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間邢望又看了一眼時間,發現俞冀安還沒有迴家後,他的心緒又亂了幾分。


    邢望揉了揉太陽穴的位置,想去樓下接一杯溫開水喝,不過他才剛剛打開房門,眼前的景色便陡然一變


    整棟別墅的燈火突然之間全部熄滅了。


    邢望心神一凜,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像是粘稠的沼澤般將他包裹了起來,寒氣迅速攀緣上了他的雙足和手臂,緊接著,巨大的恐懼襲上了他的心頭。


    黑暗化做了一張巨大的手掌捂住了邢望的口鼻,邢望開始大口大口喘氣,他沒有辦法說話,雙腿發軟近乎站立不住。


    艱難地拿手在黑暗中摸索著,心髒劇烈跳動的聲音響徹在黑暗的空間裏,他卻像是什麽都聽不到了一般。


    火焰、濃煙還有飽含驚懼的麵孔不停在他眼前閃現,他的身體卻像是被猛烈的熱浪拍擊而過。原本站立著的身體忽然前傾趔趄了一下,他終於控製不了雙腿跌倒在地。


    邢望忽然覺得很冷,冷到牙齒都開始打顫,身體更是止不住地發抖,可是在滿目的黑暗裏,他仍然能夠看見那一片火光,如此真實的火光帶著令人絕望卻虛幻的熱度撲麵而來。


    他動彈不得,火光正裹挾著濃煙鑽進他的鼻腔,可他連咳嗽都做不了一樣,嗓音卡在他的喉嚨裏發不出來,五髒肺腑卻跟著發疼。


    跟要窒息了一樣。


    邢望感覺有人在喊他,可他又覺得那是幻覺。


    那人喊他“小希”,邢望僵硬著身子做不出迴應。


    直到許久,一道炫目的燈光才在他眼前亮起,邢望抬不起頭,他好像已經完全與地板相貼了,隻是那燈光還是固執地穿過重重荊棘般的黑暗來到了他的身前。


    直到最後,異於地板的熱度將邢望包裹了起來,冷到骨頭都在戰栗的邢望,才感覺自己終於落進了一片溫暖之中。


    俞冀安急忙拿出手機打開手電筒,衝進別墅裏的時候,他亦覺得心髒鼓跳如雷。


    “小希!”


    他喊著那人的名字,試圖讓他擔心的那個人不那麽害怕。


    別墅裏太安靜了,還隱隱傳來了他的迴聲,慧姨應該是睡了,所以沒有人向他做出迴應,但是這聲響驚起了薩摩耶,黑暗裏什麽都看不見,薩摩耶靈活的身影在屋子裏穿梭,時不時對著主人吠叫兩聲,俞冀安打著手電筒目標明確地往樓上跑去。


    他聽見了微弱的唿吸聲,手電筒的光落在邢望房門前,俞冀安難得慌張,心裏也閃過懼意。


    當他終於找到邢望的時候,他便急忙跑到了邢望身前。


    他家小孩像一隻擱淺在沙灘上的魚一般,蜷縮在地板上,發絲和睡衣都濕透了,跟在水裏撈出來的一樣,眼睛半闔著,俞冀安控製住指尖的顫抖,小心翼翼地將少年攬進了懷裏。


    他喊他:“小希。”


    懷裏的這具身體冰冷極了,俞冀安心神亂成了一片,可他還是溫和著嗓音一遍遍輕聲對少年說:“哥哥在,別怕。”


    俞冀安一隻手安撫著少年的後背,一隻手將少年冰冷的指尖收進了掌心,他還是輕聲說著:“小希,別怕……”


    不知道過了許久,邢望才終於有了些許反應,他的頭抵著俞冀安的胸膛,細汗從發絲滾落暈染在了對方的襯衫上。


    “哥……”


    兩片早已發白的唇瓣輕微開合,邢望用氣聲喊出了這一個字。


    “我在。”


