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行其實已經很久沒瞧過那張照片了,一方麵是當時的那台相機像素有限且隻拍了個側影,所以看得再仔細也不能從裏麵找出更多有關那人的蛛絲馬跡,反而看得越多自己腦子裏的那張臉越模糊;另一方麵......拍下那張照片時的徐行剛從一段灰暗的日子走到下一段更加灰暗和迷茫的日子,所以他習慣性地總在情緒低沉的時候對著照片發呆。而這學期,在這種情況下宋暮雲壓根兒就不給他掏出照片自己一個人慢慢消化的機會。徐行不敢保證他每次都察覺到了自己的情緒變化,但的確次次都有他的出現。導致自己還沒來得及消沉,就被轉移走了注意力。忍不住歎了口氣,徐行搓了搓臉。開學第一天他還抱有宋暮雲和照片裏的人是同一個人的幻想,但在之後兩個人的相處當中,這種想法越來越淡。因為跟他本人身上的魅力來比,“他似乎跟自己記憶中的人有相似的地方”這一點微不足道。而現在現實突然告訴他,那不是幻想,那是事實。宋暮雲就是自己一直念念不忘的人。操。徐行瞬間感覺自己胳膊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宋暮雲發現今天的徐行經常走神,而且一走就是老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麽。眼看著他手裏的羊肉串要糊了,他伸手在對方眼前打了個響指,“想什麽呢。”徐行整個人都哆嗦了一下,連忙轉轉手腕給串兒翻身,然後盯著焦黑的那幾塊肉吸了口涼氣,“......”宋暮雲也看到了,樂著在他跟前兒蹲了下來,“待會兒喂富貴吧,隻要是肉他都不挑。”“用配大蒜嗎?”徐行隨口問了一句。宋暮雲愣了下,悶笑出聲,“別太缺德,”他頓了頓,“待會兒可以試試。”徐行笑著將手裏的羊肉串裝盤遞給他,“還想吃什麽?一塊兒烤了。”宋暮雲挑了兩串兒烤得焦黃的給他,“等過去把這些吃完的,到時候我來。”說完他挑挑眉。徐行忍不住“嘖”了一聲,“嫌棄我的手藝是吧,不敢再讓我烤了。”宋暮雲愣了,盯著掛在他鼻尖兒上的細汗有點牙癢癢,忍不住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是不是有病!”“撞折了可就真烤不了了。”徐行笑著說。宋暮雲撞完後也沒挪地方,就那麽跟他胳膊挨著胳膊往傘下走,雖然在這個天氣裏肉貼著肉有股特別黏糊的勁兒,但他卻覺得意外地舒服,也笑著小聲說:“沒事兒,秦的手法特嫻熟,開酒吧之前我經常建議他去擺攤兒賣燒烤,到時候讓他來。”徐行感受著胳膊上傳來的溫度,咬了咬牙才把躲開的衝動給壓下去。他看著在不遠處的傘下戴著墨鏡跟三個女生打牌的秦,笑了笑,“你也是挺會建議,人家老爸好歹一公司老總,不至於混成那樣。”宋暮雲撇撇嘴,“那你可想多了,他爸跟我爸的教育方式大差不差,可能會提供開小攤兒需要的資金,但不會直接扔給你一份工作。”他歎口氣,“要不是我學習好,估計我自己就是那個合夥人。”徐行忍不住扭頭看了看他。“嗯?”宋暮雲也看著他。徐行伸手扶住從他手裏慢慢斜下去的盤子,“想象不出來。”連坐在小攤兒上都讓人覺得很違和的一個人,他想象不出來真去擺攤兒會是一副什麽樣的畫麵。到時候顧客到底是奔著老板的手藝還是老板的姿色去的?倆人過去打了會兒牌,秦也不知道是不是手氣太背,連輸了好幾把,一怒之下狠拍了下大腿起身要去烤串兒。宋暮雲合上牌,攔住他,“我去吧,待會兒再換你。”秦有些奇怪地看著他,“以前也沒見你在幹活上這麽積極。”宋暮雲往嘴裏扔了顆葡萄,嚼了兩下後感覺甜美多汁,摘了一小串兒直接放徐行手裏,“甜的。”然後才對秦交待,“你帶著富貴去逛逛吧,他好幾年沒來過這種地兒了,再拍點兒照片。”在狗齡裏,八歲算得上是上了年紀了,所以他現在經常給富貴記錄。秦一時不知道對他剛才這一套動作做出什麽反應,張了張嘴後轉身也摘了顆葡萄吃了。嚼了嚼,嘖,的確挺甜。宋暮雲和徐行已經走遠了。秦看著他倆的背影,咂摸著嘴裏那股甜味兒,眼神突然一暗。咀嚼的動作也僵住,秦忍不住罵了句“操”,然後認命般地牽起了富貴的狗繩。沒走兩步,被身後的柳年叫住,秦還沒來得及迴頭,她已經追了上去,眼睛和吐著舌頭的富貴的一樣亮,“我也想去。”