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雪臉上化了一些妝,還特地打了些腮紅,臉色看上去沒有那麽蒼白無血色,笑起來的時候還是很好看。“謝謝你啊,大老遠送我們一趟。”梁頌年說沒事。談雪走了段路就有點唿吸不暢,談玉琢走慢了些,梁頌年提前去外麵把車開進來。站在街邊,談雪被太陽光照得有點睜不開眼,抬手用手遮擋,“寶寶,我感覺頌年比周時好。”談玉琢覺得如果讓談雪知道他們在等待的時間裏,談了什麽話題,她一定不會說出這樣的話。談玉琢牽起嘴角勉強笑笑。“怎麽了,鬧矛盾了?”談雪放下手,放到他的手臂上,“你之前還老是在我麵前學長學長,哥哥哥哥的。”“我還想,你這小孩嘴怎麽那麽膩,十七八歲了還叫別人頌年哥哥。”談玉琢今天受到了太多驚嚇,心居然提不起來了,他噎了一下,幹巴巴地反駁:“你記錯了。”第44章 流水侍應生走在前麵帶路,穿過掛滿畫的長廊,順著盤旋的樓梯往上走,最後停在包廂門口,欠身打開門。包廂內彌散著一股清新淡雅的瓜果香,不會過於馥鬱,香得十分有分寸。談雪抬頭看向包廂頂上巨大華麗的水晶吊燈,被燈光晃了一下眼,忍不住在談玉琢身邊低聲問:“寶寶,會不會太貴了?”談玉琢拍拍她的手,讓她放心,“沒事,我有錢的。”落座時,談玉琢和談雪並排坐在一起,梁頌年自覺地坐在談玉琢斜對麵的方麵,離他們大概三個座位的距離。梁頌年沒有叫酒,談玉琢還是樂於在談雪麵前做個乖孩子,連坐姿都端正了不少,在等待上菜的間隙裏隻喝了兩杯茶。談雪靠近他,瘦得脫相的手放在他的小臂上,在他耳邊不知道說了什麽,談玉琢捂著嘴笑,笑完放下手,吐了下舌頭說:“太苦了。”談玉琢很自然地開始撒嬌,尾音拖得長長,語調啞啞的,“我不喜歡喝。”談雪便將目光投向梁頌年,“小同學,換點甜水好不啦?”梁頌年重新要了一份菜單,談玉琢從服務生手上接過,要了三碗燕窩,點好之後又和服務生叮囑了幾句。過了十幾分鍾,燕窩被端了上來,其中一碗上麵灑滿了紅彤彤的枸杞。談玉琢把那碗枸杞燕窩推給梁頌年,“特地給你準備的。”梁頌年沒有說什麽,平靜地接過燕窩,低頭喝了一口。談玉琢還在看他,見他抬起頭,眼睛亮亮地問他:“好吃嗎?”梁頌年慢慢咬碎齒間的枸杞,獨屬於枸杞那股奇怪的草木味在口腔內發散,他如實迴答:“還好,不太喜歡枸杞。”談玉琢心裏想梁頌年真挑食,以後一定要給他天天泡枸杞。餐桌上,梁頌年幾乎不說話,大多數時間裏,都是談玉琢在和談雪在說話,他偶爾應上幾句。這家餐廳的苦瓜排綠豆湯熬得很靚,苦瓜去掉裏麵的瓤,切成菱形的小塊,煨在滾得爛熟的綠豆裏,全然吃不出排骨的油膩,淡淡的苦味融進肉裏,十分清爽下火。談雪給談玉琢舀了一碗,不經意地問:“寶寶,你最近在幹嘛呀?”談玉琢下意識想往梁頌年坐的方向看去,但他製止了自己的動作,低頭用筷子將煮的爛熟的苦瓜塊戳得更爛糊,含糊地迴答:“就找了點事情做。”“怎麽不來找媽媽呢,是沒錢了嗎?”談雪似乎一直被這個問題困擾著,以至於時不時提起,想要從談玉琢嘴中得到零星片語的答案,可是談玉琢總會把這個問題模棱兩可地模糊過去。“沒有,你別擔心,我真有錢。”談玉琢無奈,“隻是最近我走不開身。”