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入夏,夜風卻極冷。


    伴隨著張太嶽收到傳蜂鳥的消息,其父去世的消息也在以飛快的速度傳播開來,被越來越多的人知曉。


    無數人都在盯著這位當朝首輔,想知道他接下來會怎麽做。


    金陵,欽差行轅。


    “江陵縣那邊還有其他消息傳來嗎?好端端的,人怎麽可能突然死了?”


    楊凡一邊問,一邊走進欽差行轅。


    作為東廠的刑官,雖然因為十二刑官製的出現,權位被削,可也能夠接觸到東廠內不少的機密信息了。


    劉軍成在旁邊趕緊迴答:“隨張文明的死訊一並傳至朝廷的,還有一封仵作查驗記錄,說是年老體衰,剛巧趕上了……”


    “剛巧趕上了?”


    楊凡嗤笑一聲,“你會相信?”


    “……”


    這下子,劉軍成不說話了。


    因為,他也是不信的。


    誰讓陛下重啟《大誥》,又起複張太嶽擔任內閣首輔,主持改革變法以來,實在是傷害到了太多人的利益了呢。


    這次張太嶽受命巡視天下,卻直直的朝著南方而來,其意圖昭然若揭——就是要坐鎮金陵,壓服整個東南豪族,徹底落實改革變法。.


    畢竟金陵乃是舊都所在,豪族門閥的關係盤根錯節,勳貴世族盤踞,一旦改革,牽扯的利益何其巨大?


    此事除他之外,幾乎無人可為。


    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其父張文明卻突然去世,如何能不令人生疑?


    “大人,那我們現在要怎麽做?”


    劉軍成低聲詢問道。


    “等!”


    楊凡目光深邃,“傳咱家命令,所有東廠所屬,包括戰部一眾供奉,全部出動,咱家要隨時掌握金陵城內的一切風吹草動!”


    在他看來,利益之爭從古至今都未斷絕,可這般殺人父母,禍及家人的手段,無疑是突破了底線。


    更何況,張太嶽要是不來了,他還怎麽去孝陵祭掃呢?


    頓了頓,楊凡繼續吩咐道:“順道命人仔細查一查,哪家人在這段時間離開了金陵,前往了江陵縣。”


    “是!”


    劉軍成臉色一肅。


    他自然從楊凡的話語裏聽出了森然的殺機。


    而江陵縣,正是張太嶽的老家。


    徐家。


    砰。


    徐階猛地按在石桌上,石桌瞬間四分五裂,他就如同一頭幹瘦的獅子,豁然站了起來,神色裏充斥厲色。


    “怎麽會如此!”


    他是了解張太嶽的。


    兩人到底是有師生之誼,他對於自己這個學生,卻是了解的很,其人素有主見,誌性更是堅忍。


    一旁的徐璠看到父親如此動怒,連忙勸說道:“父親,您身體不好,快請息怒,不要氣壞了身子。此事說不定隻是個巧合……”


    然而,他的話剛說一半,就看到了徐階冰冷如刀的眼眸,這番話便徹底說不下去了。


    “你可有牽扯此事?”


    徐階的聲音宛如來自深淵一般。


    徐璠心中一凜,連忙道:“父親說的哪裏話?太嶽是您的學生,也是我的兄長,我如何能做這種事?”


    “哼!沒有最好!”


    徐階神色微微一鬆,目光看向了這無邊長夜,“禍事,真的要來了。”


    若無這事,恐怕張太嶽的手段還會溫和點。


    可既然出了這檔子事,以張太嶽的為人,恐怕整個金陵,不,整個江南之地都要遭殃!注定人頭滾滾,流血漂櫓!


    很明顯,徐階篤定了張太嶽會成功奪情,而且會繼續推進改革。


    “禍事?”


    徐璠不理解。


    徐階目光瞥了他一眼,歎息道:“那群人,把太嶽激怒了啊!太嶽者,豈會被他們這等手段所阻?”


    神都,太和殿。


    文武臣工位列左右,甚至連世勳世祿的勳貴竟然也上朝來。


    高踞禦案後麵的朱高烈身披袞服,頭戴翼善冠,神色平靜無波,可底下眾人的神態變化卻一覽無餘。


    此次朝會的目的自然隻有一個,那就是張太嶽是否要按照祖製,丁憂守製。


    “那就議一議吧。”


    朱高烈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而他的手邊則是張太嶽上書丁憂的折子。


    場麵略顯沉默。


    隔了好一會兒,才有一個官員站出來,朗聲說道:“臣以為,太祖以孝治天下,此乃禮法祖製,任何人皆不可例外。”


    見到有人開口,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張太嶽肩負改革大事,事關家國社稷,如何能在此時離開?到時,改革勢必半途而廢!而以往亦有奪情先例,臣叩請陛下循舊例奪情!”


    “沒錯,改革事大,可酌情沿襲舊例!請陛下明鑒!”


    然而,一個翰林卻站了出來,其身份卻是特殊,乃是張太嶽的學生,名為趙賢。


    隻見他一臉慷慨之色,邁步而出,大聲說道:“改革雖事大,然而離了張太嶽,就真會前功盡棄嗎?今日死的是張文明,明日若死的是張太嶽,那大明的改革難道就要止步不前了嗎?”


    頓了頓,他繼續說道,“臣以為,孝道乃人倫大道!生時不盡孝,死後不丁憂,如此不尊孝道者,當真能忠於君父乎?不忠不孝者,又與禽獸何異?”


    “張太嶽乃是微臣的老師,微臣相信老師在這個時候,必然會選擇迴鄉,盡人倫孝道,叩請陛下成全!”


    轟!


    此言一出,不少人對其怒目而視。


    本以為此人是張太嶽學生,會站在張太嶽一邊,沒想到竟突然出此言!


    受其鼓舞,立馬又有人站出來。


    “臣亦是此意,丁憂守製乃是祖製,雖有奪情舊例,卻是在朝堂無人可用時的手段!可如今滿朝臣工,皆為國之棟梁,豈有離了張太嶽,改革便無法繼續的道理?臣以為當成全張太嶽之人倫孝道,準其丁憂!”


    一時間,朝堂內的爭論越發激烈起來。


    場麵幾乎要失控。


    “朕乏了,此事改日再議。”


    一直不開口的朱高烈終於開口,群臣隻好停下議論,退下殿去。


    不過,東廠外首,賈時安卻並未離去,依舊站在原地。


    “張文明的死可查清楚原因了?”


    朱高烈看向他。


    賈時安正色說道:“迴稟陛下,張文明的死,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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