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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敢瞪我!”


    一名世家子觸安伯塵冰冷的目光,心中一寒,仗著人多勢眾,當即擼起袖管,怒斥道。


    眼見安伯塵非但不行禮,反而擺起臉色,不少世家子們當即怒目而視,喝斥連連,卻又忌憚安伯塵的勇武不敢真動手。


    菜市口外鬧哄哄一片,轉眼後安伯塵便成了眾矢之的,謾罵聲此起彼伏,各種汙言穢語襲來,堵在安伯塵耳邊,而他卻隻是靜坐馬背,望向不再平靜的雨中京城,不知在想什麽。


    大雨漫天,順著天風落下,洗滌著血跡斑斑的刑台。


    少時,胡不非一腔未盡的熱血不見了蹤影,屍首兩分,被雨水淋得冰涼,就好像被屠夫宰殺的豬肉般白裏帶紅。


    忽然間,安伯塵扯動韁繩,嘴角浮起一絲冷笑,駕馬而去,一騎絕塵,馬蹄下泥濘濺起毫不留情的灑落向街道兩旁的世家子。


    世家子穿華衣,吃鼎餐,享盡榮華富貴,不可一世,卻不知兩日後他們將會同這腐朽不堪的琉京一起葬身於江南之地。今日糊裏糊塗,笑看行刑,大劫一到,兵戈掠城,誰也難逃一死,除非.....


    一而再再而三的曆經榮辱,安伯塵區區十四五歲的少年已能做到寵辱不驚,而在他十四歲這年將盡時,他所收獲的不僅是一段段奇遇,一次次世態炎涼,或許連他自己也沒察覺到,大雨淋頭固然冰冷,卻也讓他放下了一些本不該由他承擔的存在。


    至於能放下多少,他也不知,他隻知道他注定了將和身後那些華衣草狗背道而馳,來日高高在,俯視滾爬於塵埃中的他們......或許也不用等到將來。


    “好囂張的奴才!”


    “哼,胡不非這等猛將君說殺就殺,更何況他,早晚有一天......”


    “正是!”


    見著安伯塵如此落了自個的麵子,世家子們紛紛叫嚷著,眼裏滿是不屑和譏諷,卻有一人始終緊鎖眉頭,看向安伯塵遠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也隻有外號冷大膽的他才記得那日白狐院中,安伯塵隻言片語嚇退三公子,其中便有他。另外兩名公子和在場的公子們都未曾放在心,唯獨他開始留意起來。琉京變局連連,冷大膽驚訝的發現,幾乎每一次都有安伯塵的身影,好似專門為他生出的變局,卻每每被他輕而易舉的解決。再後來,無邪居士出現.....


    打了個寒戰,冷大膽強壓下那個懷疑,可一想到適才安伯塵冰冷徹骨的眼神,冷大膽便心生寒意。


    “冷大膽,你在嘀嘀咕咕什麽呢?”


    身旁傳來疑惑聲,冷公子嘴角泛起苦澀,莫名搖頭,隨後獨自一人悄然離去。


    他隱隱感覺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卻又無人訴說,倘若和別家公子說那個有勇無謀隻憑好運的少年人是這琉京最可怕的存在之一,恐怕別人都會當他瘋了。


    胡不非一死,消息立馬傳出。


    三足黑梟高飛,十丈長蛇疾馳,插翅江龜潛遊,約莫兩三柱香的功夫,密報便已傳至萬裏外,擺放於那些決斷一方百姓生死者案前。


    京,陸府。


    從府門到府內都是一派富麗堂皇的氣象,繁華如錦,氣勢逼人。府中侍女個個美貌如花,肌如玉脂,蜂腰長腿,初冬時節依舊穿著半透明的裙紗,凹凸有致,煞是誘人。可一旁的奴仆沒人多看半眼,非是他們不敢,而是他們都被閹割了命根子,縱然有心也無欲。


