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對於嶽雅來說,那最初的幸福和新奇勁很快就過去了,但這與感情無關。那是因為搬到這裏來之後,她經常失眠,她不是睡不著,,而是被莫名的吵醒了。吵醒她的不是嘈雜的音樂和吵鬧聲,而是一個小孩的哭聲―――那哭聲聽起來很是蒼白無力,但卻能穿透層層阻隔,直傳到她的耳朵裏。有時,她甚至覺得根本沒有聲音,但腦子裏還是知道那個小孩在哭,哭聲從她自己的心裏傳出,響徹整個夜空。

    最初的幾天,嶽雅想,可能是公寓裏哪家住了帶小孩的夫婦吧,人家也不容易,隻得體諒些。但老這樣可不行,她不得不去找公寓的保安詢問。人家卻說,這裏住的都是學生和單身的打工族,根本沒有哪家是帶小孩的。可是嶽雅明明是聽到了那些哭聲,擾得她不得安寧,於是隻得哀求保安能查個明白,還她一個清靜的生活空間。迴去的路上,她想到保安那份肯定的態度,拍著胸脯保證說不可能住進了帶小孩的夫婦,不明白這其中到底是怎麽迴事,心裏也開始無端的猜疑起來。

    可是找公寓的保安看來是一點用都沒有,好幾天過去了,根本沒人向她交待這事的結果。不僅如此,那讓人心煩意亂的騷擾也始終沒有停過。這不,那可憐的小家夥又開始哭了,聲音好像就在附近,或是房子的某個角落。嶽雅覺得自己是剛剛才睡著,就被吵醒了,她實在受不了這種折磨了,現在可能是夜裏二三點鍾吧,全世界的人都在享受甜美的睡眠,隻有她一個人在黑暗中被叫醒著。今夜的聲音聽起來特別淒慘,讓人聯想到謀殺、鬼魅和墳墓,讓人毛骨悚然。嶽雅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可能是因為黑夜,她特別怕黑。難道到時候公寓裏隻有她聽到了這個聲音嗎?難道這聲音是專門追隨她而來的嗎?想到這裏,她感到全身發悚,這是一種說不出的孤單感,伴隨著被孤立、被拋棄的錯覺,推倒了她心裏安全的防線。她覺得開始害怕了,不得不推醒了身邊的何杉。

    “怎麽了?你沒睡著啊?”何杉翻了個身,迷迷糊糊應和著,接著好像又要睡著了。

    “不是,我害怕,我老聽見一個小孩的哭聲,煩死了。”嶽雅悄悄的說,生怕被那個小孩聽到了一樣。

    “沒事,可能是誰家的吧,別管了,乖,睡吧。”何杉太困了,今天他去了工地,迴到公司後又忙到晚上九點多,最後還被王曉雲硬拉著去喝了幾杯酒才迴來。剛剛睡得正沉呢,可想而知是不那麽容易被叫醒的。

    “這公寓裏沒有哪家帶小孩的,前幾天我去問過保安了。而且,而且你不覺得這聲音好像就離我們很近嗎?”嶽雅沒有放棄經,她壓低了聲音繼續說。

    他無語,好像是睡著了,根本沒有聽見嶽雅說的話。

    “喂,你別睡呀,我好害怕,要不你陪我去走廊看看?”嶽雅使勁搖著何杉的身體,好幫他快點清醒過來。

    “嶽雅,別折騰了,好嗎?我明天還得早起呢,要趕去平穀那邊的新工地。”何杉翻過身,對著嶽雅又安慰著說:“別怕,這有什麽好怕的。睡吧。”說著,伸過一隻手來,搭在嶽雅的身上。

    嶽雅一股蠻勁湧上心頭:你有本事吵,我就有本事找到你。今天她一定要看看,是到底哪家帶著小孩,這麽沒有公德心,半夜裏孩子總這樣吵也不管管,況且,那孩子的哭聲聽起來一點都不可愛,跟鬼哭似的。她騰地一下坐起來,對著身邊的何杉說:“那我自己去好了!何杉,你可千萬別睡著了啊。我把門敞著呢。”

