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斯年跟在宋延身側,抬頭看著三層高的酒樓。


    他眉眼中忍不住驚歎,朝著旁邊的少年興奮道。


    “宋延——”


    “君又來生意不錯嘛,果然,你小子最是不缺錢。”


    “我不管,今日楊副尉這頓酒席,怎麽著都得你請客!”


    睨了眼為五鬥米折腰的傅斯年,宋延撩起眼皮,朝酒樓三層的包廂外側的窗戶閑閑的望了望。


    半晌兒,他看向傅斯年鼻腔哼出聲輕笑。


    “出息——”


    “不過一頓飯,你就這點本事兒。”


    沒在意宋延的輕嗤,傅斯年終究是被富貴迷了眼,他沒骨氣朝著好友道。


    “那不然呢——”


    “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


    “還真就這點本事!”


    說著,傅斯年拍了拍好兄弟,理所當然道。


    “下次,若是我真請哪位貴人,你記得給我留個位子,也給你兄弟我撐撐臉麵。”


    這樣無下限的話聽得宋延輕嗤,卻也當著傅斯年煞有介事點點頭,這爽快模樣看的傻兄弟立刻咧開唇笑起來,然而接下宋延卻話風陡轉,其中意思聽得傅斯年一蔫兒。


    “我給你留個位置,那多簡單的事兒啊!”


    “前提是得有所謂的達官貴人樂意跟你來——”


    “嗨——宋延,你看不起誰呢?”


    “你當所有官員都跟你個大少爺似的,出手這麽闊氣!”


    “臨安城中寸土寸金,這地段能來消費的,你自己掰著指頭數數。”


    少年人精力充沛,笑鬧了陣已然走到酒樓那門口,跑堂看到走進的宋延,眼底愈發熱切起來,


    恭恭敬敬喚了聲宋延聲少東家。


    殷切打了招唿,便引著兩人朝二樓包廂處走去。


    包廂內,裝飾精致大氣,擺設也件件豪奢。


    因為宋延父親常年有通外的商隊,因此倒是有不少兩廣甚至胡人和西洋人那些新奇的玩意。


    傅斯年隨後撚起牆框內,鑲嵌擺設好的透明玻璃珠子,湊近眼前雙眼放光忍不住唏噓。


    “宋延——”


    “西洋這玻璃的彈珠兒,這通透漂亮程度,都快趕得上珍珠了。”


    “身為君又來的少東家,就憑這些稀奇玩意兒,你的身價便上漲不少哈!”


    宋延挑眉,便瞧見傅斯年半咪著眼,透過玻璃珠的貓眼敲他。


    這滑稽模樣,看得宋延唇角翹了翹,理所當然得挑挑唇。


    “還行吧——”


    “不過嘛!”宋延輕嘶了聲,視線掃過傅斯年涼涼道。


    “比起你來,我自然——是綽綽有餘的。”


    “嗨,宋延——”


    傅斯年沒忍住翻個白眼,瞧見狗兄弟嘴角翹起好心情的模樣,傅斯年準備說些什麽,又生生忍住,他總覺得自己若是真來了氣性,那他便真輸了。


    想到這裏,傅斯年難得沉住氣。


    他手中仍舊捏著那玻璃彈珠兒,卻未曾搭理宋延自顧自走到旁窗柩,打開窗戶的閥。


    二樓視線好的驚人,外麵天光照射進來,傳來街巷熱鬧的喧囂。


    傅斯年俯瞰下去,這裏竟然可以將整個平康坊的景色盡收眼底。


    傅斯年的情緒來得快取得也快,也慣常不是小心眼的人。


    此時,他看著坊間外頭的景象,感歎過後似乎想到了什麽,便很自然湊近宋延身邊,戳了戳宋延手肘,瞧著他試探道。


    “哎,兄弟——”


    “今兒不是輪到我們操練的日子嗎?”


