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步月登雲


    在階級製度嚴厲的古代,言行舉止處處受製。


    商榷鋪開的攤子越大,越能感覺到身份上束手束腳。


    黃子胥把連匠人頭子在內的所有匠人都帶走了,一齊帶走的還有石山那邊的所有苦力。


    為此,縣令李信不得已出了份公函貼在城門處,言明並非強征役力,而是調配沿城修繕城牆,數月即迴。


    然即使這樣,也讓本地百姓好一通埋怨,若非李信為官期間無大疏漏,此次非出民亂不可。


    從商榷的窯口拉走了那麽多人,黃子胥也深表歉意。


    讓手下去周圍山上捉了幾窩野豕仔。


    也是他們運氣好,碰到的是剛剛成群的野豕,大豬隻有三、五頭,一群**圍追堵截了七天才把這群野豕拿下。


    大豬反抗的太厲害沒留活口,但是小豬都好好的,一共十三頭,都送到了源溪村。


    原本壘好的豬圈都用上了,幸好現在豬仔還小,倒勉強養得開。


    商榷選了一公兩母留做種豬,剩下十頭豬閹割後分圈養了起來。


    裏正家的老三商斛,桑諾家的幼弟桑捷和另一戶佃戶家的幼子高照,負責照看。


    另有李信派來的下等仆役二人,負責每天給豬煮食,喂食。


    這二人就住在豬圈旁搭起的草屋裏。


    看這架勢似是要守著豬圈過日子,也不知李信是怎麽和他們說的。


    ……


    天氣漸暖,地裏的麥苗也既將進入抽穗期,糞水也積攢的差不多了,可以追肥了。


    商榷把土肥的燒製方法告訴了薑令,讓他和裏正的次子商鬥一起負責教授大家如何燒土肥。


    從周邊的山上收集了些幹草和樹葉,混著泥土一起燜燒。


    燒土肥的第一天,衝天而起的濃煙吸引了半個村子的人。


    大家還以為是這邊哪家佃戶家著了火,提著水桶,端著水盆地往這邊趕。


    跑近了才看見裏正和薑令正守著一堆冒煙的土包說話呢。


    得知這是商榷教授的製肥法,也都不急著迴去,圍著這土包說話。


    有人問薑令可是要燒草灰。


    此時已經有人把草灰灑進田裏肥地了。


    薑令說這是樹葉、幹草和土燜燒,然後再淋上糞水,再堆在陰涼處,去火性,就可用。


    “土肥主要是掌握火侯,火不能太大,也不能太小。”薑令說道:“火太大燒出的不是土肥還易傷苗,火太小又容易熄滅,就這樣見煙不見火最好。”


    大家聽了都說這也太簡單了吧。


    薑令慫了慫肩,方法是簡單可農耕幾千年也沒人發現不是。


    有村民好心提醒道:“你這方法太奇怪,別折騰壞了莊稼。”


    薑令也明白這其中的厲害,說道:“燒製出來後會擇一塊田先試驗一下效果,有效果大家再用不遲。”


    第二天,眾人再過來時,薑令已在燒好的土包上澆了一遍糞水。


    被燒幹的土包浸透後,土壞看起來黑黝黝的,一看就是肥力很足的樣子。


    農家人也嫌棄髒臭,裏正蹲下,伸手抓了一把,入手鬆軟,又微微用力握了一下,沒有結成一團,點了點頭,說道:“確實是好肥料。”


    其他村人一聽頓時交頭接耳起來,沒想到這泥土和村葉隨意燒一燒就能燒出這麽好的肥料來。


    這得省下多少糞水啊。


    薑令也伸手抓了一把,說道:“剛燒出來的肥料,放上兩天去去火性,再用到田裏,免得傷了莊稼。”