談雪還是有點懷疑,但談玉琢很少在她麵前撒謊,哪怕之前準備和周時結婚也很誠實地向她坦白是想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拿到錢。“為什麽走不開身,是在忙什麽事嗎?”談雪繼續往下問。談玉琢感到了棘手,他在心裏過了幾個理由,都覺得十分懸浮不切實際。這幾年,他既沒有步入社會也沒有工作,更無法談及追逐理想。他朝生暮死,日日夜夜尋求酒精和金錢的安慰,一事無成。“……就是……有事情。”談玉琢垂下頭,盡量不讓自己看上去很窘迫。“他在忙工作。”梁頌年突然開口。談玉琢抬頭,眼睛睜圓看著他,用眼神示意他閉嘴。“真的嗎,寶寶,你去工作了?”談雪驚喜地問。談玉琢肉眼可見地慌亂了一瞬,他看上去很不會撒謊,也因此容易讓人覺得他可憐。梁頌年聽見他尾音都在發抖。“是,我去工作了。”談玉琢說完,臉上很快浮現出一層薄薄的紅,蔓延到他的耳垂下。他幾乎立刻就喪氣了起來,談雪卻因為太興奮而沒有注意到,隻以為他在不好意思。“怎麽沒和媽媽說呢?”談雪雙手扣著輕輕放在胸口處,“媽媽好擔心你,你還不肯讓媽媽迴來。”“就是怕你想太多,才不想你過來的。”談玉琢真情實意地嘟囔,“你就瞎擔心。”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已經順暢多了。談雪饒有興趣地問:“做什麽工作呀?”談玉琢用餘光看向梁頌年,梁頌年幫他迴答:“現在在做我的助理。”談雪恍然大悟,雖然談玉琢覺得她的恍然大悟應該也沒悟出任何東西,反而將事情扯向了更為麻煩的漩渦,但他依舊無法戳破此刻談雪難得的快樂。談玉琢坐在位置上食不知味地喝完了一碗湯,站起身說要去洗手間一趟。他繞到椅背後往外走,路過談雪身邊,談雪伸手扯住了他的衣角,談玉琢便俯下身,耳朵靠近談雪的臉頰。談雪輕聲他說話,梁頌年看了談玉琢幾眼,談玉琢都沒有注意到,聽了許久之後,對著談雪輕輕點了下頭。在談玉琢去洗手間十分鍾後,梁頌年也站起身,向談雪表達了歉意,爾後朝著洗手間的方向走去。走廊的兩邊都有洗手間,梁頌年站在走廊上思考了幾分鍾,轉向了左邊。梁頌年走到走廊盡頭的洗手間,推開門,看見談玉琢站在洗手池邊,擰開的水龍頭下流出的水嘩嘩作響。他正在洗臉,一捧一捧地往自己臉上澆水。梁頌年走過去,把水龍頭關上。談玉琢沒有接到水,疑惑地抬起頭,臉上的水珠都沒有抹幹淨,下巴濕漉漉地淌水。“你怎麽來了。”談玉琢眯著眼睛費力地看了一會,發現是他,抬手把臉上的水抹幹淨。梁頌年歪頭看他,談玉琢潮濕著一張小臉,很單純地笑,像是什麽壞事都沒有做的樣子,“幹什麽不說話。”他明顯是用冷水洗了臉,鼻子和眼瞼都被凍出淡淡的紅色。梁頌年鬆開手,轉而撐在台麵上,身子微微後靠在洗手池上,“來看你有沒有哭。”談玉琢的皮膚被冷水一泡,顯得更加白了,他垂下漆黑的眼睫,有幾分強地說:“才沒哭。”梁頌年看著他,談玉琢被他盯得有點不自在,輕易地湧起不安全感。談玉琢走近他,小心地把自己的身子塞進他的懷抱,細聲細氣地問:“你來就是為了看我哭的嗎?”“死變態。”談玉琢小聲。梁頌年從他的身上聞到了一股很淡的煙草味道,談玉琢應該已經做了消除味道的措施,但依舊做得不夠。他總是這樣,很想盡力做好一些事情,卻總是在做錯誤的決定。梁頌年沒有追究他,談玉琢有點心不在焉,耳朵趴在他的胸口,聽他的心跳聲。