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國在前兩年已經通過了同性可婚法案,曄城作為一線城市,大街上出現幾對同性伴侶也不足為奇,可這畢竟不是社會主流,傳統觀念仍然難以撼動,所以像這兩位一樣在外如此熱烈擁吻的……倒也算是十分罕見了。


    兩人還穿著正裝,應該是剛從某個晚宴上離開,身形稍高的那位倚著車門,右手環著身形稍矮的那位的腰肢,眉梢展露著張揚笑意;而另一位的麵容則有些酡紅,像是有些醉了,明亮的庭院前,隻見他抬起手臂環住了眼前人的脖頸,這讓兩人的身體貼得更近了些。


    許久過後,兩人終於分開,身形稍高的那位輕挑著眉對另一位粲然一笑,然後他又開口和對方說了些什麽,才再次上車,最後驅車離開。


    而另外一位則轉身向屋內走來。


    青年身形高挑,瘦削卻不羸弱,相貌極好,生了一雙狐狸眼,卻無端從中透露出了幾分溫和與從容。


    婦人見到他之後,原本蒼白的臉色迅速調整了過來,然後趕忙迎了上去,勉強維持著自然的語調朝他說:“臨臨迴來了啊。”


    “媽?怎麽還沒休息?”


    杜嘉臨傾身向婦人問道,笑容溫潤,麵上帶著晚輩對長輩的謙和與恭敬,禮數挑不出毛病。


    婦人聞言麵上便露出了慈祥的笑:“我這不是看你還沒迴來嗎……”


    杜嘉臨用餘光瞥見了婦人不由自主攥緊衣擺的手,了然的笑意攀上了他的眉梢,他換好鞋後便略過了婦人,一邊上樓,一邊對婦人說道:“下次不用等我了,早點休息吧。”


    他的言語依舊溫和,可婦人看著他逐漸遠去的身影,眉頭鎖緊了幾分。


    而樓上,杜嘉臨打開了自己房間的房門,進了房間後,他便戴上了藍牙耳機接通了一個電話。


    “有事?”


    杜嘉臨開口問道。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杜嘉臨聽完後,唇角的笑意便放大了幾分,那笑似是縱容寵溺。


    “付霖。”


    他喊出了對方的名字,眸子和嘴角都帶著笑意,說出的話帶著玩笑意味:“你這是在埋怨我……這幾天沒有聯係你嗎?”


    杜嘉臨在說那話的時候剛好走到了自己房間的陽台上,他望著遠處的零星燈火,神色莫測。


    電話那邊卻忽然失了聲響。


    而杜嘉臨則是一邊饒有興致地等待對方開口,一邊開始輕敲起陽台,神色慢慢變得漫不經心起來。


    許久,電話那頭才傳來了男人沙啞的聲音:“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隻是沒想到……那個角色就這麽被人搶走了……”


    電話那頭的男人欲言又止,杜嘉臨也沒有等他說完:“那你是在為沒有進《城春》而感覺遺憾?那你知道,我是費了多少功夫,才讓你去試鏡《城春》的消息沒有被公之於眾?”


    對方再次啞口無言,杜嘉臨卻聽著耳機裏傳來的氣息聲似是無奈般微微笑了。


    “抱歉。”男人像是在竭力收斂著情緒,他用著小心翼翼的態度問杜嘉臨:“你生氣了?“


    “生氣倒不至於。”杜嘉臨終於笑出了聲,眼尾上揚了幾分,聲音隨意又散漫:“我隻是忽然發現,近日你的所作所為,實在是讓我覺得有些無奈了……”


    對方聽出了他話裏的意思,連唿吸都急促了幾分,隻是杜嘉臨這次像是恍若未聞一般,他用著溫和的語調繼續開口說道:“你知道那劇組背後是誰嗎?”


    男人聞言清明了片刻,吐出了三個字:“我知道。”


    “既然知道的話,那你為什麽還要去做這些無用之功呢?”


    杜嘉臨的聲音壓得有些低,這使得他的嗓音沙啞了許多,明明語調依舊平緩,卻讓對方感覺到了幾分危險。


    電話那頭再次陷入了死寂當中。


    而杜嘉臨這邊,濃稠似墨的黑夜裏,涼風陡然刮過,帶來了一陣樹葉搖晃發出的沙沙聲響,他的麵色開始變得平靜起來。


    半晌,他才聽到耳機裏男人的聲音再次響起:“但是,最終拿到那個角色的人……他叫邢望啊。”


    杜嘉臨這才狀似恍然一般開口道:“我之前還在想,一個角色而已,為什麽你會有那麽大的反應?原來……你在意的,是那個搶你角色的人啊,可是——”


    “他叫邢望又怎麽樣?你還真以為他和邢長空有什麽關係?還是說……你想效仿你的父親對他做些什麽?”


