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偏居一隅


    縣令輕描淡寫幾句話,就讓商榷感受到階級、特權的威壓。


    麵對公子祁時,他都沒有這種感覺。


    現在想來,自己當時根本沒把公子祁放在眼裏,全然沒想到對方是國主之子,身份高貴。


    也是當時事發突然,讓公子祁亂了心緒,才讓他一時得逞。


    商榷收了小視之心,心甘情願地俯身一拜,才重新在座位上跪坐好。


    縣令把玩著手裏的茶杯,意有所指地看著右側的西隔間,“你這裏倒是有不少好東西。”


    商榷腰膝一軟又想跪下了,“大人容稟,學生身弱,閑暇時願意琢磨些奇技淫巧。”


    縣令哦了一聲,“不為外撼,不以物移,而後可以任天下之大事,這也是奇技淫巧嗎?”


    商榷聞言愣了一下。


    這句話是那天夜裏自己寫在茶幾上的。


    當天夜裏就被他親手擦去了。


    知道的人隻有他自己、公子祁和……那個侍衛頭領,不他聽到的並不完全。


    如今李縣令也知道了,那出問題的隻有……公子祁。


    連這種事都能說的話,那隻有……


    商榷看向縣令大人,心裏不僅暗道:“這是給他主子報仇來了?”


    知道對方是什麽來曆,他人也不急了,心也不慌了,“好東西是不少,縣台大人想要嗎?”


    縣令哈哈大笑起來,知道自己的身份暴露了,雙手一拱,“原郡李信,見過商生。”


    縣令李信,乃世家李氏原郡分支。


    相傳,世家李氏為上古上皇之後,世為理官,主掌刑獄。


    李信這一禮是拋開的縣令的身份,有結交之意。


    商榷淡淡地迴了一個大禮,“大人多禮。”


    李信雖然出身李世,但此地地處偏僻,也非富縣。


    轄地雖大,多是荒地,這才常有發配之人到此受役。


    且李信在此任縣府之職已有五年,想來非李世看重之人。


    李信不高興地道:“哎,叫什麽大人,我字成裏,若是商生不棄你我兄弟相稱如何?”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商榷順勢拱手叫了一聲,“成裏兄。”


    李信高興地哈哈大笑,全無剛才的運籌帷幄,反而好爽地應道:“榷弟。”


    商榷叫歸叫,但有些事還是要弄清楚的,“不知成裏兄今日到此所謂何事?”


    李信麵色一正,起身拱手深拜,“成裏謝榷弟救命大恩。”


    商榷立即站起,上前托住李信,不解地問道:“成裏兄何出此言?”


    李信反手扶著商榷,一起在上位坐下,壓低了聲音,“榷弟有所不知,昨日榷弟施救之人乃是嫡長公子令。”


    商榷幾乎要原地起跳,“我他……”


    費盡力氣才壓下了即將脫口而出的氣急敗壞。


    他把嫡長公子的家人子送走還沒幾天呢,結果人家正主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他沒想當官,也沒想跟王室搭上關係。


    他隻想考個舉人,再有點名氣,讓人不能輕易相欺。


    然後再賺點小錢,過一過閑雲野鶴的小日子。


    他這是招誰惹誰了,他就是想過過有仆人伺候的日子,怎麽就這麽難。


    商榷深吸一口氣,皮笑肉不笑地說道:“我不管他是誰,上了我的戶冊就是我的人。”


    李信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他,聲音也大了起來,“那是嫡……”


    剛要說出“嫡長公子令”幾個字瞥見大開的房門,和院子裏的人,又壓低了聲音,“那是王上的嫡長公子!”


    商榷看著李信大驚失色的臉,特別有報複的快感,“那又如何,既然上了我的戶冊,那就是我的人。”


    他連公子祁都敢調戲,再調戲調戲他哥也沒什麽。


    況且眼前這人還不是嫡長公子本人。


    連那天晚上他寫了什麽都能知道,這人定是公子祁兄弟親信之人,商榷大可不必怕他。


    李信深知,現在的情況是商榷占了上風。


    而且,自己此次前來乃是有事所求,真不敢得罪他。


    隻好忽視了他的話,硬生生地叉開話題,說道:“榷弟,為兄這次來是有事相求。”


    商榷見他這都能忍下就知道他所求事大,拿起茶杯狠灌了一口,“說。”


    李信也不廢話,開門見山地道:“我想要榷弟手裏的所有方簽。”


    李信知道商榷手裏有不少方簽。


    茶,他已經嚐過了,先苦後甘,名不虛傳。


    暖房,他還未見過,但想來不會有岔。


    食方,公子祁說過,商榷用菽製成了一種叫豆幹的食物,味道甚美。


    還有一種叫銀牙的菜。


    最為重要的,是那寫字用的物件。


    而昨天,他又得知商榷還精通醫道,他的那個止痛補血的藥方,連縣裏的黃大夫都說好。


    還有……


    李信感覺,這些並不全麵,商榷手裏一定還隱藏著更多東西。


    商榷嗬了一聲,“我怕成裏兄你要不起。”


    中華上下五千年,這得多少方簽,還不算他係統能兌換出來的。


    張口就要所有方簽?嗬,好大的口氣。


    商榷給李信的感覺是深不可測,隻要讓他占了上風,就沒人能壓得住他。


    不由後悔身份暴露的太早。


    早知道先詐出來一些就好了,李信軟下口氣,“那你說,都能給我些什麽?”


