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證明郤至的猜測對了。


    遠在“絳”的晉國高層進行商議,得出的結論是晉國需要休養生息,暫時並不適合與任何一個國家爆發大戰。


    那麽,能夠料到晉國在“邲之戰”蒙受了極為慘重的損失,以至於兩年多的時間過去,晉國的大多數家族還沒有緩過氣來。


    前線的晉軍卻是不能說撤軍就撤軍,起碼不能有任何讓人生出晉軍是狼狽而逃的想法。


    在廟堂的那種想法之下,樓令所在的部隊一段時間內還是要待在晉國的西部。


    後麵郤至的部隊和魏氏所部、旬氏所部在“輔氏”會師,重新進行編製再開拔到洛水的東岸,與挪動了位置的秦軍隔著洛水對峙。


    “能射中那人嗎?”郤至抬手指向正在渡河的小舟,說的應該是一個身穿甲胄站立的人。


    樓令目測了一下距離,觀察了一下風向與風速,隨後動作利索地持弓搭箭,再挽弓使用拋射的方式射出箭矢。


    他們所站立的位置距離河麵的小舟約是一百米左右,箭矢先高高地飛起,破開風牆再順著“彈道”落下,準確地命中站在小舟前麵的那個秦人,還是命中額頭再貫穿後頸部的方式。


    在樓令挽弓射箭的時候,秦人其實已經看到了。


    隻不過,秦人可能是認為距離足夠遠,再來是江麵的風很強勁,不認為樓令能夠射得中,尤其是他們看到樓令射箭的朝向根本不是指向自己,以至於沒有生出警惕之心。


    其實,郤至剛才看到樓令不是瞄準秦人射箭也詫異,源於地位帶來的驕傲,沒有第一時間說點什麽而已。


    結果是什麽?除了樓令有信心之外,其餘的晉人或秦人都以為是在瞎胡射,偏偏站在小舟前麵的那個秦人被射中,死狀還挺慘的。


    “你……”郤至剛才有多麽不以為意,看到結果之後就有多麽驚訝:“往那射,怎麽箭拐過去……”


    樓令隻說道:“已殺秦人。”


    什麽叫往哪射又拐,無非就是算清楚“彈道”這玩意而已。


    當然了,古人並非不知道風勢對射出箭矢準確度的影響,隻是他們沒有相關的知識來支撐進行計算。


    目前有一個人掌握了關於射箭的高超技巧,這人叫養由基。他是所有人公認的第一神射手,甚至於連在比試中敗給他都屬於一種榮譽。


    為什麽連輸了都有榮譽?因為可以與養由基同台競技,本身就代表著實力足夠。


    樓令才不會跟郤至解釋什麽叫作“彈道”之類,不是為了裝深沉,也不純粹是不想散播知識,主要是想解釋清楚太麻煩了。


    任何一套理論,它都是建立在無數的基礎知識之上。例如想要解釋“彈道”是什麽,聽者要先搞明白“軌跡”是什麽,解釋“軌跡”是什麽又將涉及很多種類的知識。


    另外一點,樓令也不完全是依靠掌握知識在支撐百發百中。


    射箭這種事情跟熱兵器的打槍一樣,說白了就是跟手感扯得上關係,覺得射了就一定能射中,射出去還真的就給射中了,幾乎就是與任何科學都無關,牽扯到了玄學的層麵。


    河麵上的小舟在調頭。


    被射死的秦人摔到水裏之後,屍體沒有沉下去,浮在水麵上被衝著迴去了西岸擱淺在河灘。


    河麵的寬度應該超過兩百米。這種距離互相遙望,視力稍微差一些的人看來已經是一片模糊,隻有視力足夠好的人才能看得明晰。


    樓令看到的是秦人撿迴了被射死那人的屍體,他們正在檢查樓令射出去的箭矢。


    可能很多人不相信,問題在於就是一個事實,也就是當前的箭真的很難製作得多麽精良,乃至於保證箭杆的筆直都極難辦到。


    為什麽呢?因為很多的木工工具還沒有被發明出來!


    有那麽一個傳說,講的是楚國費了很大的勁才打造出三支近乎完美的箭矢,平時供奉在宗廟裏麵,戰時由楚國之君攜帶,到了要讓養由基出戰的時候,製作得近乎完美的箭矢才臨時交給養由基來使用。


    那是什麽箭?就是工匠花了很大心思,反複拿合適的木頭製作,很艱難才製造出三支箭杆筆直的箭來。也就是說,箭杆是木頭,不是蘆葦,更不是竹子,木頭的箭杆其實也是射程遠和增加穿透力最高的那一款了。


    樓令使用的就是木頭製作成箭杆的款式,等於說做木工的一些工具也在老樓家被製作了出來,並且已經在投入使用了。


    其實,樓令很希望用全金屬的箭矢,現實的是沒有一張弓可以來使用全金屬材質的箭矢。


    樓令可以製作出一些工具的原因是擁有該類的知識儲備,本身不懂的知識卻是無法憑空掌握,比如製作弓的技術。


    那些秦人丟下同伴的屍體離開了,走時帶走了樓令射出去的那一支箭。


    郤至之前從郤武那裏聽到了不少關於樓令的事情,今天讓樓令射箭不是完全信了郤武對樓令的描述,一開始其實就是帶著看樂子的心情。


    隻不過,郤至在見識完樓令的射藝之後,尋樂子的想法消失得幹幹淨淨,變成用審視的目光在樓令身上打量。


    樓令知道郤至那種目光和表情是怎麽一迴事。


    在樓令第一次……,不對,不是在“蒲”城內的第一次見麵,那根本不算見麵,隻是樓令圍觀郤至而已。


    他們的第一次正式見麵是在某處營地,當時的郤至也用這種表情和眼神注視過樓令,看幾眼就沒有當迴事將視線挪開,算得上正式的交談也就一句。


    “迴吧。”郤至沒有多說什麽,招唿樓令一聲,自己則是走向了戰車。


    樓令在迴去軍營的路上與郤武同車。


    “看得出來,你已經正式入了世子的眼了。”郤武很為郤至開始正式審視樓令感到高興。


    郤至是什麽世子?他是郤鵲居的嫡子,而郤鵲居已經從郤氏別出,郤氏多了一個叫蒲氏的小宗,他自然就成了小宗的世子。


    郤至的堂兄郤錡是宗主的嫡子,因此郤錡就是郤氏的宗子。


    如果要正經稱唿的話,目下郤至其實應該喊蒲至。


    樓令對入了郤至的眼並沒有太濃烈的興奮或高興,乃至於已經想象到未來有無數的麻煩正在等著自己。


    不過,樓令也清楚除非是搬家,要不然自己沒有其它選擇。他本身就在郤至的治下,進入軍隊也歸於郤至的領導,想要獲得上進渠道,能夠爭取的就是被郤氏的某個大人物欣賞。


    “且先謀出路,獲得更高的爵位。其它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樓令如此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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