沒有什麽需要他們去管理和經營了。


    樓令等來指示,率軍出營再進行整隊。


    “秦軍不出營?”樓令看向秦軍營寨的方向,看到轅門懸掛免戰牌,忍不住笑了一聲。


    那麽,晉軍會在乎秦軍高掛免戰牌嗎?


    很快就讓樓令知道了答案。


    如果軍中有其餘諸侯國的人,晉國高層多少會要點臉,看到秦軍高掛免戰牌收兵迴營。


    問題是這一次沒有其餘諸侯前來會盟。


    所以,樓令得到的命令是,按照原定計劃實施攻勢。


    更早些的時候,欒書和旬庚分派統率部隊離開,他們將從秦軍營寨左右兩邊進行迂迴。


    本來的方案是,由樓令先從正麵吸引秦軍,打得激烈一些去拖住秦軍,再由欒書和旬庚進行迂迴包抄。


    尷尬的事情是秦軍高掛了免戰牌,進攻方案改為樓令從東麵攻打秦軍的西麵,欒書率軍從北麵攻打秦軍的北營區,旬庚率軍從南麵攻打秦軍的南營區。


    秦軍西麵並沒有晉軍,屬於是完全沒有的那種,倒是貫徹了“圍三闕一”的理念了。


    在樓令帶著軍隊來到秦軍營寨前方約一裏之外的時候,營盤內的秦軍已經做好了相關的防禦準備。


    “想來,他們知道我們會無視免戰牌吧。”樓黑豚說道。


    樓令點了點頭,說道:“兩國就這樣了,很多規矩不再是規矩。”


    說到底,秦軍不宣而戰再對晉國的非戰鬥人員進行屠戮,不管有什麽普世規則,晉國都對秦國不會再講了。


    站在秦人的立場,自從晉軍伏擊秦軍之後,秦國也不會再對晉國講什麽規矩就是了。


    當前的一裏地有個三百米左右。


    樓令確認秦軍沒有出營接戰的打算,下令麾下的部隊往前再移動百步。


    “讓弓箭手箭頭纏上布,有油脂就浸泡一下。”樓令說話期間看了看秦軍營寨的左右兩側,兩邊都有晉軍在迫近。


    樓黑豚“嘿嘿”笑了幾聲,說道:“我們這一邊的兵力最少。”


    他們就一個“師”的兵力,打野戰還能依靠強悍戰鬥力以及適當的指揮拖住秦軍,打營盤攻堅戰的話,七千五百人真不夠填進去的。


    因為樓令不想率軍突進去,所以弓箭手要射火箭。


    當然,射火箭進去,會引發多大的火,看秦軍營寨是個什麽布置法了。


    如果樓令要率軍殺進去,自然不能射火箭,要不然就是阻斷己方的衝鋒道路。


    “這樣做的話,中軍將那邊……”樓黑豚多少有些擔心。


    樓令卻是一點擔心都沒有,笑嗬嗬地說道:“我現在越怕他,他更會千方百計算計我。相反,我不懼怕他,該換成他怕我了。”


    樓黑豚給聽愣了,心想:“還能這樣的?”


    在恰當的時機,樓令下達了放箭的命令。


    遭受火箭襲擊的秦軍,他們事先絕對想不到晉軍會射火箭,匆忙射了幾波箭矢反擊,後麵忙著去滅火了。


    樓令知道現在下令全軍出擊一定能夠取得不小的成果,隻不過還是那一句話,手頭有多大的實力就幹適當的活,折騰進去再付出慘重代價,不符合當代“先家後國”的理念。


    他們這邊由於事先沒有準備的關係,其實也沒有多少火箭能射出去。


    “不展開衝鋒嗎?”


    那一刻,樓令身後不知道有多少人帶著疑問。


    樓令卻是在看火勢怎麽樣,也在等著北麵和南麵的友軍的情況。


    “看著火勢不大,欒書和旬庚要是殺進去或吸引了秦軍的主力,我這邊就能夠以小博大了。”樓令對這一戰真的沒有太多想法,隻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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