    “嗯―――”何杉哼哼一聲,算是答應了。

    嶽雅以前也幹過這樣的事,天氣太熱的時候,她就經常在夜裏跑到外麵納涼。其實公寓裏的環境還算不錯,綠草殷殷、小樹成行,不少的空地上還安設有石桌、石椅、石凳,白天就有很多人圍在那裏玩耍,有時候嶽雅下班迴來,還看到有人將一處小桌變成聚餐的勝地,男男女女圍在一起吃著喝著鬧著,很有意思。夜裏,那些地方就變成情侶的溫室,他們依偎在一起說著悄悄話,講著愛情語,一副坐擁至高幸福的姿態。當然,公寓外麵的場地上,經常也出現那樣一群人,他們日夜顛倒、“黑白不分”,白天睡覺,不務業夜,晚上就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或是席地而坐,在草坪上交流休閑心得;或是圍在石桌旁,吃喝戲鬧、猜拳鬥酒,特別是晴朗的周末夜晚,當你踏入這個由快樂和自由組成的國度,不得不打心眼裏開始讚歎人生。

    這所公寓還是具有一定規模的,普通套間一共有十二棟,豪華套間有八棟。像嶽雅住的這種普通套間,其構造基本還是屬於筒子樓式的平房,一條走廊進來,兩邊各十五個套間,整齊的對門式,每個套間裏都有一間臥室一間小廳,而且還自帶衛生間,很像樓房的一居室。嶽雅說完整的家就應該是這個樣子,這也是他們當初看中這裏的原因。

    嶽雅起身穿著拖鞋下了地,她穿過臥室,走出房門,讓大門開著,來到走廊裏。今天不是周末,走廊裏卻有些過於安靜了,那些平常不分晝夜打通宵遊戲的,不論場合吹拉彈唱搞音樂的,都跟約好了似的,集體不出聲了。嶽雅一踏出門外就不禁打了個冷顫。站在這裏感受整個公寓的寧靜,確實不是一件讓人身心愉悅的事情。嶽雅往兩頭看了看,此時的走廊是亮堂堂的,每隔一二米的樣子,都高高地在房頂上安置了一盞日光燈。筆直的走廊裏,每個單間的門都緊鎖著,就好像嶽雅是突然出現的惡魔,所有人都嚇得關門閉戶,再也不敢出來似的。

    她把身上的睡衣攏了攏,抱緊雙臂,想到自己跑出來的任務,可不是跟這走廊叫板的,她要尋找那戶討厭的人家,跟他們講講這半夜老叫孩子哭的事情。認真分辨了哭聲傳來的方向,她發現那聲音仍在斷斷續續的,好像是從盡頭的三十號那邊傳來的。嶽雅他們住在六號,基本上一個頭一個尾,離那哭聲還有一段距離。嶽雅想了想,這麽遠的距離傳來的聲音,她睡覺都能聽見,那住在隔壁左右的不是更沒法安寧了嗎?說不定早已有人去理論過。可這不是白說了嗎?一定作用都沒起,她覺得自己應該略帶怒氣的去敲那家的房門,然後告訴他們一定要把孩子看好,不要再影響到別人的休息。不裝得兇悍點,可能沒有什麽威懾力呢。

    作好了準備,於是她向目標走了過去。空蕩的走廊裏馬上響起了嶽雅拖鞋的“噠噠”聲。

    噠噠――噠噠――噠噠--

    跟嶽雅的心跳聲幾乎一致了。

    不對,還有一種聲音,是噠―――噠―――噠―――,跟嶽雅腳步的節奏聲有些不一樣,沒有自己的那種拖鞋擦地的聲音。嶽雅的心跳“嗖”的一下停頓了,雙腳也跟著立在原地一動不動。

