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軍的戰車數量極少,款式看上去也很落後。”


    “他們似乎也不講究編製,沒有‘伍’、‘兩’、‘卒’之類的配合?”


    “倒是戰舟的組織度看著不錯,有嫻熟的協同。”


    吳國肯定有相關的軍隊編製,隻是他們跟楚國有相同的毛病,毛病還比楚國更大一些。


    楚國有自己的編製,他們是“伍”、“什”、“兩”、“隊”、“旅”、“師”、“軍”的方式,隻是從“隊”這個作戰單位開始,戰車與人數方麵就跟中原不一樣了。


    吳國有編製的單位名稱則是跟中原一樣,隻是隻有“正規軍”有編製。


    楚國那邊雖然有編製,但是他們都以貴族部曲的形式。


    也就是說,楚軍是以一個家族的私軍為單位,每一個家族出動的兵力便是一個作戰單位,並不像晉國等中原列國會那麽嚴格劃分編製。


    在秦末逐鹿戰爭中因為是楚人最終成為天下共主的關係,好多製度其實也就用了楚國的模式,比如軍隊的副指揮叫副將。


    是的,劉邦一開始就是天下共主,後麵剪除了異姓諸侯,才有了劉漢江山。


    而劉邦雖然執行的是漢承秦製,好些官職名稱以及相關權柄,其實是楚國的那一套。


    樓令真的沒有看到多少吳軍的戰車,有也是很老舊的款式。


    “或許……,南方也不適合大量使用戰車。”樓令一路過來,印象最為深刻的就是河水和溪水極多,山林方麵也是比較密集。


    這種地形之下,不是約戰的模式,恐怕很難讓兩軍擺開陣勢進行交戰?


    相比之下,由於河水、溪水以及山林很多的關係,看著就適合打運動戰。


    刑巫臣特別提到晉國需要幫助吳軍訓練步車體係,他好像是沒有集合吳國與楚國的地形?


    在樓令看來,吳國實力不如楚國,該是用十六字真言的戰法才對。


    什麽十六字真言?既是: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


    隻不過,樓令才不會將這一套兵法教給吳國。


    另外,吳國現下其實也是應用那“十六字真言”的做法,隻是顯得比較原始,並且有些不得其法。


    郤至新選了駐地,位置在距離“鳩茲”三十裏外大江邊上的一座山頭。


    講真話,樓令是拒絕在山上駐營的。


    不過,楚國那邊明確表示不會攻擊,吳國毛病了才攻擊,也就讓樓令不是那麽堅持。


    在楚軍來到“鳩茲”附近的第三天,楚軍開始進逼“鳩茲”這座軍鎮。


    楚軍的先鋒部隊數量約是七千,他們很是小心翼翼穿過一片水網密集的區域,隨後開始了大肆的砍伐樹木。


    “這是要清出一大片區域來作為駐營地點。”郤至說出了自己的判斷。


    當前的諸夏,不管南方還是北方,總之就是各種密林,隻是南方的樹木種類會比北方更為豐富,灌木叢之類也比北方密集。


    樓令很想就近去看看楚人怎麽伐木,心裏卻清楚並不好辦。


    其實,楚人也就拿斧頭或大刀砍樹,鋸子什麽的一定沒有。


    因為缺乏各種更便利的工具,五千多楚人勞作了將近七天才開辟出足夠的空間,期間營寨也被搭設出一定的規模。


    在那一段時間,吳軍有騷擾楚軍,隻是楚軍後續又開來了將近一萬五的兵力,在“鳩茲”駐軍並不超過一萬的吳軍隻能小規模襲擾,對楚軍的做業影響並不是太大。


    樓令甚至能夠看出楚軍很適應吳軍的襲擾,絕不會因為哪裏遭受攻擊,導致大區域出現混亂。


    “這是跟中原完全不一樣的打法。”郤至說道。


    作為郤氏核心成員之一的郤至,他了解南方嗎?


    或者說,當前的晉國高層,有多少了解南方的人呢?


    樓令不知道晉國高層,能夠看得出來的是郤至一點都不了解南方的情況。


    要說晉人之中誰對楚軍與吳軍的交戰方式不感到詫異,一定要算樓令一個。


    現在才哪到哪呢?不到發揮“戰爭藝術”的時候,其實也就是楚軍與吳軍的統兵者,他們各種依靠自己智力的較量,沒有成係統的理論出現。


    樓令說道:“吳國舟師出現在上遊約八十裏之外,他們已經嚐試衝擊三次,遭到楚軍的橫江纜繩戰法抵製。”


