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琢,我沒事。”梁頌年離他很近,冷靜地說,“我是他唯一的孫子,再怎麽不滿意,他也沒有辦法。”談玉琢手一抖,小羊沒有踩到實處,又開始叫,梁頌年便放開它,拍拍它的背讓它跑迴羊群。談玉琢無端想起昨天梁鴻聲在書房裏拿出家庭相冊,其中梁頌年有單獨的一冊,記錄了他從小到大的所有照片,在相冊夾層裏還有他家人每一年為他寫的生日信。梁鴻聲當時快七十歲,給十八歲梁頌年的信抬頭寫:“乖小年,你又長了一年……”“原來你已經十八歲了嗎?爺爺十八歲坐上離家的公車,當時的z市特區還是一片河灘地,淩晨港口的風刮骨刀一樣冷,我身上卻沒有一件衣服。”“多麽幸運,上天可憐我眷顧我,讓你的十八歲同我十八歲時做的夢一般,但是乖小年,我有時候想起你,依舊會想,你是否真的無憂無慮了,生在我們這樣的家庭,承受那麽多的壓力,你是否願意?”談玉琢好多年沒再見過自己的爺爺,他們最後一麵停留在警察局門口,爺爺朝他臉上吐了一口唾沫,說他是害人精。談雪上去抽了他一巴掌,打掉了他老人家一顆門牙。梁頌年擁有的,談玉琢夢都夢不到,但是梁頌年腦子裏的病也不會讓他快樂。現在,他又因為腦子裏的病得了生理的病,不知道那位叫他乖小年的梁鴻聲知不知曉。大抵人都無法美滿,上天就是愛玩笑人類。談玉琢維持一個動作久了,梁頌年輕聲叫他,問他:“你在想什麽?”談玉琢咽下嘴裏的氣泡水,順手從盤子裏拿了隻蝦,把外殼剝幹淨了放進梁頌年的盤子裏,毫無破綻自然地說:“我在想你。”“想我壞話?”梁頌年吃了口蝦,談玉琢否認:“你怎麽這樣想我。”梁頌年很開懷地笑,抽了張濕紙巾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擦幹淨。晚餐結束,兩人下樓,驅車趕往商場。在貴賓休息室裏,櫃姐就著手裏的冊子向談玉琢介紹今年剛上的高珠係列,談玉琢搞不清這個設計師那個設計師的,聽得心不在焉,片刻後抬頭看向梁頌年。梁頌年坐在他手邊的沙發上,嘴裏咬著迷你馬卡龍,看談玉琢看過來,舔了舔唇邊殘留的麵包屑,“要吃嗎?”談玉琢才不吃,他扭頭專心研究冊子上的圖片,梁頌年側身靠近他,唇齒間帶著一股甜蜜的糕點味。“挑中的叫他們讓你看一下實物。”梁頌年往他嘴裏塞了一塊粉色的馬卡龍,就著他的手看冊子,很快挑下五六個。談玉琢晚餐吃得夠飽了,他怨懟地看了一眼梁頌年,還是咬了一口,之後說什麽都不肯吃了。他挑中幾款,櫃姐拿著冊子下去,很快端著一方木盤迴來。木盤上鋪著黑色的天鵝絨布,被挑選中的鑽戒排列整齊地擺在上麵。談玉琢想仔細對比一下哪顆鑽石大一點,梁頌年把他剩下的馬卡龍吃完,沒經過幾秒的思考貼在他耳邊說:“全買下吧?都挺漂亮的。”談玉琢捂住胸口,他有時候也會為梁頌年的敗家而感到心疼,但是一想到那些錢也不是自己的,便不覺得心疼了。“真的嗎,全給我嗎?”談玉琢眼睛被鑽石的光照得亮亮的。“真的。”梁頌年輕笑,話鋒一轉,“但是有條件。”談玉琢一聽,忐忑地問:“什麽條件?”梁頌年用很輕的聲音緩緩說:“你晚上睡覺不能過來親完我就問我‘頌年,你今天能起來嗎?’”“……”談玉琢惱羞成怒,大聲說,“我知道了!”作者有話說:玉琢:聽到了,聽到了,我兩隻耳朵都聽到了!