    大概有十秒鍾的間候,嶽雅定在那裏,屏住唿吸,腦子裏馬上得出一個結論:有人跟蹤!可剛才出門的時候明明看了一下,整個走廊裏一個人也沒有啊,這個人是什麽時候冒出來的呢?而且現在這裏有幾十盞燈照著,不會有壞人那麽大膽吧?但是這可是淩晨兩三點鍾,在一個空無一人的走廊裏,有人跟在你的身後,在還不知道“他”想做什麽的時候,你說你怕不怕。嶽雅覺得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這時,那清晰的哭聲又響起來了,在嶽雅的前方,用一種接近歡快的語調呻吟著,似乎在嘲笑自己無端的恐懼。她用力的甩甩頭,快步向前走去。

    噠噠――噠噠――噠噠--,這是嶽雅自己的腳步聲。

    噠――噠――噠--,這是跟蹤者的腳步聲。

    那人就在她的身後!

    嶽雅起步,“他”就跟著走;嶽雅剛才停了下來,“他”也站在原地不動了。“他”的腳步很輕,輕得隻發出一個聲音。很明顯,當嶽雅重新邁開步子的時候,“他”緊緊的跟了上來,距離嶽雅越來越近。

    嶽雅不敢往迴看,她怕一迴頭正好與跟蹤者撞個滿懷。據說人在幹壞事的時候最怕的就是有人認出他們,萬一發生這種情況,隻會激怒他們做出更可怕的行為。所以嶽雅告訴自己:千萬不能迴頭,往前走!走到有人的地方去!

    她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這一對對的房間號從她的感覺中不斷後退。可就是一條幾十米的走廊,她卻走了這麽久。現在她要趕在那人追上之前,衝到三十號去敲門,那扇門裏一定有沒睡著的人,有個小孩這麽吵,怎麽會睡得著?嶽雅一邊走著,腦子飛快的想著對策,萬一人家一時半會不開門那就糟了,還是直接走出這條走廊好了。因為每條走廊的盡頭都沒有門,可以直接通到外麵的空地上,空地上興許還有夜聊的情侶,隻要有人影她就會得救。嶽雅打定了主意,簡直是小跑起來,就在她要跨出走廊的刹那,她經過三十號的房門前,整扇門麵貼了一塊巨大的鏡子。她眼角的餘光不僅從鏡麵裏看到了自己,也看到了身後的跟蹤者。嶽雅的腳在這時不聽使喚的定住了,一步也無法挪動。此時那個人影就在她的身後,跟她的距離不過十步之遙。確切的說,那是個女人的身影,“她”穿著乳白色的睡袍,好像醫院裏病號穿的那種,腦袋搭拉著,長長的頭發完全遮住了臉,散向胸前。嶽雅本能的想唿喊,可是喉嚨好像被什麽東西卡住了,完全喊不出聲來。她此時隻能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不然就會在下一秒鍾窒息而死。然後她打個了冷顫,全身一哆嗦,腳下一涼,一個踉蹌從走廊的盡頭摔了出去,撲倒在公寓的草地上。

    就好像衝破了一層看不見的網,她逃離了那個被施了魔法的結界。料定那人不會再跟來了,撲倒的瞬間,嶽雅感受到了公寓外溫熱的氣息,她知道危險已經解除了,於是支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迴頭再向走廊望去,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隻是走廊中間的某一盞日光燈突然壞掉了,閃爍不停。嶽雅站在草地上,一陣微風吹來,她才發現自己剛才因為緊張已經滿身是汗了,被晚風這麽一吹,徒增了些許的涼意。一種模糊的詭異氣氛、一股難言的壓迫情緒讓她立刻恢複了清醒,張開嘴大聲唿喚著何杉。