    這個是老樓家斥候偵查到的情報,為此還犧牲了兩個人。


    有犧牲之後,樓令就收縮了外派人員,不再派人出去了。


    郤至就奇怪樓令為什麽會知道那些。


    樓令隻是笑了笑,沒有給予答案。


    說起來很有意思,進行“君子之戰”的情況之下,中原的交戰軍隊,他們連對方的傳令兵都不會傷害,更是沒有戰前偵察的意識。


    那是因為進行“君子之戰”不需要偵查,雙方玩得都是光明正大,沒有誰想用陰謀詭計來取得勝利,會在正麵交鋒中讓對方輸得心服口服。


    一種晉人離得遠遠的,每天遙望楚軍與吳軍的交鋒。


    那真的是亂戰,任何的時間與地點都可能爆發突然間的廝殺,甚至又很突然就各自不打紛紛撤離了。


    這樣的交戰方式不能說讓晉人大開眼界,硬要有一套說法的話,就是晉人都嫌棄又若有所思。


    “知道楚國為什麽北上之後遵行中原的交戰守則嗎?”郤至看著前方正在廝殺的兩波人,開口問道。


    樓令看過去,沒看到郤至正在注視自己。


    郤至來了個自問自答,說道:“因為不那樣做,他們不可能獲得中原人的認可。”


    道理是那樣的道理,問題是一旦楚國認為爭霸無望,他們才不會繼續遵守規則。


    成功取得天下霸主寶座的楚國,他們的高層現在每一個都是文明人。


    子反是楚國的高層之一,他文明到派出隊伍給晉人的營地送來酒肉。


    “原來令大夫也在?”潘黨看到樓令的時候,先是一陣錯愕,隨後表情略顯尷尬。


    “見過黨大夫。”樓令問候致意。


    之前,郤至就說過潘黨也在這一次出征之列,倒是養由基並沒有出征。


    養由基已經變成楚君的專業保鏢,隻有楚國之君出征的時候,養由基才能夠得到隨同出征的機會。至少暫時是這樣子的。


    楚國那邊來了兩百多人,隨同的二十來乘車輛停在山腳。


    會是潘黨過來,大概是郤至沒有想到的事情。


    同理,潘黨一定沒有想到樓令也南下了。


    郤至出麵邀請潘黨進入營地,設下了酒宴進行款待,作為重要人物之一的樓令當然在場。


    “貴方難得南下,我們怎麽可能不好好招待呢?”潘黨說這句話的時候,背景是一隊隊楚人搬運酒肉進入營地。


    酒是什麽酒,楚人介紹之前,晉人不會清楚。


    其實,哪怕是楚人介紹,晉人大概也就是聽過名字。


    “聽說楚人釀的酒很苦澀。”郤武悄悄對樓令說道。


    說起來,現如今列國的釀酒工藝大同小異,隻是可能由於取材與水源的關係,不同國家釀出來的酒,吃起來還真就不一樣。


    吃?對的,就是吃酒,而不是喝酒。


    因由是無論哪一種酒,它一定非常渾濁,糧食類的酒更是會稠密,酒自然也就是吃,不能算是喝的方式。


    楚人送來的肉,無一例外就是羊肉。


    對於羊的話,種類其實有點多,每一個地方養出來的羊,無論從肉的質量,又或是味道方麵,存在一定的區別。


    郤至看著一扇扇羊肉和一壇壇酒被搬運進入營地的時候,嘴角控製不住一直抽搐。


    那當然是楚人的一種炫耀方式,大概就是:你們瞅瞅,好好看看,俺們出征還能夠有這種條件,平時的小日子就過得更美了。


    晉人還真就被楚人給裝到了。


    晉軍出征也會攜帶牛、羊,數量方麵也不會少,問題是晉人過慣了苦日子,自己宰殺來吃都要定時定量,送人反正不會數十上百隻了去送。


    至於酒?晉國還真就沒有專門釀酒的家族,每一個家族釀酒也是夠用就好,更多的糧食隻會囤著。


    曾經有一段時期,晉國合謀團夥作案,大肆從齊國采購各種酒,時間維持了三年之久。


    那是在學管夷吾對楚國發動的經濟戰手段,結果管夷吾逝世不到六十年的時間,齊國被晉國成功實施經濟戰了。


    隻是……,六十年其實也挺久,以當前人們的平均壽命,大概就是曆經三代人的更迭?


    郤至當然不會用楚人送來的肉和酒去進行招待,取用的是從晉國帶來的物資。


    “你們宰殺牛,殺得真隨意。”潘黨當然知道中原……,包括晉國在內,農耕用得最多的是馬,不是牛。


    關於這一點,楚人理解,隻是仍舊覺得可惜。


    當前的農耕,有一個天大的事實就是用馬耕作遠比用牛更好驅使。


    畢竟,牛穿鼻的技術還沒有出現,並且使用牛耕作的地方大多集中在南方,甚至南方能夠用牛耕作的人極少,牛就是還未曆經良好的馴化,每年牛發狂再踐踏而死的農夫不算多,隻是真的也不能說少。


    那是事實,封建時代人力耕作,遠超使用畜力,曆朝曆代皆是。


    馬就不一樣了。


    由於太多用到馬的地方,研究驅使馬的人絕對比研究驅使牛的人更多,使用在馬的一些“套裝”也遠比用在牛身上更先進。


    樓令與郤至對視了一眼,突然間發現跟楚人,好像……沒什麽話題可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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