    商榷想了想覺得自己已經上了賊船,想下來恐怕不是易事。


    而且那薑令肯定是要在他這裏住上一段時間的。


    有些東xz也藏不住,不如賣個人情給他們,以後也好跟著沾點便宜。


    想到這,商榷說道:“給是能給,但……不能隻給你一人一家。”


    既然上了船,自然希望這船能走得遠,走得穩。


    王權分爭就有如揚帆遠洋,要想平安順遂抵達終點,一葉帆舟可不成。


    得有補給,得有武器,得有向導,得風平浪靜,順風順水。


    李信聞言,問道:“你想給誰?”


    商榷坦言,“那就要看你的主子何等胸懷?”


    ……


    好不容易打發了李信,商榷讓小用守在門口。


    自己則進了正房的西隔間。


    自商榷來後,西隔間就被他當做了收藏室。


    此時,所有的書架都已經堆滿,後來新增的簡冊就隻能堆在地上。


    看著是多,但其實不過十幾部著作,實在是這竹簡太占地方了些。


    從一堆竹簡之中找到《農令》簡卷。


    簡卷隻有五卷,是《農令》的殘篇。


    上麵記載了春種秋收的時令、田地等級的劃分等一些概括性的內容。


    這都是他提前準備好的,以防有人疑心他所學的出處。


    今日他圈了地,府衙的告示明日一早就會貼在城門口。


    近期必定有無田的農戶上門佃田。


    四十幾畝地也無須都佃出去,他可以留上幾畝,讓佃戶代耕。


    上次在雲世界,他與一眾農科院士研製了不少綠肥、土肥的配方,都收藏在空間內,此時也都有了用處。


    整部《農令》上並沒有關於農用肥料的內容,但不妨礙他添上幾筆。


    反正他手中的《農令》不全,完全可以說是從先輩手裏繼承過來的。


    與現行《農令》不同也可以解釋為是先輩增補。


    難道他們還能去下麵跟祖先求證不成?


    商榷一邊刻字,一邊還在心裏暗歎,“果然是農民的兒子,走到哪都逃不了種地的命運。”


    古文簡練難懂,往往一個字都有十幾種含意。


    商榷刻下“冬燼增田,糞土增粟”這八個字就算是把土肥的配方道盡。


    看著自己刻下的八字真言,商榷心說:“自己的水平還是不夠啊,這一眼就能讓人明白寫的是什麽,看來自己得好好學學古文,最好是寫的東西千百人來看,能解釋出千百種意思才行。”