他的聲音又輕又飄,“頌年,我媽媽要死了。”他說話的時候沒有帶任何語氣起伏,沒有悲傷的感覺,“她這次迴來應該是想見我最後一麵。”梁頌年說“我知道”,談玉琢卻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知曉的,可能很早就清楚了,隻有他一個人還在欲蓋彌彰地隱瞞。他從始至終都覺得在梁頌年麵前展露出自己生活不幸的一角,是非常羞恥的行為。談玉琢對自己感到很失望,但實際上,他根本不必用這樣的眼光看待自己,談雪沒有要求他,梁頌年也沒有。他想起周時,想起周時向他打開戒指盒的那一刻。談玉琢歎了口氣,倒不是覺得自己可憐。他覺得自己還是稍微長大了一點,曾經他在梁頌年懷裏哭,哽咽地說媽媽不要他了,現在他已經學會控製自己的情緒和眼淚。或許也是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有點在為難梁頌年,他太難理解這種感情了,無法給予安慰,隻會一再沉默地看著。談玉琢把自己的臉埋在梁頌年胸口幹燥的布料裏,“差不多該迴去了吧?”梁頌年沒有起身,手臂環在他的腰間,用的力不算大。談玉琢仰頭看他,梁頌年垂著眼,不知道兩人的視線有沒有相觸,他眼前便模糊了。梁頌年和他短暫地交換了一個吻,細密地吻他的耳垂,很輕地叫他:“談談。”“我感覺你好難過。”梁頌年貼著他的臉頰,在眼下的位置,在眼淚流過已經幹涸的地方。談玉琢低下頭,想說生老病死,是世間常事,實際上這些年過來他已經慢慢地開始接受。梁頌年的手放在他的背後,給他很奇異的溫暖感,卻問他:“為什麽一開始沒有選擇我?”“我會比周時做得更好。”談玉琢看向梁頌年,皺了皺眉,很不能理解,因為梁頌年從沒有主動過,他一直都在被動地接受,然後扮演自己應該扮演的角色。所以哪怕是做前男友,他也做得十分出色,適當的關心與問候,行為絕不逾矩。“我不太想。”談玉琢也沒什麽力氣去隱瞞,平淡地說,“當時認為你是我初戀,愛你的時候總不能坦然接受你的好,總覺得償還不了,患得患失。”“後來,你一聲不吭就準備出國,這件事就更加無法說出口。”談玉琢沒有憤懣,也沒有怨氣,語氣輕鬆,“我本來還想著複合,好在沒有說,實際上你根本也沒想過和我以後要怎麽樣吧。”“如果當時你說複合。”梁頌年認真道,“我願意。”談玉琢覺得荒謬,沒忍住笑出來,“你當然會同意,隻是我不想,沒什麽區別。”“我知道出國一直都是你規劃中的一環,已經推遲四年了,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也得繼續生活下去,隻是你的路和我的路太難重疊了。”談玉琢靠在他的胸口,一副很依賴的樣子,“我一開始就知道,不用那麽怨天尤人。”談玉琢覺得現在就挺好,他們的關係隻適合這樣,隨時都能抽身,互不糾纏,彼此做對體麵人。梁頌年沒有說話,談玉琢有種對方想要親他的錯覺,但是也沒有,梁頌年隻是安靜地看著他,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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