徐行覺得宋暮雲雖然不至於是那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但也是極少親自動手的,尤其是在做飯這方麵。沒想到串兒烤起來卻一套一套的。他站在一旁盯著他刷醬汁的手,忍不住問了一句:“你這手法是不是因為吃得多了看得多了就耳濡目染了?”宋暮雲忍不住看他一眼,給串兒翻了個麵兒,甩起來的醬汁沾在他的手指上,“想誇就直接誇。”徐行盯著那幾滴褐色褐色有點難受,想要開口問他需不需要紙,一隻手就懟到了自己麵前。宋暮雲擰著眉,一臉的難以忍受,“幫我擦一下。”烤爐裏不斷傳出油呲聲,徐行頓了頓,抽了張濕巾蓋他手上。宋暮雲忍不住挑了下眉,抬眼看著他。表情像是在說“這是在幹什麽?”。徐行接收到他的目光,垂在大腿邊的手指忍不住蹭蹭褲縫。等蹭走那股沒由來的酥麻感,他硬著頭皮稍弓下腰伸出了手。沾到宋暮雲手指上的醬料不多,隻有幾滴,所以手指與手指隔著一層算不上薄的濕潤布料相碰,徐行隔著濕巾按在他指側上的指腹稍用力一蹭就離開了,然後以同樣的流程擦下一滴。第一滴在食指指尖,第二滴在中指第二關節處,第三滴在無名指僅靠著指根的內側。如果在擦第一滴時徐行僅僅捏著濕巾在宋暮雲的指尖上蹭了一下,第三滴時就是握住了他整根手指。而是還半天沒擦幹淨。宋暮雲的指尖就抵在自己的手心裏,徐行怕他看出來自己的手在抖,不由得加大了力氣。然後手心就被撓了兩下。徐行感覺自己全身各處的神經都被他挑了起來,繃著臉抬眼。宋暮雲看著他,聲音挺低,“是打算要搓一層皮下來嗎?”你大爺。徐行在心裏暗罵一句,受不了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就狠命一通搓。宋暮雲一臉震驚地看著他,半天都沒反應過來。等徐行停下動作後,他都感覺自己的手被搓麻了。“你他媽……”宋暮雲蜷了蜷手指,“是在給我做康複訓練嗎?”“嗯,效果是不是很好?”徐行笑著團了團手裏把宋暮雲的手蹭了個遍的濕巾,然後探身越過他扔到那邊的垃圾桶裏。宋暮雲抬手在他身前攔了一下,“小心衣服被燎了……”倆人這個姿勢,他這話就等於是貼著徐行的胸口說的,後者還沒穩下來的心跳一下子變得更亂,頓時覺得果然人在頭腦發熱的情況下千萬不能輕舉妄動。明明繞一圈兒就能到的垃圾桶,他偏偏跟神誌不清一樣犯懶冒著把宋暮雲擁在懷裏、衣服下擺碰到烤爐的危險去夠。神經病吧操。就是裝逼投個籃也不至於這樣......徐行幾乎是跳到一旁的。宋暮雲有些疑惑地看著他,“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徐行轉身舒了口氣,拉了把椅子過來坐下,“你一般都從哪兒得出的這種結論?”“你不覺得你今天有點......”宋暮雲看著他,欲言又止。徐行再次驚訝於他的觀察力,然後“嘖”一聲,“蠢是吧?”宋暮雲笑了,“沒,就覺得有點笨笨的,還幼稚。”可愛。徐行收迴看著他的視線,沒出聲。宋暮雲說這種話不會有任何負擔,但自己聽著很有心理負擔。包括昨天他在圖書館的那一出。但是人最不能的就是自作多情,尤其對方還是宋暮雲,是跟小孩兒一樣敢愛敢恨、喜惡分明的一個人。明明隻是朋友,卻有那麽強的占有欲,還生氣生得那麽理直氣壯,嘖,真羨慕啊。“昨晚的氣消了嗎?”徐行試探地問了一句。宋暮雲真懷疑自己聽錯了,忍不住扭頭,“你再問一遍?”徐行看著他,半天後有些無奈地重複:“昨晚的氣消了嗎?”宋暮雲咬咬舌尖憋住笑,也不說“沒生氣”那種矯情話,一臉冷酷,“我以為你能憋著不問,讓這事兒就這麽過了。”徐行笑了,“你那樣兒就差把桌子掀了,我又不是瞎。”沒瞎還不知道說句軟話讓我留下!宋暮雲不爽地瞪著他,“瞎倒是沒瞎,就是啞了。”“......滾蛋。”徐行笑著踹了一腳他的椅子腿。說歸說,宋暮雲心裏暢快了挺多,“所以你也知道我生氣的原因?”徐行感覺兩個大男生說這些真夠別扭的,但還是點了點頭。宋暮雲挺意外,看著他,“那你說說。”簡直難以啟齒,徐行看著他,完全不知道怎麽開口。......不該把思維導圖給程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