    俞冀安收緊了手掌。


    第36章 喜歡


    邢望對黑暗有著異於常人的恐懼心理,特別是突如其來的黑暗。


    原因要追溯到邢長空夫婦去世那一年。


    邢長空夫婦死於一場車禍,當時新聞報道說,在那場車禍裏,有兩人死亡,一人重傷。


    許多人以為受重傷的那一個人是司機,還有人疑惑坐在駕駛位的人為什麽能存活下來,但是幸存下來的那個人其實是邢望。


    邢望永遠都忘不了,他被保護在母親懷裏看到的一切,可那之後發生的事情,他卻再也不知道了。


    因為他沒看見過。


    邢望被消防人員從完全翻過來的、冒著火的車子裏救出來的時候,他已經快要失去意識了。


    等他再醒來的時候,眼前的世界便變成了漆黑一片。


    車禍導致頭部受到劇烈撞擊,腦部瘀血影響了他的視力。


    除了俞冀安和少部分人以外,就連劉英維都不知道,他曾經失明了兩年多的時間。


    失去視力的日子,對於邢望來說是極為煎熬,兄長曾將一隻導盲犬帶到他身前,他卻看不見。


    那時他已經可以預見日後糟糕的人生,不能再看見美麗的日出日落,不能在和旁人交談時看見對方臉上生動的表情,甚至連俞冀安麵對他時是否有蹙起雙眉,是否有表達出不耐或者厭煩的情緒……這些他再也不能看到了。


    他醒來後便得知了父母去世的消息,可笑的是,他輾轉病榻什麽都看不到,連父母的葬禮都參加不了。


    邢望也忘了那些日子自己是怎麽挺過來的,他隻知道俞冀安一直陪在他身邊,是俞冀安陪他熬過了那些黑暗的時光。


    等他十七歲視力恢複過來的時候,他還沒有感受到視力失而複得的驚喜,便在深夜時分重新走了一趟煉獄。


    俞冀安陪邢望去看過心理醫生,也接受過治療,但邢望還是難以適應毫無光亮的世界,ptsd引起他焦慮和抑鬱的心理,他也開始陷入長久的失眠狀態。


    直到後來邢望接受了許久的心理疏導和治療,他才得以在夜晚入睡,隻是房間裏必需要留一盞燈。


    邢望自覺自己的心理陰影已經很小了,卻不料這一次意外,又讓那種窒息感和恐慌感卷土重來。


    慧姨醒來後,便急忙拿出了幾盞小燈,然後點燃了幾根蠟燭,一邊檢查著家裏的電路,一邊打了幾通電話出去。


    邢望依舊待在俞冀安懷裏,蜷縮著身體,緊緊攥著俞冀安的衣襟,唿吸微弱。


    而被俞冀安倉促丟下的李文心,也在明白事情經過後,借了俞冀安的車先行離開了


    是俞冀安讓她離開的,此刻李文心留在這兒也不合適。


    不久,電路工人終於找上了門來,檢查之後發現是電路老化引起了短路現象。


    好在這些電路工人也是粼海華苑檢修電路的老手,所以幾人幾番努力下,宅子的燈終於再次亮起。


    燈光亮起的那一刻,邢望在迷茫中看見了俞冀安的臉,對方專注的目光落在了他身上,那一瞬間,邢望感覺黑暗盡數褪去,他從黑夜重返迴了黎明。


    邢望是被俞冀安抱迴臥室裏的。


    大抵是他現在看起來太過虛弱,俞冀安擔心,故而便如同許多年前一樣,將他攬進了懷裏,抱了起來。


    手臂穿過腿彎,兩人的身體隔著衣料貼在一起,邢望無力地將頭埋在俞冀安的懷裏,也沒意識到他和俞冀安此刻親密的距離。


    被俞冀安放在床沿上時,邢望看起來似乎還是有些失神,神經也以及緊繃著。


    “小希?”


    俞冀安在邢望麵前半跪下來,試探著喊了他一聲。


    邢望抬眼看向俞冀安,眼神漸漸聚焦,像是終於發現俞冀安在喊他之後,他才不確定似地喊道:“哥?”


