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聽聞大宣餘賡盡出猛虎軍與我對壘,大兄覺得豫章還有機會嗎?”杜預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好像並不擔憂豫章的狀況。


    杜衡自從來到豫章後就沒有一日的笑臉,出身大宣兩院,曾侍衛蒙琰左右,對於宣人來說他就是個叛徒,幸得仲氏重用,為戍邊大將,可他這個戍邊大將卻是每日都痛苦萬分,寧、宣兩軍不停的騷擾,原本大家還隻是小規模衝突,可現如今不同了,寧軍大將於慶武來了,宣軍虎帥餘賡也到了,這兩人沒有一個好相與的,豫章的歸屬早就不是杜衡能控製的了,或許那兩位也從未將他放在眼中。


    不過自己這個親弟弟這個時候說話倒是奇怪,杜衡直直的盯著他質問道:“二郎這是何意?你從未出仕大宣,怎會對宣軍如此上心?”


    杜預毫不緊張,自顧自的喝了一杯茶緩緩說道:“大兄,我隻是身在局外看的比較清楚而已。”


    杜衡冷哼一聲說道:“棠大將軍的兵馬已經迫近臨川,宣軍想絕我後路是絕對不可能的,而且今日軍報傳來,袁州已經複奪,豫章南麵已安。”


    “大兄還真是好心情,大兄不如再去探探?”杜預依舊冷靜的說道。


    杜衡突然覺得腦袋上青筋暴跳,杜預說的不無道理,從軍報中來看,襲擾撫州的不過是宣軍小股部隊,遠在長沙的猛虎軍大部不可能不對袁州救援的。


    “二郎,想必你是知道些什麽的,說說吧,我想你也不願意看著杜氏一族泯滅!”既然猜不出來幹脆直接相問。


    “嗬嗬,大兄這是何意?我隻是將我杜氏麵臨的處境和大兄將清楚而已,至於怎麽選擇全憑大兄之念。”杜預說了好像又沒說一般。


    杜衡吃了個啞巴虧,十分不悅,冷冷說道:“最近豫章不太平,二郎還是好好在家讀書吧。”


    杜預也不反駁,拱手道:“大兄吩咐無敢不從,隻是希望大兄好好想一想,於慶武、滕寒二人與大兄的機遇和處境大不相同,大兄最好不要與他二人作比。”


    說完,杜預便施施然的退出了,該說的都說了,大兄叛出大宣的時候大宣皇帝並未為難杜氏,甚至還禮送杜氏出境,這便看得出大宣的肚量,不過昨日大宣國安院的人將袁州和分宜戰況的事情送給他,他當即得出這次杜氏若不能即刻選擇恐怕大宣再也不會給他機會了。


    不過讓杜預納悶的是大宣國安院的人怎麽會知道自己早有迴歸大宣的心思,自認為自己平日裏隻讀詩書,從不與他人論政,想不明白啊!


    杜預走後立即讓召見了鸞台的人,讓他務必探聽清楚南邊的戰事,而後摒退了左右,癱坐在椅子上,一個人獨自思考杜預的話,他說的不錯,自己現在處境已經懸在刀刃上了,當日陛下調他駐守豫章的時候曾說過,豫章失,杜氏亡,仲柔蘭從來都是言出必行的。


    本想著大宣西境動亂,大寧北境動亂,一時間不會特別針對豫章,隻要給他足夠的時間,豫章的防務一定不會有問題,說不定還能找個機會脫身。


    而現在大宣不但一舉解決了西境的蠻族,順便還滅了高碩人,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而大寧那邊對於北境的騷亂竟然選擇堅守不出,而後讓於慶武和蕭澤全力對付自己,這一切來的太快了,他本寄希望於棠遠的援軍,但從杜預的話中看來事情並不簡單。


    杜衡撐著疲累的身體起身走到地理圖前研判豫章的出路,看了半天隻得搖搖頭,若是袁州還在朝廷手中倒是個不錯的去處,但是袁州恐如杜預所言已經被宣軍再次攻占了。


    忽然門被推開,杜衡本就煩躁,十分不悅的看過去,見是夫人頓時散去了怒氣,而後急忙迎上去嗔怪道:“你怎麽來了!這麽晚了,豫章城最近不安全。”


    杜夫人微微一笑,輕聲說道:“無妨的,將軍治下嚴明,雖然豫章戰事吃緊,但城中依然是安分的,再說四郎隨行,不會有大礙的。”一邊說著一邊將手中的食盒打開為杜衡布菜,都是杜衡愛吃的幾樣小菜。


    杜衡看著精致的小菜很是開心,將筷子在身上擦拭了一下就吃了起來,一口氣將幾個小菜吃了個精光,而且還吃了一大碗米飯。


    而後撫摸著肚皮說道:“總算沒有虧待了這五髒廟!”


    “將軍開心妾身便無他求。”杜夫人適時的遞過去一盞溫茶,好不貼心。


    看著夫人如此賢惠,杜衡輕歎一口氣,轉念一想問道:“阿元,這裏隻有你我夫妻二人,你對當前怎麽看?”


    杜夫人聽到杜衡喚她乳名,身形略微一顫,而後笑道:“將軍,您這一問臣妾倒是惶恐了。”


    杜衡一愣而後大笑道:“我竟忘了,你的母族現在是大宣的望族,不過也無妨,本將軍也是出身兩院的,算起來你我沒有什麽不同的,說說吧,就當你我夫妻之間的體己話。”


    杜夫人掩嘴輕輕笑道:“將軍可是覺得豫章到了關鍵時刻?戰或是降?”


