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令已經很久沒有衝殺在第一線,再一次體會到來自力量的碰撞以及瞬間分出生死,講實話就是一點都不感到懷念。


    如果一個人大半輩子都是衝殺在第一線,要麽是沒有立下過可以使階級得到晉升的功勞,不然就是不管怎麽努力都沒有得到應有的迴報。


    以上兩條占了其中一條,無疑問就是很大的悲哀,還是一種從個人和社會上的雙重不幸。


    樓令清楚春秋時代是怎麽迴事,無法幹涉太多為前提,起碼會在家族內部建立一套合適的晉升體係。


    所以,樓氏多數人看上去積極又奮進,不是沒有理由。他們能夠看到做出努力將得到何等迴報,有明確的目標自然就更願意努力了。


    像是現在。


    屬於樓氏的部隊,他們衝殺得比任何家族的部隊都要猛,不是樓氏的部隊在裝備或武技上比其他家族更好更高,其實就是明確知道殺死或俘虜多少敵人,戰後將得到哪一種賞賜。


    其他家族的部隊,多數人壓根不確定自己的努力能不能夠得到迴報,能夠知道將獲得什麽的是各個家族的一家之主與核心人員。


    那是現有製度所決定了的前提。


    參戰的家族獲取到俘虜或戰利品,其中的六成將屬於家族,一家之主與核心成員自然可以去使用,家族中的其餘人哪怕再努力也不一定能夠得到什麽。


    看一看樓氏的人與其餘家族的人在麵臨困境的區別,能夠品味出另外一點。


    樓氏這邊戰死或是殘廢有相關的撫恤製度,他們自然而然會減少更多的後顧之憂,到了必須拚命的時候願意狠下心來。


    其他家族……,包括大到國家的層次,反正沒有撫恤那麽一說。


    所以了,其他家族的參戰人員一旦察覺到有性命之憂,能夠進行逃避的前提下,願意拚命的人一定是不多的。


    樓令舉盾襠下了射來的箭矢,再看向箭矢射來的方向,朝後麵喊道:“仰角三十五度,三矢速射!”


    也就是在樓氏有專門培訓過弓箭手,要不然什麽仰角,多少度之類,誰聽得懂嘛。


    在打“君子之戰”的時候,一般就是臨陣三箭之後,敵我兩軍便不再射箭了。


    那種情況下,弓箭手其實也是組成方陣,並非是到處亂散的分布情況。這種方式有一個專業術語來稱唿,叫:箭陣。


    當然了,想要將“箭陣”玩得很溜,不免需要配上相應的戰法戰術。


    應該是過上三五十年之後,韓氏就研究出多種“箭陣”的戰法戰術,一舉成為諸夏公認最會使用遠程武器的家族,並且還憑借那種優勢得以立國。


    現如今的韓氏雖然在製作弓的工藝上占據優勢,隻是並非占據壓倒性的優勢。


    至於製作箭矢?韓氏可沒有樓氏的那些工具,其實無論從箭矢的質量或是短時間內可以製造出來的數量,兩方麵都遠遠輸給樓氏了。


    一些針對樓令的白翟弓箭手被射死射傷,沒有了遠程的威脅之後,樓令打得更兇更猛,很快就將與之接戰的白翟人心態打崩。


    “貼上去!”樓令知道現在不能給敵人有任何喘息的時間。


    又是一陣衝殺,樓令讓突擊部隊分為若幹個小隊,主要是逮著那些想要重新組織的白翟人攻擊。


    樓令自己站在原地觀察一下整體局勢。


    隻能說,不大的山穀之內到處都在發生廝殺,甚至某些坡地上也處處有交戰的場地。


    “那些馬……”樓令看到了成群衝向東麵方位的馬,心想:“得手了。”


    說到底,樓令哪怕知道當代沒有騎兵,多少還是對騎馬作戰的敵軍有些發怵,指派了專門的人去拖延白翟人上馬,沒有想到的是獲得任務的樓見不但成功阻止白翟人上馬,還將馬群驅趕著跑向了他們營地的所在方位。


    在馬群成功被晉軍驅趕走之後,除非是白翟一方馬上有援軍入場,要不然這一次的交戰結果已經注定。


    “斥候迴來了嗎?”樓令退下交戰陣線,找到樓黑豚提問。


    樓黑豚知道什麽情況,答道:“斥候還沒有迴來。”


