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侍講學士楊崢坐於簡略雅間的主位椅子上,臨近有小吏剛搬進來的火爐。


    雖不算暖和,比沒有強一些。


    一邊說著話,一邊看向相對而坐的二人。


    引領新科榜眼、探花熟悉翰林事,這個差事……掌院學士半月前就吩咐下來了。


    落在自己身上。


    這麽久的時間,對於這二人也有一個大概的了解,當然,都是間接了解。


    匯總所得一份份消息。


    了解……應該不算少。


    新科榜眼淳峰,字忠嶽,福建人,今歲二十九,形貌方正,觀之孔武壯碩。


    就是……太嚴肅了一些,從進來到現在,一張臉上滿是正襟之色,滿是正色。


    一絲不苟。


    多剛毅的模樣。


    多嚴謹的性情。


    想著他殿試所做的文章,好像也該是這樣的性子,若是嬉皮笑臉、禮儀有缺……反倒不太如性了。


    他殿試所做的文章很大膽,文章中提及的吏治之事,很嚴厲,很嚴格。


    無論是官吏,還是豪強大戶,若涉及貪汙貪墨之事,若涉及土地兼並不法之事。


    都主張以國朝律法,重罪論罪。


    還主張對民間許多律法案子慎重處理,尤其辦案子的時候,要對案件雙方的貧富背景給予清晰。


    力主嚴懲貪官汙吏,禁止徇私受賄……。


    反正!


    將來的諸多事情先不說,單單從那份文章來看,此人絕對是一位幹吏。


    還可能會成為民間老百姓多稱唿的青天。


    現在!


    楊崢覺得淳峰還真可能是那樣的人。


    此人來自福建,京城這裏……並無依靠。


    但。


    有聞陛下在閱那十份卷子的時候,原本淳峰的卷子名次並不高,後來……點中榜眼。


    僅次於那位劉東武。


    可見陛下心思。


    此人,陛下應是記住他了。


    說不得過一二年,就要大用了,這樣的人……在京城做官,發揮不出來作用。


    出外做官,如若做的好,那就不一樣了。


    陛下近年來正在革新吏治,若然此人有力,大可能得到重用,提拔的會很快。


    此間另一位。


    今科探花秦鍾,字鯨卿,年歲十三,嗯,快十四了。


    快十四了。


    每每從文書檔案上看到這一點,楊崢便是不住的搖搖頭,多為無言,多為無力。


    天才。


    世間自然有。


    讀書的天才,世間自然也有!


    然則,從書上看到的天才,和眼前真正見到的天才,那種感覺不一樣。


    真真不一樣。


    臨近十四歲的時候!


    自己在做什麽?


    自己還在學堂讀書吧?


    連個秀才都不是。


    自己取中生員秀才的時候,已經十六歲了,中進士則是二十九了,和淳峰差不多。


    入翰林院十年來,從庶吉士做起,一直待在翰林院,如今為翰林院侍講學士。


    此人——秦鍾秦鯨卿,不到十四歲的年齡,已經中進士了,還點中了探花。


    位列翰林編修。


    可見此人之天才,可見此人之不俗,可見此人之驚豔。


    此人在殿試的文章,自己讀過,奈何讀不太懂,翰林院的其他好友也有讀過,也是有些讀不懂。


    大部分內容可以理解。


    那是涉及一篇計然經濟的文章,也符合陛下殿試的題目,似乎有傳陛下也讀的不是很懂。


    但對於其中一二精妙處很讚賞。


    是以,被點中探花了。


    寫出來的文章,他們這些飽讀詩書的翰林官都讀不太懂,也是罕見之事了。


    也可一見此人才學。


    對於秦鍾秦鯨卿。


    自己實則不陌生。


    數年來,時常有聞此人之名。


    有時候,是因醫道之事聽到。


    有時候,是因晉爵之事聽到。


    有時候,是因詩詞之事聽到。


    有時候,是因舉業之事聽到。


    ……


    此人博學,此人詩詞極好,尤其是那首人生若隻如初見的詩,至今仍傳唱京城內外。


    在青樓之中,更為傳唱。


    還有其人落下的其餘一些詩詞,也大都上品,才學天降不過如此。


    醫道,也相當不俗。


    此刻身上還有太醫院的差事,先前京城內外、天下間致死的腸癰之病,秦鯨卿可以將其根治。


    創辦的百草廳!


    短短數年,便是名揚京城上下,就連自己府上……看病買藥也都是百草廳為多。


    據傳,是異人授教所至。


    至於異人是誰?


    不清楚。


    有人說是道家的隱士高人。


    也有人是佛家的隱士羅漢尊者。


    反正,肯定有高人。


    畢竟。


    人非生而知之,尤其是醫道之事。


    其人也因一些事、一些東西……被陛下、上皇賞識,如今的爵位都是一等子了。


    可以傳家的那種,令人欽羨!


    國朝的爵位,文臣欲要獲取,頗為艱難,甚至於非有安邦定國的柱石之功不可。


    也就軍機處的一些重臣有機會了,而國朝多少文官?