    杜衡搖搖頭,大族出身果真不一樣,成都薛氏源於河東薛氏,自從薛震效力於蒙氏以後,不少薛氏族人選擇南附,杜夫人這一支便是最早的一批南附的,當日的大宣還未平定星潭,大宣入主成都以後,父親便為自己選了薛氏這門親事,看著夫人波瀾不驚的臉龐,杜衡說道:“夫人果然厲害,一言中的!”


    “豫章乃是千年華城,自古曆來便是中原戰略、商業要衝,而後大楚以豫章為都,更是與金陵、洛辰、成都並駕齊驅,雖陛下遷都至南,但豫章的地位並未因此而衰弱。”杜夫人娓娓道來,不過聰明的是她隻談豫章地位,避而不談戰事。


    “阿元的意思是不論如何我要保證豫章城池安穩?”


    “將軍,隻要豫章安穩,無論是朝廷,還是大宣甚或大寧都會感念將軍恩情的。”


    杜衡愕然,妻子的這番話倒是點醒了他,對啊,豫章隻要安穩,即便是強勢如餘賡,堅韌如於慶武也不會輕易動手,隻要他們不敢自己便還有機會,換句話來說豫章就是自己談判的資本。


    見杜衡沉思,杜夫人輕聲收拾著桌案,而後輕輕掩門退出,該說的話已經說完了,再加上之前二郎的話想必夫君也會做出最為穩妥的打算。


    杜夫人也深感無奈,她本不願離開成都,奈何已嫁做人婦隻能隨杜衡走了,本以為這一生不會再有機會迴去了,誰曾想兩年前大宣柴桑侯霍幼疾派人送來一封信,是大宣皇後的親筆信,信中言及母親的思念之情,文中未有指派,但意圖很明顯,那封信以後大宣明鑒司的人就和自己保持了聯絡,平日裏也隻是日常往來,毫不為難她。


    直到近日,長沙公主的一封信讓她忙碌了起來,長沙公主的身份特殊,既是現在大宣國安院的東院首領,又是楚郡侯霍幼疾夫人,她的書信幾乎等同於大宣朝廷的意思。


    長沙公主希望她勸阻杜衡堅守豫章,希望讓豫章城免遭生靈塗炭,說心裏話她也不願豫章經受戰亂之苦,但夫君與大宣的心結不是那麽輕易打開的,如今該做的都做的,隻能盡人事了。


    杜衡在房中待至深夜,他睡不下,他想知道豫章如今真實的局麵是什麽,他確實猶豫了,弟弟的話,還有夫人的話都走進了他的心裏。


    沒過多久,四弟輕輕叩門,說道:“大兄,探馬軍司的人迴來了,您睡下了嗎?”


    杜衡舔了舔幹枯的嘴唇,用沙啞的聲音說道:“今夜是你值守?你嫂子呢?”


    “嫂子已經迴府了,她不放心你就讓我迴來了。”杜衡的四弟杜俊恭敬的說道。


    杜衡兄弟四人,他為長,二郎杜預好書文,自幼便遊曆山川;三郎杜信喜軍事政務,能力不俗,現在已身為將軍,為向塘大營主將;四郎杜俊自幼在軍中長大,對政事無感,但軍事才能上不弱自己,隻是太年輕,才過十六歲,隻要好好培養,未來必是杜氏複興的一大支柱。


    “嗯,那你帶探馬進來吧。”


    探馬的迴複讓杜衡一陣心悸,事情已經超出了他的想象,他本以為袁州反複爭奪不過是勝敗之事,現在的情報看來不是這樣的,向氏兄弟的暴行已經藏不住了,袁州的百姓不會原諒他們的,當然,宣軍更不會放過他們。


    而且棠遠在臨川與宣軍遭遇,遲遲不能前進,這不對,既然鄧昂的大軍已經過了袁州城,那麽臨川的宣軍沒有必要再苦戰了,這裏麵有貓膩。


    同時婺州寧軍的意向倒是很明確,就是要拿下饒州,於慶武對饒州可是熟悉的很,當年蕭彧還坐鎮江右的時候於慶武就是出鎮饒、撫兩州軍務的人,這饒州陷落不過是時間問題,隻不過饒州若失,豫章的危機就更重了。


    見杜衡沉默不語,杜俊小聲喚道:“大兄,要不要將三哥向塘大營的兵馬調迴來?”


    杜俊的發問將杜衡從沉思中拽了出來,有些猶豫的說道:“你三哥在向塘駐守是我們最後的防線,他不能動。”


    “饒州失守,咱們豫章的兵力和寧軍糾纏,若是宣軍來攻,我們將腹背受敵啊!”杜俊急迫道。


    杜衡揮手讓探馬下去,而後下定決心般的說道:“四郎,你去家裏把你二哥叫過來,要謹慎隱秘!”


    “大兄,這是為何?”杜俊不解的問道。


    杜衡猶豫了一下說道:“我得為咱們杜氏和這十萬大軍打算了,你記住不管我怎麽選擇,都是為了咱們家還有這些兄弟們好!”


    杜俊沒明白,但是杜衡的臉色不容他再質疑,隻能匆匆離開,一路上他都在想,二哥不是今日才被大兄禁足在家中,這會兒又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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