第15章 打火機梁頌年在談玉琢身後,貼著他的後背,低頭思考了片刻,拿起最中間的那枚戒指。“這枚應該適合你。”談玉琢不知道是店裏空調開得太高還是梁頌年身上太熱,他有點過於熱了,以至於口舌幹燥,不得不喝了口水緩解一下。櫃姐在一邊及時地搭話:“先生可以給愛人試戴一下。”談玉琢想反駁又覺得沒有必要,張了張口還是閉上了,他用眼角的餘光往右側看,梁頌年自然地笑了笑,也沒有糾正櫃姐的話。“玉琢。”梁頌年叫了他一聲,談玉琢聽見了卻沒有給出任何反應,隻低著頭看盤裏其餘的戒指。雖然這些都沒有什麽額外的意義,他卻依舊無法足夠輕鬆地應對,隻能做自己最擅長的事情,那就是裝傻充愣地走神。梁頌年耐心等了一會,沒等到他的反應,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背,單純地握了片刻後,手指向下托起手心。談玉琢眼神一動,頭低得更深,梁頌年的手背上青筋微微鼓起,他下意識縮了下手指,觸碰到他青筋的脈絡,又無措地鬆開了。“試一下。”梁頌年說,語氣聽上去像在哄小孩子。談玉琢又在想,梁頌年要把戒指戴到自己哪根手指上,但真的看見他把戒指送到無名指的指尖,便有點慌了,開口說:“戴這裏好像不太好。”“怎麽了?”梁頌年問,似乎真的沒有意識到問題所在。談玉琢頓了下,有點局促不安,擔心自己說錯話,聲音很小地提醒:“周時下葬還沒過幾天……”“如果沒有意外,他應該活不過來了。”梁頌年短暫地為周時哀悼了一下,並寬容地祝福他,“他會飛往天國安息的。”談玉琢懷疑梁頌年是故意的,默默想了片刻,又擔心他是真的不懂這些俗世倫常,便解釋:“頌年,婚戒才戴這個位置。”梁頌年捏著手指,臉上沒有表情,看不出喜怒,“所以你要為他留著這個位置嗎?”談玉琢感覺更熱了,他想再喝口水,可他不敢動,聲如蚊訥地表示:“不是的……”梁頌年笑,溫柔地說:“那是為你下一任老公留著嗎?”談玉琢怔了怔,不知道怎麽迴答,梁頌年好像說得沒錯,但他內心又沒有這種想法,便覺得有些許委屈,垂著嘴角很喪氣的樣子。梁頌年見他不說話,偏頭想看他的神色,談玉琢皺著眉不言不語看他,一副受了悶氣的模樣。梁頌年和他對視片刻,俯身吻他的唇角,輕笑:“你的老公一定會是個好人,他不會在意的。”談玉琢說:“是呀,你最壞了。”梁頌年搖了搖頭,慢慢地把戒指送到指骨,做完之後他盯著談玉琢的手看了許久,很滿意,“很合適。”談玉琢別扭地看自己手上的鑽戒,戒圈樸素典雅,鑲嵌的鑽石也不至於喧賓奪主,既不會讓人感到張揚又不會過分低調。他還是佩服梁頌年審美的,真心實意地說:“真好看。”“那就這個內圈刻名字。”梁頌年很快地決定了,談玉琢懵然地看著他起身,和櫃姐報了數據,安排好定製工期。櫃姐非常敬業地向梁頌年推銷,“梁先生,這枚戒指實際上是對戒裏的其中一枚。”梁頌年在單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聞言轉頭看了坐在沙發上的談玉琢一眼。談玉琢又在發呆,不知道有沒有聽見他們的對話,雙手握住水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另一枚拿給我看一下。”梁頌年說完,停頓了一下,改變了主意,“還是帶我去櫃台看吧。”談玉琢喝了口水,抬起頭轉過臉問:“你要去哪呀?”