    村人聽了忙點頭應了,表示皆聽到了。


    然後大家就圍著薑令,學習怎麽燒製這土肥。


    根本無須再等薑令劃田試驗什麽的。


    薑令得了商榷的交待,對此並不藏私,在一旁另起了幾堆,教大家燒製土肥。


    眾人得了這法子也不等,有手腳麻利地當天就尋了空地和了土包燒起土肥來。


    源溪村股股濃煙自然瞞不過周邊的村子。


    離的近的村子,有村民還擔心地跑過來探看。


    這土肥的法子自然就傳開了。


    李信上表府城,將燒土肥的法子寫在裏麵,表中寫明了發現此法的是俞城的秀才商榷。


    等到土肥的法子傳遍州郡時,商榷也等來盼望已久的秋闈。


    ……


    時隔數月,商榷再次來到府城。


    這次隨他來的是左晉明。


    兩人也沒用自家的馬車,而是在縣城的車行臨時雇了一輛。


    談好了接送的時間,帶著行李就出發了。


    這還是商榷首次單獨和左晉明在一起。


    自從商榷治好了薑令,左晉明就把自己定位在管家一職。


    雖然這管家要管的事實在是雜了一些,但這是都是暫時的。


    左晉明相信商榷能考中舉人,這樣就能多給他找些人手。


    甚至有些人他已經找好了,此時就在俞城。


    隻等商榷取得了舉人的功名,再讓他們現身。


    路上無聊,官道兩側不是農田就是樹林,實沒什麽好看的。


    商榷盯著左晉明看了好一會兒,覺得這個人真是有趣,平時總是一副萬事聽你的表象,但要是細品就能發現,他總是在試圖當家做主。


    就像這次,商榷本想讓小用跟著,卻被他給找理由給否了。


    堅決讓小用留在家裏,自己隨行。


    商榷開口問道:“你的那些朋友現在都幹什麽呢?”


    左晉明原也沒想瞞著商榷,聞言坦言相告,“有經營商賈的,有車行的把式,還有無田的農戶……都隱在俞城各處。”


    商榷好奇地歪著頭,看著他,“你究竟是幹什麽的?”


    他一直都好奇左晉明的來曆,世家之中也沒有左姓,商賈之間也無左氏一族,但左晉明好像什麽都會似的,比薑令還要靠譜些。


    左晉明似知他早晚會有這一問,答道:“我是薑令的嗣兄。”


    商榷腦中轟地一聲,壓低了聲音湊近他,問道:“薑令不是嫡長子嗎?”


    左晉明自嘲地笑了笑,“我的母親本是齊國宣王之女……”


    原來,炎王未繼位時,先炎王為他選定了齊國宣王之嫡女為妻。


    然婚後不久,齊國武王篡位成功,殺了齊宣王。


    當時先炎王的幾個兒子爭鬥的厲害,為了得到齊國支持,炎王另娶薑氏女為妻,殺了剛為他誕下嗣子的原配嫡妻。


    隻是薑氏心慈,不忍幼兒殞命,出麵保住了左晉明的性命。


    因其母居處為左光閣,故得左字為姓。


    當今大炎除了身處高位的幾位王室近宗,無一人知道當今炎王還有一位嗣子。


    左晉明自幼便被秘密養在宮外。


    此次薑氏出事,炎王縱然心中有疑,但無耐局勢已成,隻能順勢而為,這才任由左晉明帶走了薑令。


    商榷感覺這個雷比自己埋下的還要大。


    如果是漫畫,一定能看到自己額角的三道重重的黑線。


    “炎王明知事有不對,還殺了薑侯?”


    左晉明明白他的想法,“王權爭鬥向來如此,若非知道薑侯無辜,我也還不走薑令和手下的人。”


    商榷好奇地追問,“那你的人都是從哪來的,炎王不像是會任由你培養親信的樣子?”


    左晉明迴道:“我手裏的人都是當年從齊國逃出來的,我外祖的心腹之人。”


    商榷坐直身子,“那你不應姓左,而是應該姓楚,叫楚……”