    “那就好。”樓令點頭。


    如果派出去的斥候片刻間便迴來,一定是白翟的後續部隊距離不遠;斥候隻要不是無法迴來,要麽是沒有後續白翟援軍,不然就是白翟的援軍還在很遠的地方。


    剛才,樓黑豚擔負起了調動部隊的重任。


    那是一定的事情,樓令親自率隊衝殺,必然需要有人來總攬全局。


    隻能說樓黑豚總體幹得不錯,能夠及時向某個方位增援,同時避免己方出現“存在部隊”這玩意。


    什麽“存在部隊”呢?也就是他們明明存在,屁事卻是沒幹,隻能充當威懾。


    那種說法源自海軍“存在艦隊”的一種理論,一般隻有海軍弱勢的一方才會重視。


    因為兵種的不同,陸軍要是出現“存在”形式的部隊,一定是指揮官失職了。


    後麵的韓信被稱為兵仙,究其原因就是無論有多少部隊在他的指揮體係之下,一定不存在光“存在卻沒有價值”的部隊,並且他在“微操”方麵無人能夠與之比擬。


    “你去吧。”樓令已經不需要再繼續親臨第一線。


    樓黑豚行禮應“諾!”之後,滿臉高興的走了。


    去哪裏?樓黑豚當然是要親自參與交戰。


    樓令帶著足夠的護衛來到後方的一個山坡之上。


    換一個位置,樓令能夠借著高度看到更多。


    從開打到樓令來到山坡,時間也就過去約三刻鍾的樣子?他觀察了一下,總體戰局走向對己方有利,僅有少數局部看上去有些堪憂。


    那是絕對少數的晉軍碰上了遠比自己數量更多的白翟人,地形方麵又無法組織軍陣,遭到了圍攻或是不得不向後撤退。


    樓令既然發現問題,自然是要采取動作,調集其它位置的晉軍增援過去;也能設下口袋,再讓部隊將敵軍吸引過去。


    通常情況下,樓令采取的是設下口袋,爭取用更短的時間消滅更多的敵軍。


    在樓令的操作之下,一支又一支白翟的部隊悶頭裝進晉軍設下的口袋,死傷超過兩成也就失去鬥誌,想要活命選擇了投降。


    “難怪白翟的共主不願意正麵交鋒,他們連這種幾千人的交戰都無法形成指揮體係,上萬、數萬的交戰一定更糟糕啊!”樓令觀察了好一會,真的沒有看到白翟一方有指揮體係的存在。


    白翟從遭到攻擊,一直到整體崩潰的階段,壓根就是各自為戰。


    “家主!”


    “說。”


    “稟告家主,約三十裏發現數量至少六萬的白翟部隊。”


    “六萬?!”


    “是。”


    樓令眨了眨眼睛。


    怎麽迴事?


    白翟一方集結六萬大軍,反正不是用來針對樓令這一個“師”的晉軍。


    這一片山穀向西的三十裏之外,那邊的山不再那麽多,相對適合用來當做大兵團作戰的場地。


    “白翟的大軍出現,秦軍還會遙遠嗎?”樓令腦子裏有了答案。


    西征的晉軍對白翟勢力範圍的軍事行動已經展開一個月,光是樓令這一支偏師就攻擊了十三個白翟人的部落,一共殺死和俘虜了將近七千白翟人。


    那是將還在交戰的這一次算上,之前消滅的十二個白翟部落合起來不超過三千人。


    白翟有多少人口,想來他們自己都不清楚。


    晉國對白翟的總人口估測,得出應該有個十七八萬的樣子?


    樓令不知道其它部隊的成績,還是知道不碰上支援過去的白翟部隊,想來能夠消滅和俘虜的人數不會太誇張。


    畢竟,白翟事先進行了撤離,多數的大部落已經撤到了更西邊或北邊的位置,留在原地的大部落沒有幾個。


    大約到了酉時三刻左右,交戰才算是完全終止下來。


    “點算傷亡與戰果。”


    “諾!”