    這才是古文的最高境界。


    用特珠的手法把竹簡作舊,商榷把準備好簡片與《農令》的殘篇串在一起。


    又拿過綁著《醫》字布條的簡軸。


    這個要增補的內容就有些多了。


    《醫》是商榷偶然從係統商場裏發現的,裏麵詳細說明了醫的起源、科類,草藥的鑒別方法和幾組常用的組方。


    這部《醫》書本身就是殘篇,商榷找了許久也沒從能從係統中找到全本,懷疑這可能是某位醫者的遺作。


    上麵就有他昨日在藥鋪使用藥材的藥性介紹,用來應付黃大夫再合適不過了。


    商榷要刻的就是關於外傷方麵的內容,尤其是鹽水和酒精在外傷消毒方麵起到的作用。


    華國的中醫外科源起於西周初年,治療範圍包括人體腫包、潰瘍等病症。


    據《周禮·天官塚宰》所載,周朝初年的的中醫外傷科稱為“瘍醫”。診斷的範圍包括腫瘍、潰瘍、金瘍和折瘍等病症,也就是身體的腫包、潰瘍,刀槍損傷和跌打損傷等。


    治療外傷的手段是藥、劀、殺之齊,也就是敷藥、清除傷口、去除部分損壞的殘肢等。


    治理潰瘍的手段是以五毒攻之。以五氣養之,以五藥療之,以五味節之。


    凡藥以酸養骨,以辛養筋,以鹹養脈,以苦養氣,以甘養肉,以滑養竊。


    而中醫外傷科形成的基本條件就是鹽水。


    鹽水就是在一杯水中,加入了食鹽,就稱作鹽水。


    史前社會鹽水可以作為重要的消毒藥品防止外傷感染,是人類治療外傷的關鍵性的藥品。


    華國掌握鹽水的曆史至少有兩萬年。


    商榷在這個世界並未發現鹽水的使用,或許有但沒未普及,也可能是世家私藏。


    所以商榷在藥鋪展現的外傷處理手段,才讓黃大夫驚奇不已。


    酒精則受限於器皿和工藝。


    而且高純度酒精易燃,其蒸氣能與空氣形成爆炸性混合物。


    其實華國古時就有用酒清洗外傷、消炎祛腫的方法,如火酒。


    用火把酒點燃,在皮膚上反複搓揉,可治扭傷紅腫。


    因為內容有點多,商榷足足刻一個時辰才把有關鹽水和精酒的內容刻完。


    揉了揉澀痛的手腕,商榷再次對使紙張普及的蔡先生報以最高的敬意。


    把整理好的《醫》簡放在顯眼的位置上,方便過幾日取用。


    商榷又把目光看向了放在書架最上方的《國禮》。


    這部《國禮》同樣是從係統裏兌換出來的。


    也是商榷找到的唯一的完整典籍。


    簡卷共一千一百卷,每卷字五百餘。


    刻字極小,跟府學收藏的版本不同。


    上麵不僅有《國禮》的全篇內容,還刻著一些敘言。


    封麵刻著的名字是公羊次君,並非《國禮》的作者。


    這應是此界名為公羊次君的學者自己篆刻、使用的書冊。


    《國禮》全文分為上下兩部。上部記錄製度和政令為主,下部則是雜記諸禮和闡發禮義的文字,涉及較多的是祭祀禮。


    這個世界的現行製度就是依據《國禮》而成的。


    商榷曾細研過這部《國禮》,發現上麵的內容很有意思,即強調王權天授,階級不可逾越。


    同時又麵向最底層的百姓大力推行科舉製,以慰民心。


    用大白話來說就是兩頭堵。


    給了你希望,不使你絕望。


    但隻薦牌一條,又讓萬千貧民學子止步於秀才。


    對當權者毫無威脅。


    所有晉升的機會都掌握在世家權貴的手中,用與不用都是他們說的算。


    也幸好商榷沒有入朝為官的念頭,否則除了造反也再無第二條路可走了。


    而李信如此急切的折節下交,拉攏之意昭然若揭。


    縱有嫡長公子令的原因在,也不會這麽快就喊破身份。


    隻不知這拉攏是嫡長公子令或公子祁的意思,還是李家的意思。


    商榷的手在公羊次君四個字撫過,微眯了眼。


    也許他可以在這方麵做做文章。


    正當商榷思考如何利用手中的《國禮》的時候。


    小用的聲音在外麵響起:“少爺,有客來訪。”


    ……


    有客來訪?


    不見稱謂,來的應是陌生人。


    又沒有尊稱,來的應該不是有身份的人。


    商榷感覺最近自己家裏這都快成了驛站了。


    心想要不要在院門口加蓋一間屋子,專門看守門戶。


    但又想了想自家那防君子不防小的院牆,還是歎了口氣,放棄了這個容易落人話柄的想法。


    放下手中的《國禮》,負手踱出了房門。


    院子裏站著一管家打扮的中年人。


    他正四下打量著院子裏的情景,臉上多少帶了點蔑視之色。


    見商榷出來,也是隨意施了一禮,“小的李安見過商生。”


    “李?”商榷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印象中不曾與其接觸過,應是李信的家仆,“因何來訪?”


    見商榷沒有下來的意思,中年人隻能後退幾步,半仰著頭說道:“小的是縣府大人家的管事,大人著小人給商生送地契。”


    “地契?”


    商榷看向小用,“昨日未取得契籍?”


    小用迴答道:“迴少爺,契籍已得,無錯漏。”


    商榷又看向李安,“不知縣台大人讓你送得什麽契籍?”


    李安從袖中取出一件簡冊,直接上前幾步遞給商榷,說道:“大人在這源溪村裏有田三百,著小人送於商生耕耘。”


    商榷給小用使了一個眼色,讓他接了過來。


    對李安客氣地說道:“煩請你迴稟縣台大人,就說商榷謹遵縣台大人之令,定會好好種好這三百畝田地。”


    “望商生不要辜負大人好意。”


    李安聞言滿意地點點頭,也不想在此久留,臨走前又說道:“依例佃租七成,小的會於秋後來取,請商生提前備好,不要誤了大人的大事。”


    不知道這是李信的意思,還是這李安的自作主張,商榷隻是笑了笑,說道:“放心,商榷定不會差了縣台大人的地租的。”


    “告辭。”


    “送客!”


    商榷轉身迴屋,心中暗怒這李信辦事不靠譜,派這麽一個雜碎來惡心他。


    且觀其奴而知其主,若李信不能管束下人,那他們這條路也走不了多遠。


    若真是如此,他把西隔間內的東西交給他們後,不再搭理這些人也就是了。


    大不了就在這一畝三分地上,過他逍遙自在的日子。


    當然,縱要攤牌也要在鄉試之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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