    與之相比,武官得到爵位的機會就大了,可……那是拿腦袋換的,果然得了,也不為羨慕。


    秦鍾,已經是一等子爵了。


    按照慣例,欲要晉爵超品不太可能,除非有軍功,而秦鍾如今入了翰林院,立下軍功就難了。


    其人將來晉爵還是有可能的。


    秦鯨卿的老師的如今禦前軍機大臣劉延頃,放在前明歲月,那就是內閣閣老。


    秦鯨卿的老爹還是如今都察院的副都禦使,也是顯耀!


    此外,秦鯨卿同恆王殿下關係很好,恭王爺對其也很是欣賞,陛下於其也另眼相待。


    文官晉爵的前提之一,便是陛下觀之順眼!


    陛下看不順眼了,升官都困難,更別提成為國之重臣了,看順眼了,短短數年升官高位……都不算很罕見。


    秦鯨卿!


    他的仕途不會艱難。


    至於才學?


    能夠將百草廳短短數年揚名於此。


    能夠在童試取中縣案首,鄉試取中亞元,會試取中會元,殿試取中探花!


    才學才能,已然可以明證!


    然!


    不到十四歲,還是太……心中不住跳動!


    放緩語速,徐徐言之,指引新科榜眼、探花的差事在一眾翰林試講學士中……自己拿到了這個差事。


    對自己,也是一份機緣。


    當然,也隻是一份機緣,具體還要看將來。


    將來,不好說。


    眼下,則要將自己該做的、該吩咐的一一教給他們,二人是翰林編修……編書是肯定的。


    那也是接觸朝廷各方麵事情的捷徑!


    編書是對國朝發生過的一件件大事進行梳理,進行書錄,欲要內容上佳!


    定要對那一件件大事給予全麵的了解,而國朝每一件大事的發生都非一個衙門的事情。


    一般都是涉及多個衙門,許多還都涉及陛下。


    誠如此!


    關於那些事情的一份份文書定要細細研讀。


    在那個過程中,一份份各種各樣的文書、奏章看多了,自然就學會寫了 。


    若是不會寫,那就不用待在翰林院了。


    還能夠了解朝廷六部諸司是如何運轉的,隻要有心,就會很快了解。


    而非翰林院的官員,可沒有編書的機會,也沒有那個捷徑可走。


    外人都覺翰林官容易升遷,容易受器重,自然有受重用的緣由和底氣。


    在翰林院待過一段時間後,如果六品的翰林官外放,起碼也得是五品以上的地方官!


    若是五品的翰林官外放,起碼也得是四品以上的地方官!


    翰林官有這個資格!


    如果翰林官都沒這個資格,六部諸司誰有那個資格?如今的六部諸司一半緋服官員,都出自翰林院!


    翰林編修!


    其實,需要囑咐的事情也不算多,能夠從天下那麽多的讀書人中出頭,位列一甲!


    肯定是頂尖聰明!


    如今已經十一月底了,也做不了太多事情,臘月二十之後,翰林院就要封印了。


    是以,年前先了解了解職責,過幾日,掌院學士他們將編書的事情吩咐下來。


    他們就可以準備了。


    明歲就可以準備了。


    下一次會試還有兩年時間,淳峰、秦鍾他們最好在兩年的時間內將編書搞定。


    當然,提前完成也可以。


    ……


    ……


    “忠嶽兄,看來咱們年前要清閑一段時間了。”


    “你家妻兒……還在福建?”


    “明年接過來?”


    邊吃邊聊,邊聊邊言,半個時辰之後,公廚之外的屋簷下,秦鍾二人目送楊崢。


    有這位翰林前輩指點,於諸事心中有數許多。


    別的不說,接下來……清閑。


    雨雪。


    似乎又有了。


    不為大,也就點點飄散,迎麵寒風……也不為雪停後的十分寒冷。


    舒展著筋骨,秦鍾二人相伴離開公廚,準備迴到翰林院分配好的辦公之地。


    抬手抓住一片細小的雪花,尚未一觀,雪花便是化作雪水了,微涼之意頓生。


    秦鍾笑語,詢問一事。


    淳峰!


    接下來要為同事了,還是一處辦公之地的同事,對此人……自己接觸不多。


    從早上到現在,也心中大致有數。


    其人嚴肅。


    觀之,有種刻板守古的性子。


    實則,還是善談的!


    對於這樣的同事,秦鍾還是很滿意的。


    起碼不會很無聊。


    “家中除了內人之外,還有年愈花甲的老母,還有一位小女,內人若來,一家人都要來。”


    “一路多艱難!”


    “北方之地,這裏很冷,很冷!”


    “在福建之地,從未見過這樣的大雪,也沒有穿過這樣厚實的衣裳。”


    “內人待在家裏,由她照顧老母和小女,我很放心。”


    “……”


    “此外,果然都來這裏,日子營生也多艱難。”


    “京城居,大不易!”


    “在福建老家,好歹有薄田數畝,老母和內人還能夠紡線織布為用,可以過活的。”


    “……”


    京居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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