    樓令又特地喊來張奇,說道:“你帶一些人去君上處,匯報發現六萬白翟軍的消息。”


    張奇並不是張氏的家主。


    張氏的一家之主叫解張,與郤氏的一名家臣在稱唿上重疊了。


    “我去?”張奇感到了驚喜。


    真不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夠見到一國之君,隻能說絕大多數想見一麵太難了。


    樓令不是想要跟張氏結善緣才委派張奇,根本原因在於樓氏的任何人去了都不合適。


    那是因為樓氏隻有樓令這麽一位中大夫,其餘的家大夫之類隻在家族內部有用,出了家族之後,爵位是不被認可的。


    這樣一來,樓令真的無法派樓氏的人去見國君,其餘人有自己的角色需要承擔,剩下一個沒有什麽任務的張奇能夠前去見國君了。


    樓令心裏清楚張奇為什麽而驚詫,肯定地說道:“你去。”


    張奇立刻管理好臉上的表情,感激地說道:“謝過!”


    他們獨立也就不到二十年,依靠之前積累的底子發展成為中等家族,隻是實力方麵是眾多中等家族的墊底。


    這一次張奇要是能見國君一麵,哪怕是前去匯報軍情,起碼勝過了那些連國君一次都沒有見過的家族了。


    別小看隻是去見國君一麵而已,算起來多少會成為底蘊之一。這個就類如現代的某人,他與市長或其他高官見了一麵,其餘人知道有那麽一迴事,想要整那個人的時候,會產生顧慮或忌憚的情況一致。


    “收拾戰場。”樓令先行吩咐,下了山坡召集來各部主官,說道:“將敵軍的營寨利用起來,我們今夜便在此過夜。明天一早,外圍設立一些防線,同時加固營寨。”


    多數人並不知道三十裏之外有六萬白翟大軍的事情,他們盡管詫異怎麽要在敵軍的營寨停駐,一個發問的人卻是都沒有。


    樓令主動解釋:“發現了敵軍的主力部隊,接下來不是以消滅白翟的散亂部落為主了。我們需要在這裏構築防線,避免敵軍從這裏通過,再切斷各部友軍的後路。”


    這是非常有大局觀的決定。


    某種程度上來講,樓令也不想成為被敵軍切斷後路的偏師之一。


    到了當夜子時左右,樓令才得到白天的己方傷亡和消滅、俘虜多少敵軍的匯報。


    “當場戰死一百七十餘人,重傷四十餘人;殺死敵軍五百餘人,包括重傷員在內俘虜三千四百多人?”


    “重傷的白翟人不要殺死,送到醫匠那邊。”


    “俘虜不能留在營地。另外將受傷的馬、牛、羊殺掉,再安排人手連夜將剩下的馬、牛、羊送到後方。”


    一道道指示從樓令這邊發布出去。


    其實,夜色中將俘虜和戰利品送到後方並不容易,有極大機率出現什麽意外。


    隻是相比起押送過程中會出現意外,樓令更不想將俘虜留在營地裏麵增加風險,再來就是到手的戰利品不想再丟了。


    這就很考驗樓令在人手分布上麵的安排了。


    樓令動員了隨軍的那些隨扈,增加了兩千多可用的人手,再調動兩個“旅”參與押送。


    “今夜,包括明天和後天,會是最為危險的時刻。”樓令對被召集過來的眾人說道。


    他們大概明白怎麽迴事。


    既然有一支兩千的白翟人來到這邊,肯定是執行任務而來。


    不說本來還有沒有後續的白翟人會到來,來的兩千白翟人沒有消息傳迴去,其實就是最大的異常。


    另外一點,特別有兩千白翟人過來,再結合當地的地形,一定是前來把守要道。


    樓令需要安排好戰俘與戰利品的安置問題,手頭可用的兵力必然減少。


    “周邊有多少友軍?”樓令不是有需要才思考,完全是真的不知情。


    當然了,樓令所部邊上肯定有晉軍,要命的是地形太過複雜,互相聯係都挺不容易,需要支援更是一時半會無法抵達。


    “有備無患,還是先派人去聯係一下?”樓令想做這事也隻能等到天亮。


    現在最關鍵的問題隻有一點,也就是秦軍在哪裏。


    這些天樓令與白翟人交戰下來,犯了晉人該有的病,完全對白翟人重視不起來。


    換成是秦軍就變得不一樣了。


    尤其是樓令多少算是聽著秦軍有多麽能打長大,各種自媒體沒少看到誇耀,甚至是往更牛的方向吹,怎麽不會讓樓令對秦軍感到忌憚呢?


    當然了,那是樓令沒有跟秦軍正兒八經地交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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