    也許是由於驚嚇吧,嶽雅被何杉接迴來時,顯得狼狽不堪。她身上的衣服在摔倒的時候,都弄髒了,頭發被汗水浸濕了,搭在額前,她的臉色蒼白,手腳冰涼,整個人都失去力氣一樣。何杉給她洗了個熱水澡,這才抱她躺到了床上。在何杉的懷抱中,嶽雅很快就睡著了,可是她的唿吸並不流暢,她的身體不停的抖動,雙拳緊握,眉頭緊鎖,眼皮緊張的跳動著,她的嘴巴一次次微微張開,一次次又慢慢的合上,似乎在述說著什麽。

    迷迷糊糊中,嶽雅又聽到了那個小孩的哭聲。真該死,他怎麽又哭了?這迴跟從前不一樣,這聲音很近很近,近得好像就是從她們家的衛生間裏傳出的,不對,也許是小客廳。因為天熱,臥室的門一直是敞著的,所以這聲音從小客廳傳來,讓人聽著如此的清晰。嶽雅此時哪裏還睡得著啊,她聚精會神的聽著,發現這聲音又不像是在小客廳,而是近得好像就從她的床底發出一般。這個念頭一閃過,嶽雅嚇得可不輕。她從半睡中醒來,以最快的速度按亮了配在雙人床上的電燈。溫柔的黃色燈光暖暖的,一下子驅走了所有的恐懼。嶽雅睜大了眼睛,把簡易的天花板四周都察看了一遍,什麽也沒有。奇怪的是,開燈的瞬間,那哭聲好像也被按停了一樣,嘎然而止。

    就這樣靜靜的躺著,看著,等著,一切都恢複了美好和安寧。何杉就在旁邊,他的鼻息撲到嶽雅的額頭上,也將力量和勇氣一並唿了出來,籠罩了四周。

    嶽雅總算安心了。她想到自己之前去走廊的那一趟,應該也算得上是虛驚一場吧,幸好沒有受到什麽傷害,隻是撲倒的時候膝蓋蹭破了一點皮,而何杉也在她唿喊的第一時間裏衝了出來,一把抱起了趴在地上的她。他的雙臂是那樣有力,眼神中蹦射的關切之情,足以讓每個女孩為之感動。想到這些,什麽恐懼、憂慮都被拋在了腦後,嶽雅將心放進幸福的搖籃,終於安然入睡了。

    二

    一年前,二十二歲的嶽雅開始感受什麽是真正的幸福生活。她從大學校園裏走了出來,順利的在一個電腦公司裏找到一份文職的工作,對於她來說,已經覺得很幸運了,好像這樣就可以在諾大的北京城立足一樣。沒想到老天特別挺眷顧她,在工作後的不久,她就收獲了一份珍貴的愛情。何杉,就是現在躺在她身邊的這個大男孩,從高中的同桌到大學的同窗,他們熟悉了多年卻一直保持著友好的距離。某一天,他別有用心的與她相邀出遊,卻趁其不備的吻了她,於是他們就順理成章的成為了戀人。不久後,他們來到了這裏,開始了新的生活。就是在這個遠離市區,叫做東北旺的地方,他們找到了屬於自己的愛巢,一棟學生公寓 ,裏麵設施齊全,外麵交通方便,房租還特別便宜,從此生活像蜜一樣,把兩個人團團裹住。

    想到這些幸運的事,嶽雅覺得真的應該禱告了,她要向上天表達虔誠的謝意,因為她得到的實在太多了。

    隱約中,她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床底,在最靠裏的角落裏,放著一個嬰兒的繈褓。嶽雅使勁的睜大眼睛,看到繈褓中居然有一個嬰孩。嬰孩的臉色肯定不好,因為他正痛苦的呻吟著,聲音很輕,每哭一聲就得停下來大口的喘氣,嶽雅覺得他一定個馬上就要斷氣的孩子,是誰這麽殘忍的扔掉了他,還把他放在自己的床底下?嬰孩的那雙眼睛,跟他虛弱的身體極不相稱,眼神中透著巨大的怨恨,眼球奮力的睜著,就快要從眼眶中噴射出來。嬰孩用他惡毒的眼神,穿過厚厚的床墊敲擊著嶽雅的後背,就像無數根鋼針,要紮進她的脊梁一樣。嶽雅渾身戰栗。她受不了那兇狠的眼神,她要遠遠的離開這個嬰孩,她翻身下床,奔出門外。