    第30章 試鏡


    一連串的質問都狠狠戳在了付霖的脊梁骨上,特別是當杜嘉臨提起那個名字和他的父親的時候,男人便像是再也克製不了自己的情緒了一樣,他忽然對杜嘉臨發出了近乎癲狂的迴應:“可他認識俞冀安!他還姓邢,他怎麽可能和邢長空沒關係?!”


    他的嗓音聽起來神經質極了。


    “付霖。”


    青年沉下嗓音喊出了對方的名字,他的眉眼也變得銳利了起來,語調發冷陰沉:“你還記得你是什麽身份,對吧?”


    深夜裏月光飄然灑落,連帶著青年的神情也變得冷漠了幾分。


    “從第一天開始,我就和你說過了,我喜歡聽話的,你不會忘了吧?”他輕笑著:“你要是真的忘了……我其實也不介意放棄一個一事無成,還討不了自己歡心的情人。”


    兩人的談話戛然而止,因為杜嘉臨驀然掛斷了電話。


    他頭一次將話說得這般不留餘地,就好似付霖觸及到了他的底線一般,可他看起來卻完全不像是憤怒至極的模樣。


    杜嘉臨掛斷電話後沒有立刻返迴房間,他繼續吹著涼風,即使連骨頭縫裏都似浸入了涼意也不在乎一般。


    他的指尖輕觸著手機屏幕,《城春》開機儀式上流出的照片便映入了他的眼底。


    發白的指尖落到了人群之中格外醒目的少年臉上,他看似百無聊賴般打開了對方網絡上的官方資料,不由失笑。


    的確是很官方的介紹,不算空白,卻也達到了另一種程度上的滴水不漏。


    杜嘉臨又按迴到了顯示那幾張圖片的界麵上,看著那張熟悉的麵孔,他在心裏道出了那個人的名字——


    俞冀安。


    翌日,《城春》劇組早早開工。


    劇組開機第二天的第一場戲,還是男主角秦渡的主場。


    此時,邢望正被化妝師按在座位上化妝。


    他今日的妝容與昨日不同,因為他今天要演的那一場戲,是秦渡尚且處於荒涼之地時,被秦家人找上門來的戲份——


    而這,也是眾人在試鏡秦渡這個角色時,他們需要演繹的片段。


    邢望也是因為這個試鏡片段,才得到了劇組編劇和副導演的肯定。


    《城春》劇組的現任編劇姓崔,叫崔璜,是個瘦瘦高高看起來有些孱弱的年輕人,隻是隻有真正認識崔璜的人才明白,這人遠沒有看起來那般脆弱無害。


    比起劇組傳聞中脾氣最不好的的副導演,這個崔編劇,才是最不好相處的那一個。


    崔璜雖然年紀不大,但他才華橫溢,寫出了不少爆款劇本,可是這些優點架不住他性子執拗孤僻,所以很多導演都和他處不來,就連違背他心意的資方也是如此。


    電影圈也就劉英維能讓這韌竹子折一折,劇組眾人也是知曉這一點的,於是《城春》在有了崔璜的“保駕護航”之後,劇組眾人也安下心來了——他們終於不用擔心資方胡亂塞人進來搗亂了。


    而崔璜在進了《城春》劇組以後也是相當安靜。


    一方麵是劇組運行正常,劇組成員之間關係融洽,還沒人來打攪他,他樂得清淨。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城春》劇本的原作者不是他,他卻需要靜下心來花更多時間和功夫來對待這部劇本。


    他清楚《城春》劇本是馮照影的作品,可他還知曉的是,這部劇本不隻是馮照影一個人創作完成的作品。


    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說是很少有人關注到了,當年《城春》的編劇欄裏,不止有馮照影一個人的名字。