“付錢。”梁頌年迴答,談玉琢就失去了興趣,“哦”了一聲歪迴了沙發上。購買完戒指,時間還早,兩人繼續在商場內逛。談玉琢對購物的欲望不強,更多的是在消磨自己的時間,隻是他驚訝於梁頌年那麽忙的人居然也願意浪費時間。他挑了幾隻包,又買了幾身衣服,最後在第二層廉價的禮品店裏買了隻玩偶,自己付了錢,出來把玩偶塞梁頌年懷裏。玩偶是一隻圓滾滾的西紅柿,臉上掛著不高興的表情。“送給你的。”談玉琢使勁往兩邊捏了捏西紅柿的臉,它看上去更可憐了。梁頌年翻到吊牌,39.9元,他看這有零有整的數字幾秒,不知道怎麽,就開始笑。談玉琢發現自己在哄梁頌年這方麵簡直天賦異稟,難怪過去三年了,梁頌年還要迴頭找他。談玉琢戳了戳西紅柿的臉,又戳了戳梁頌年的臉,“我花自己錢買的呢,梁頌年,我卡裏隻剩下五十塊錢呢。”他覺得自己真偉大,簡直快把自己都感動了。梁頌年把玩偶夾在自己的胳膊下,“知道了,迴去給你打錢。”談玉琢甜甜蜜蜜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還要為自己爭辯:“我才不是向你要錢,我是想花自己的錢送你禮物。”“嗯。”梁頌年和他一起下樓去地下停車場。在電梯上,他看著前方的鏡子,突兀地說,“你之前送我的小熊,我也留著。”談玉琢莫名不安起來,“啊”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似乎是怕梁頌年把話題深入下去。電梯“叮”一聲到了地下停車場,梁頌年如他所願,直到上車,都什麽都沒有說。車子啟動開出商場,在臨近酒店的那條街上,車子開得慢了些,談玉琢看車窗外,伸手拍了拍梁頌年叫他停車。“我下去買瓶水。”他說完,把安全帶解了,很快地下車鑽進便利店裏。梁頌年以為他很快就會迴來,坐在駕駛座上等他,結果過了二十分鍾,便利店門口還沒有出現他的身影。梁頌年想起他說自己卡裏隻剩下五十塊錢,而且還花掉了其中很大比例買了玩偶,便想下車去看看。他還沒有解開安全帶,就看見談玉琢拎著個袋子出來,沒有走幾步,就被一個人攔住去路。隔著半條街的距離,梁頌年看談玉琢遲鈍地抬頭,一臉茫然,認真地聽麵前的男人說完話後,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掏出自己的手機,讓對方掃了什麽。梁頌年移開視線,過了幾分鍾,談玉琢走過來敲了敲車窗,他把車窗降下。他依舊是笑著沒什麽心眼的樣子,從窗外遞進來一瓶冰可樂,“給你。”梁頌年的手背一涼,接過可樂,隨手把它放到一邊,爾後轉過頭。車頂暗燈的光傾泄在梁頌年的臉上,一半掩在陰影裏,線條分明。談玉琢那股不安更濃了。“拿出來。”梁頌年伸手出車窗。談玉琢想繞到車後,躲避不看梁頌年,但對方明顯不想放過他,指節敲了敲車窗。“我這瓶也給你嗎?”談玉琢從袋子裏拿出一瓶桃汁,想要遞過去。梁頌年說得更直白了些,“煙拿出來。”談玉琢立刻陷入反思,思考自己怎麽暴露的。他沒有辦法,起初還頑強地抵抗了一會,轉念又怕梁頌年給他扔在這裏,隻能喪著臉從口袋裏拿出一包煙放到梁頌年手上。“還有打火機。”梁頌年說。談玉琢又氣又急,“你真過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