    走廊裏燈火通明,卻寂靜得接近死亡。盡頭某個房間的門口,有一個女人的背影,頭發好長,穿著乳白色的睡袍,也許是一件寬大的連衣裙吧,身體裏顯得空蕩蕩的,異常單薄,衣服好像是掛在一根竹竿上。天啊,嶽雅看清了,那裙擺下真的沒有腳,隻有一截鮮紅的木棍露出來。嶽雅馬上想起曾經跟蹤自己的腳步聲,“噠――噠――噠--”,一下一下,隻有一個單音節,難道說是她?那背影可能聽到了嶽雅剛才的開門聲,她這會兒正慢慢的準備轉過身來。嶽雅害怕極了,她害怕那人轉過來時,她會看見一張可怕的臉。她不要看,於是不自覺的低下了頭。視線落在地麵上,嶽雅發現地麵上殷紅一片,分明是血!是那人身體裏的血,此時正順著那一截木棍往下流,把露出的半截木棍都染紅了。鮮血一直流著,流到地麵上,剖開地麵,形成一條鮮紅刺眼的軟劍,緩緩的向自己刺來。嶽雅無法移動,不敢唿吸,胸口刺痛得厲害,腦袋裏嗡嗡作響,當那鮮紅的軟劍直衝向自己,快要刺入嶽雅的身體時,她聽到“嘭”的一聲,那再也憋不住的肺終於炸開了,跟著身體變成無數個碎片,嘩啦啦的撒落了一地。

    嶽雅猛的從睡夢中驚醒,她發現自己仍然躺在床上,臉上不知是淚還是汗,濕濕的。等迴過神來,她確信自己之前不過是做了一場惡夢,可是那爆炸的聲音、唏哩嘩啦碎片落地的聲音,都太真實了,一點都不像是做夢。這時外麵的走廊裏傳來嘈雜的人聲,天早亮透了,可是對於這裏都不習慣早起的住戶,在天剛亮時能一下聚集這麽多人,一定是出了非常特別的事情。難道是?嶽雅趕忙起身,也打算來到走廊去探個究竟。

    所有人都匯集在了三十號房門口,嶽雅看到那門口的地上散了很多的玻璃碎片,就知道一定是昨天看到的那家,他們貼在門麵上的鏡子碎了?怎麽迴事?

    “一大早的,玩什麽爆炸呀。”一個小夥子捋著亂發報怨著。

    “可能是我昨天玩cs不小心走火了,”一名裝酷的小子,邊說還邊伸出手指做個手槍的姿勢,接著抱拳給圍觀的人們作起揖來:“大家夥別介意啊!”周圍的人不禁哄堂大笑起來。似乎這才是最好的解釋吧,完了大家覺得也沒什麽意思,很快人群就散開了。

    隻有嶽雅,她呆若木雞的站在滿地碎片前,無法動彈。就在剛才那個夢裏,“嘭”的一聲,爆炸了,滿地的碎片,全是真的。到底這是她的夢,還是現實?嶽雅拍拍腦袋,她不願這麽不可思議了事情,急忙轉身迴到了屋裏。

    三

    公司裏最近都很忙,因為嶽雅的頂頭上司是整個生產部門的經理,也是這家公司管理層中的大梁,近段時間,他忙著籌劃讓公司進行iso9001認證的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據說在整個行業來說,目前進行這項工作,也屬於先驅者。嶽雅的工作本來就是經理助理,跟上司學習了一段時間,工作也漸漸得心應手了。她年輕漂亮,工作上又能吃苦,所以整個部門的同事都很喜歡她。加上最近經理忙著做大事去了,所以實際上生產部的主要工作,都由嶽雅代替經理來完成。這下,嶽雅一下子成了有某種權力的人物了,雖然隻是臨時的,但對嶽雅來說也是難得的殊榮。