    那上麵還有一個人名,他姓俞。


    《城春》官方並沒有掩飾另外一個編劇的存在,而馮照影本人也公開表示過,《城春》是她與好友共同完成的作品,隻是好友早已不在人世。


    網友們也因此潦草散場,他們盯著瞬息萬變的娛樂圈,轉眼便將那個名為“俞朗”的人拋到了腦後。


    可崔璜記得。


    那個叫俞朗的人,和馮照影一樣,是他在圈子裏十分尊敬的前輩。


    他有身為天才的傲氣,但同時,他也具備求學者的謙卑,而這便使得他在對待《城春》的劇本時,態度變得更為認真和一絲不苟起來。


    在人們來試鏡“秦渡”這個角色的日子裏,崔璜和劉霄幾乎全程黑臉。


    劉霄在苦苦懇求了自己的父親之後,又向資方拿出了近些年自己身為導演拿過的榮譽和獎項,花了好些功夫才成功撈到了一個選角導演的職位——


    盡管在選角方麵他能做主的地方幾乎沒有,但他還是甘之如飴於這個職位所需要做的事,而他一貫好用的選角直覺也幫了劇組很大一個忙。


    試鏡時,劉霄憑借著自己犀利的眼光,以及準確的直覺篩選掉了很大一部分人,劉英維和副導演坐在一旁也沒有阻止他,因為他們明白,那些人的確不合適。


    首先,形象,不求相貌十分出眾,但求溫潤如玉,如陌上公子,可光要從人群裏挑出這樣一個人,這對於劇組來說就已經很難了。


    其次,氣質,不求貴氣十足,但氣質一定要端正且具有可塑性,不然秦渡那樣一個身世複雜的人,普通人很難演出來。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演技。


    要單純地演好一個好人或是演好一個壞人都比較容易,因為這樣的人設定位寬泛又簡單,但要演好一個表裏不一還不能太讓人反感的成長型角色卻很難。


    當時試鏡的人裏,絕大多數都沒有演出秦渡那種亦正亦邪的感覺,反而將這個角色塑造得過於光風霽月、兩袖清風,宛若謫仙。


    當然,這些人大概是受了邢長空的影響,才演繹出了這樣的秦渡——


    畢竟在劇組當年流出來的邢長空的試妝照片裏,那一身白袍的男人,給旁人的感覺就是這樣的溫潤高雅,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時的邢長空並沒有入戲,他隻是應了自己妻子的一個小小要求,向妻子展現出了那樣一種人設而已。


    可來試鏡的人都不知道這些,他們都將邢長空那張圖裏的形象作為了模範來模仿,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集體翻車了。


    在一連串的翻車事故裏,隻有邢望一個人的表演,戳中了導演和編劇的心。


    不久前前,電影《城春草木深》試鏡處,劉霄再次當場否決了一個人,而在經曆了一陣沒有硝煙的兵荒馬亂之後,邢望才終於到場。


    劉英維和劉霄微微訝異於邢望的到場,畢竟邢望幾日未至,他們還以為少年已經改變想法不願來了,所以二人在訝異情緒的牽扯下沒有及時開口說話。


    而另一邊,副導演不久前才罵完一個演技不敢恭維的演員,現在正在喝水潤嗓子,暫時還說不出話,而本來沉默的崔璜卻在凝視了邢望一會後,突然朝眼前這個容貌出挑卻又明顯眼生的少年問道:“你是素人?”


    邢望出聲否定了這個問題。


    崔璜看了眼少年的資料,在沉吟了片刻後又問:“你叫……邢望?”


    “是。”


    邢望微微抿唇,他沒有試鏡經驗,現下隻好站在被動一方迴答編劇的問題,可偏偏他和崔璜一樣都是話少的人,眼下兩人一問一答,無人插嘴,大抵是因為二人音色悅耳,才使得在場的氣氛沒有變得尷尬起來。


    “小提琴界新銳演奏家,我去聽過你的獨奏會。”


    崔璜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中,淡然地向邢望說出了自己的評價:“年輕有為的華籍音樂人,學習期間就在國際上取得了不俗的成績,曲風感染力十足,是個名副其實的小提琴藝術家,隻是……”


    看似瘦弱的青年微微眯眼,將話鋒一轉:“我聽你的演奏可以感覺得出,你不是那種喜歡與太多人打交道的人。”


    邢望與崔璜對視,臉色不變,平靜接受著青年的評論。


    年輕的編劇輕輕叩響自己麵前的桌子,像在揣摩著什麽:“富有盛名卻又不願涉世的藝術家,怎麽忽然想進電影圈來沾染人間煙火了?”


    這話聽起來有些刺耳,像是在有意為難對方。


    不知邢望身份的副導演因為詫異,難得靜默坐在一旁看二人對峙,而劉霄卻是皺起了眉,想要替邢望迴答,但他在看到自己父親神情閑適,似乎不擔心眼前狀況的模樣時,便又按耐住了自己的心思。


    “小提琴和電影都是人類的寶貴文明,同為藝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小提琴能在演奏廳被穿著得體的藝術家們演奏,也能在街頭巷角讓行人駐足;電影能在塵土飛揚中取景,也可在幕布上展示金碧輝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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