    “感覺怎麽樣了?”


    邢望的雙手還落在俞冀安的掌心裏,他將手掌收緊了些,像是想要將熱度傳到對方冰冷的指尖上去。


    兩人幾乎密不可分,隻是在俞冀安身後,薩摩耶不複一貫的歡快,它想和以往一樣趴在邢望的膝上,奈何俞冀安結結實實地擋住了它。


    邢望忽然感覺到了溫暖,房間裏燈光很明亮,他卻隻看了一個俞冀安。


    “沒事了。”


    邢望的聲音很啞,他搖了搖頭,像是為了讓俞冀安放心一般,他又再次強調了一句,“我沒事了。”


    “明天我會讓人來徹底檢查一遍電路,之前大抵是因為我們不怎麽在家,才造成了電路老化,這種事情不會再有下次了。”


    俞冀安向邢望保證。


    邢望看著俞冀安依舊認真的麵容,他感覺,他那自停電起就開始飄忽的心髒,待到此時終於安定下來了。


    大抵是因為夜間的變故,奶糖便賴在了邢望房間,怎麽也不肯迴自己的窩,於是邢望將它留了下來。


    淩晨,邢望再次沐浴後,才帶著滿心疲憊,將身體陷進了柔軟的被褥裏。


    被褥應該被慧姨拿出來曬過,邢望還能聞得出太陽幹燥又溫暖的氣息。


    心髒真正活過來之後,它便又開始不受控製般胡亂跳了起來。


    邢望現在神思清明,而且這一次他記得剛剛發生的一切,所以當他開始迴溯記憶的時候,他的臉頰便開始通紅一片。


    俞冀安的擁抱、俞冀安的掌心、俞冀安的聲音……


    俞冀安、俞冀安……


    “俞冀安。”邢望用氣聲喊出了這個名字。


    那個人像一張溫柔織成的大網,將邢望所有的心神都桎梏其中。


    那麽好的一個人,怎麽可能不令人心動?


    邢望喜歡俞冀安。


    這是邢望原本打算藏一輩子的秘密,也是他在麵對俞冀安的溫柔時,無數次想要宣之於口的心事。


    就像今晚一樣,抑製不住的心動像是山野間無拘無束的野兔,它恨不得就此跳進那一片名為“俞冀安”的叢林裏,就連最迅猛的飛禽都無法捕捉它。


    當一個人的心神被另外一個人侵占的時候,心動和喜歡就成了最不受控製的事情。


    人們將之稱為淪陷。


    可就在剛剛,邢望覺得,俞冀安已經不用來侵占他的心神了,他已經兀自沉淪進那片溫柔裏了。


    完了。


    邢望想。


    翌日,邢望難得貪睡,臨近中午了才醒來。


    慧姨也沒有來打擾他,就連奶糖都被她早早地引出去溜了一圈,想來也是想到了昨晚突出的意外,想讓他多休息一會,邢望卻有些懊惱。


    因為他錯過了和俞冀安道第一聲“生日快樂”的時間。


    邢望走到了落地窗前,他抬手拉開了窗簾,陽光便在瞬間傾泄了進來,迅速占領了整個房間。


    眼睛忽然直視到了這般明亮的光線,邢望不由微眯起了眼睛,然後他便返迴到了床頭櫃前,拿起了自己的手機。


    手機裏的消息倒是沒有多少,畢竟有他聯係方式的人比較少,邢望粗略一看,便發現,劉英維給他發了幾條消息。


    消息是昨晚發過來的,劉英維簡單詢問了下他具體什麽時候迴劇組,邢望迴憶了下劇組的拍攝進程,他忽然記起來,這幾天他和很多重要角色都有對手戲要拍,任務還挺重,所以邢望想了想,便打字迴道:劉導,我會在明天八點前趕迴劇組。


    然後邢望便丟下手機,進臥室獨立的浴室裏去洗漱了。


    待到邢望下樓的時候,他便剛好撞見了慧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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