    上午的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午餐的時間到了。生產部是流水作業,流水線不能停,所以大家都是輪流著去就餐。公司的地點離飲食街還有一段距離,可規定的就餐時間有限,所以走遠了不太方便。很多員工就自己帶好午餐到公司裏吃。反正公司本來就有一個供員工就餐的小客廳,吃飯的時候,同事們聚在一起說說話,聊聊天,也是挺好的。

    嶽雅雖然昨天折騰了一夜沒有睡好,早上起來,還是自己做了飯菜帶來。這會兒她走進飯廳,才發現裏麵已經有不少人了,大家說說笑笑的,好不熱鬧。嶽雅走到庫房田姐身邊坐下,田姐是庫房的大姐大,平時待自己就像是親妹妹一樣。這位老北京大姐最受歡迎的就是啥都敢說,當然不是指打小報告之類的。她滿嘴都是毫無禁忌的奇聞異事。今天不知又要給大夥說點什麽呢。

    “就那天夜裏沒躲過,愣給抓了迴去,結果一擊就中!”田姐有聲有色的說,大家都笑得樂開了花似的。

    嶽雅呆呆的看了大家一眼,因為來遲了,她就聽到最後一句,所以還沒有明白田姐剛講的什麽故事呢。

    還是田姐眼尖,“喂,不說了,小孩在呢,別把人家給教壞了。”對大家擺了擺手。

    “怕什麽呀,越是小孩子,越是得讓她明白了,打預防針不好嗎?”高大姐湊了過來,曖昧的問道:“雅兒,知道你李姐今天幹嘛去了嗎?”

    嶽雅搖了搖頭,她倒是知道李姐今天請了請假,可具體為什麽,到是不清楚,再說,庫房的這幫大姐們,整天神神秘秘的,就嶽雅這點道行,肯定是弄不明白她們的套路的。

    田姐在身後扯了幾下高大姐的衣服,高大姐把手一擺,一本正經的說,:“去去去,今天誰也別想攔,都明白了嗎?我也真得好好給嶽雅上上課,你們誰要是攔我,我就跟誰急,都聽見了嗎?”然後粗胳膊抬起來,往四周繞著指了一圈。

    大家又是都樂了。

    “跟你說吧,你知道中國的基本國策是什麽嗎?得,你也甭迴答了,是計劃生育!知道了吧。你李姐她家兒子都上小學了,這你知道吧?可她生拉硬拽的,頭幾天愣是又搞出了人命,這不,今天給派出所逮去了。”

    嶽雅聽得高大姐這一席話,還是沒有迴過味來,她張著嘴,不解的說:“啊,那可怎麽辦?到底犯的什麽事呀?”

    所有人都被她的話逗樂了,嶽雅知道自己出了洋相,刷的一下臉都紅了。

    不是田姐善解人意,她坐了過來,小心對嶽雅說:“你李姐有小毛毛了,今天去醫院了。”

    這對剛經人事的嶽雅來說,可是個陌生又恐怖的話題,畢竟她還沒有經過呢。田姐的話音一落,嶽雅一口飯咽在喉嚨裏,嗆著馬上咳嗽起來。

    “瞧瞧,給人小姑娘嚇得,你行不行啊?”被搶了發言權的高姐不服氣了,“別聽她的啊,還怕我把小孩教壞,自己少整兩迴就算了作榜樣了。”說著拉著嶽雅硬是往旁邊挪了幾個位置,表示她才是好人呢。田姐一聽,端了飯盒就要衝過來,嚇得高姐嗷嗷的叫著往外躲。