    左晉明探身捂住他的嘴,在自己的唇間豎起一根手指,噓了一聲,指了指外邊駕車的人。


    商榷尷尬地吐了吐舌頭。


    不想,正舔在左晉明不及收加的掌心,兩人都是一顫。


    不約而同地轉開視線,一路無話。


    ……


    商榷和左晉明是在鄉試前一天趕到了府城,休憩了一夜。


    第二天天不亮商榷就來到貢院門前。


    鄉試也就是秋闈,由府、郡設場,因考期是在八月,故稱秋闈。


    每闈三場,每場三晝夜。由於中間要兩次換場,因此實際是九天七夜。


    分別於八月九日、十二日和十五日進行。


    以原主的身體狀況別說三場,能撐下一場就不錯了。


    商榷到是不懼這些。


    鄉試考中的稱舉人,俗稱孝廉,第一名稱解元。


    鄉試中舉叫乙榜,又叫乙科。


    放榜之時,正值桂花飄香,故又稱桂榜。


    此間,鄉試主考《國禮》和《鑒文》,略涉《禦》、《治》、《農令》等,還會考教《府樂》、《藝》、《工》等雜學方麵的內容。


    對這些書籍商榷均有涉及,不敢說盡通其意,但考個舉人想來是沒問題的。


    隻是這鄉試秋闈更像是現代社會的高考,來應考的都是有秀才功名,或被府學、郡學舉薦的學子。


    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再加人隨行的書童、親眷,著實是密密麻麻。


    商榷來的晚,俞城那邊今年除了他還有兩人參試,隻是人太多,也不知他們在何處。


    商榷跟他們也不熟,就沒太留心尋找,和左晉明站在外圍,等候開試。


    卯時一到,貢院門開。


    參加考試的學生依次排隊而入,商榷自左晉明手裏接過放著炊餅和水的食盒緩步走了過去。


    進貢院首先要驗明身份,再檢驗隨身之物。


    商榷出示的入試證明是戶冊。


    貢院這邊早就接到消息知道此人是由府學學生具名文書薦與鄉試的,看了戶冊信息,核對無誤,又驗看了他提著的食盒,見沒有違規之物,放他進去了。


    走進貢院,就是差役根據進入的先後,安排考間。


    商榷的運氣好,考間在中間的一排,不前不後。


    考間很小,隻有兩平米左右,進門就要脫鞋子上榻。


    說是榻,不過是一張木板貼著地麵直接放在上麵。


    榻上麵鋪著一層很薄的褥子,還有一床被子,也薄的很。


    角落還放著一張矮幾,上麵放著竹簡與刻刀。


    八月的天,白天能熱得要死,夜裏有帶著透骨的寒意。


    為防夾帶,入貢院是不能自帶被褥的。


    好在商榷從原主記憶裏知道大概的情況,進來時外麵穿了一件大氅,晚上脫了可以當被子蓋。


    第一場考得內容多是節選自《國禮》和《鑒文》中的內容,以考核考生基礎。


    第二場考得內容則寬泛起來,各類經典典籍都有涉及,這是考核考生的學識。


    這兩場商榷認為自己答得還不錯。


    而第三場則考的是述議題,要求考生自擬題目寫一份上述諫言的文章。


    這考試的範圍給得太大,讓商榷一時無從下手。


    周邊的考間內也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音,顯然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這種考法實在是前所未見,大炎曆屆秋闈都沒出過這樣的考題。


    這不像是府、郡自擬的,到像是由上而下。


    商榷思慮良久,提筆寫下:“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上服度則六親固。下令如流水之原,令順民心。”


    這話出自《史記·管晏列傳》,說得是百姓生活富裕,府庫財富充盈,禮儀就能得到發揚,政令才能暢通無阻。


    這個世界沒有管子此人,但想來百姓所想所求也不外乎倉廩實和衣食足,商榷也就借來一用。


    人類上下幾千年不斷求索,尚有人挺而走險,尚有人食不裹腹。


    以大炎現在的國情,想要做到這兩點又是何其艱難。


    更何況百年和平,北蠻又在蠢蠢欲動,若非尚有將領時刻警覺,隻怕破關之日近矣。


    然兵法戰略,商榷不會輕易宣之於口,但提高民生還是能略盡棉力的。


    隻有百姓過的好了,才會在麵對外敵時同仇敵愷,上下一心。


    商榷末尾又借用了孟子勸齊宣王的話,“君製民之產,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樂歲終身飽,兇年免於死亡。然後驅而之善,故民之從之也輕。”


    ……


    連著考了三場,也就是九天七夜。


    饒是商榷身體比常人康健,自貢院出來時,也有些麵色發白。


    左晉明急忙上前接過他手裏的東西,轉身彎腰,把商榷背了起來,往下榻的客棧走去。


    一見到左晉明,商榷就鬆了勁,迷迷糊糊地洗了澡,喝了碗熱粥就睡了過去。


    再睜眼已經過了一天一夜。


    府學的青鴻先生和子丘先生都參與了秋闈閱卷,商榷也不好此時上門打擾。


    因為離放榜還有十餘日,商榷和左晉明又無他事,就先行迴了源溪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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