    “怎麽都這個時辰了,楊副尉竟然將我們叫到這平康坊。”


    傅斯年說著,觀察宋延反應的同時,自顧自嘖嘖兩聲。


    “怎麽著?今兒有特殊安排呀?”


    “還是說——”


    “那楊**菩薩心發作,特意讓咋們逍遙兩日啊?”


    傅斯年摩挲著下巴,煞有介事的分析起來。


    可轉瞬間,他卻又自顧自否定,忽然間咧開嘴,朝著旁邊端著茶杯的宋延得意道。


    “不對不對!”


    “兄弟,你還不知道吧?”


    “上次比試間,我便已經能和楊**打個平手。”


    “他那樣小氣吧啦個人,真能好心到帶我們來你這君又來,單純吃酒?不會還想著尋法子操練我們吧?”


    “不過——”


    “來著平康坊做什麽?”


    傅斯年在從小長大的兄弟麵前十分話癆,他嘴裏說著嘿嘿笑了兩聲。


    突然間,他心中冒出個念頭,卻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帶我們來這平康坊,總不能是因為……”


    傅斯年說著嘴角朝窗外比了比,對宋延擠眉弄眼了番便搖頭失笑。


    “總不能因為……要帶我們去這南曲平康坊吧啊?哈哈哈哈。”


    宋延聞言眼皮子莫名跳了跳,視線微轉,也朝著窗外南曲平康坊看了眼。


    青瓷白底的茶杯在宋延掌心轉了轉,隨後他扭頭,瞥了傅斯年眼卻未曾說話。


    宋延這目光,看的傅斯年微愣。


    好兄弟之間,哪怕細微的眼神變化他們也猜得明白。


    宋延方才這模樣,難不成真覺得自己方才拿番胡言亂語,便是楊**的用意。


    傅斯年哭笑不得,抹了把眼裏不存在的淚,拍了拍宋延肩背,而後矢口否認再次強調道。


    “少年——”


    “這事兒你便不要想了。”


    “多餘!”


    “若真是這樣,我就把我腦袋割下來給你當球踢。”


    說著,傅斯年又抹了把不存在淚的眼,搖搖頭聲音鏗鏘有力。


    “我還就不信了,他那樣小氣吧啦的人,會帶——”


    “誰是小氣吧啦的人——”


    傅斯年話還未說完,便被門口傳來的抑揚頓挫的雄厚男聲打斷。


    楊武走進包廂,視線掃過兩人,最後穩穩落在傅斯年身上。


    他嚴肅認真的眼底滿是冷意,帶著幾分壓迫的氣勢,蒲扇般大掌拍了拍檀木的圓桌,引得上麵茶具晃動差點就要裂開,楊武逼近傅斯年吼道。


    “傅斯年——”


    “你小子給老子說清楚,誰是小氣吧啦的人,嗯?”


    這中氣十足的聲音,聽得傅斯年虎軀一抖。


    他騰然起身,瞧見突然出現的楊武眼皮子狠狠跳了跳,隨後幽怨的目光看向麵朝門口的宋延。


    終於接受事實後,傅斯年嘿嘿笑了兩聲,倒是半分也不尷尬,腆著臉拉開凳子招唿楊副尉坐下,又殷勤捧起茶杯伺候眼前這尊大神。


    見楊副尉麵色沒有之前那樣黑如鍋鐵,傅斯年這才又湊在楊武身後捏肩揉背,神態自若的撇清關係。


    “副尉消消火,您別誤會——”


    “方才宋延那小子說,今兒個君又來,他是少東家!他買單!”


    傅斯年狀似無奈瞥了眼宋延,毫無負擔的甩鍋。


    “我這不是提醒他宋延,別這麽小氣吧啦嘛!”


    傅斯年說到激動處,兩手一拍大義凜然道。


    “副尉您待我們如師如父,來一次君又來怎麽夠。”


    “我剛不是提醒他,別這麽小心眼兒,您培養我們這麽辛苦,買次單如何夠兒,非得日後給您留個包廂,天天這樣孝敬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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