    剛笑得噴飯的老周這迴端著個飯盒湊了過來。“喂,雅兒,今天吃什麽呢?喲這麽多好吃的,改明兒也給哥做一頓,成嗎?”他看著嶽雅的飯盒,故意大驚小怪的又瞅了瞅自己的,然後三下五去二將自己的午飯解決掉了,抹了抹嘴,衝著嶽雅曖昧的說:“你給哥做好吃的,哥給你講故事聽,你看行嗎?”嶽雅真是哭笑不得,這老周平時沒事,最大的愛好就是跟小姑娘開玩笑,嘴也特貧,不過在公司裏人緣倒還不錯。

    “話說那一迴,”老周自個就講開了,清了清嗓子。

    “少來了,又瞎編!”剛開了個頭,田姐就給堵了迴去。

    “沒,這迴要是編的,我就是孫子,這可是真事,有憑有據的真人,不信可以去查呀。我老周說話,從來不興不蒙人。”就這最後一句惹怒了眾人,大家都準備把飯盒集體扔過去了,老周不得不縮著腦袋吐了吐舌頭,接著講起了他的故事。

    這事其實說的就是那麽一個女人,她偷偷地將自己的孩子打掉,排在了自家的抽水馬桶裏,沒想到那流掉的孩子在陰間漸漸長大成人,最後從馬桶裏爬出來找她索命。故事其實聽起來就像是恐怖電影裏的情節,但被老周有聲有色的講出來,特別是他講到那個小孩子躲在馬桶裏,日夜啼哭,喊著媽媽,還有那個女人最後被良心和道義折磨得瘋掉了,整天穿著失去孩子時的那身睡衣,在深夜裏奔跑、哭泣。

    “那,那她最後到哪裏去了?”嶽雅用發抖的聲音問道。

    “她呀,那誰知道啊,她瘋了,不過人家都說,她總是半夜裏跑到懷孕的女人門前,又是哭又是叫的,告訴她們一定要保住孩子,興許她那天還跑到你們那裏去了,嶽雅,你可小心點。”老周說完還別有用心的望了嶽雅一眼,接著端起了飯盒,長歎一口氣,衝著大夥來了一句:“哎,中國的教育就得從娃娃抓起,這都晚了!”說完樂嗬嗬的走出了飯廳。

    大家也都沒拿老周和的話當迴事,紛紛說著“無聊”、“老套”的評語,也都一笑了之。

    一下午的時間不知道是怎麽過的,嶽雅就是覺得緊張,全身發冷。她一遍遍的去飲水機那裏打來開水捂在手心,然後不時驚恐的抬頭看看四周,辦公區裏的人很多,大家都在忙碌著,誰也沒有在意中午老周講的那個故事,唯獨嶽雅堅信那是真的,因為她分明就見過那個已經瘋掉的女人,在深夜裏,她穿著白色的睡衣,在公寓裏徘徊。

    六點鍾的時候,她給何杉打了電話,說是在車站等他一起迴家。因為何杉坐車就要經過她們公司,所以上下班他們都是同路。

    趕上下班的時間,車站裏人真是多,擠在人堆裏,嶽雅覺得舒服極了,全身特別的自在,她甚至盼著何杉能晚點來,今天就不要迴家好了。

    等了近兩個小時,何杉才急匆匆的趕來,一付準備挨罵的可憐樣。

    “嶽雅,對不起,你等很久了吧,我們公司今天………”

    “我知道了,沒事,我們走吧。”沒等他說完,嶽雅笑嘻嘻的迎過來,挽著他的胳膊。居然沒有一點生氣的表情,還高興的撒嬌一樣,望著何杉擠眉弄眼的。何杉一臉的疑惑,本來準備好的說詞一下子沒派上用場,自己反而不知如何應對了。

    “愣著幹嘛,迴家吧,我餓了。”嶽雅還是一副燦爛的表情。

    何杉不知道嶽雅昨晚經曆的事情,半夜裏做的惡夢,清晨看的熱鬧,白天聽的故事,這些對於嶽雅來說是那麽的恐怖,他也不知道嶽雅其實不想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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