    陸府三百美嬌娘,其貌尤勝後宮佳麗,美貌歸美貌,卻無一完璧。陸司空貪財好色人盡皆知,他府中的女子至三十來歲風韻猶存的婦人,下至十一二歲的少女,都是他的禁臠,少說也臨幸過十來迴。世間男子歎其好命,從弄臣坐起,短短十年內平步青雲,成為手攬大權的三公之一,兼任丞相,或許也因生逢其時,正好攤當今昏庸無能的匡帝。


    世人隻看到掌權之後的洪福,又有幾人知道這一路的艱險,廝混於盤根纏結的各大勢力間,一弄臣能活命已算了得,更別說坐一人之下萬萬人之的寶座。


    京在北方,早先下了場大雪,眼下雖風和日麗,可皚皚白雪堆積一地,透著肅殺蕭瑟的氣息。


    三足黑梟撲棱著翅膀,落於枝頭,還未來得及撣雪,就被一股勁氣硬生生從二十來丈的枝頭拽下,落入一隻光潔如玉的手中。男子穿著一身錦繡綾羅衫,薄薄一層,也不懼冬寒,卻將他一身勻稱矯健的肌肉顯露無遺。


    不遠處的奴仆們眼見男子折斷梟首,從鳥腹中取出寶珠,無不麵露驚容,可都不敢再看第二眼,紛紛垂首而立。


    或許也隻有他們才能如此近距離的看清他的真麵目,平日領軍作戰,身披狻猊澄金甲,頭戴遮麵衝天冠,士卒們想看也看不到,而那些能看清他真麵目者,無不慘死於方天畫戟下。


    陸府螟蛉出,畫戟斬龍虎,藏身不拜君,四海皆臣服。


    容貌英俊的男子看了眼寶珠,目露深思,下一刻仰起頭,遙望東南。


    狂風起,卷起大雪洋洋灑灑,直垂天穹,風雲湧動,如龍如虎,隨著他冷漠的目光轟然而出,直奔江南之地。


    他沒有說話,麵色很是平靜,可隻一抬頭便引動天象變化,氣勢如虹,嚇得不遠處的奴仆們顫栗不已。


    陸府呂風起,當今天下公認的第一戰將,炎火修為時大破漠北烈狼騎,斬殺地品修為者五人。地品時援軍南下,連闖南蠻十三寨,斬殺天品修為者六人。而今三十不到已有天品修為,去年更是孤身前往中都,挑戰大匡皇叔,十合穩占風,五十合不分勝負,百合外方才一招惜敗。


    如此千載難出的絕世悍將,自然成為天下武將崇拜的對象。時天下勇將甚多,有五虎七熊十三駿之稱,其中並無呂風起,隻因三虎中皆無能敵他五十合者。他和他的方天畫戟就如同橫亙在大匡千萬裏河山的磐石,壓得天下名將喘不過氣,卻又無可奈何,隻能感慨生不逢時,既生呂風起,何生虎狼輩。


    “少公子,老爺有請。”


    一名侍女盈盈而來,恭敬施禮,起身時不忘瞄一眼男子勻稱而又飽含陽剛之氣的身軀,麵頰羞紅。


    呂風起沒有說話,將黑梟隨手丟於一旁,邁步走入裏進。


    推開門,青煙繚繞,**之氣流卷而出,呂風起麵無表情的看向首,就見一身形肥胖的老人躺於包著白虎皮的軟塌,兩個半裸的侍女旁若無人的蜷縮在他懷中,口含美酒相喂。


    “琉京有何事?”


    過了許久,矮胖老人方才問道。


    “無它,一羽林軍將軍問罪被殺。”


    呂風起道。


    “知道了。”陸司空慢悠悠的說道,肥胖的大手摸索向侍女的峰巒,輕輕搓揉著,像是能擠出水來般。


    呂風起麵不紅耳不赤,過了許久沒聽陸司空再開口,猶豫著躬身道:“義父若無它事,孩兒先行告辭。”


    “的確有一事,不過也不算大事。”


    陸司空笑嗬嗬道,用力一拍手邊的香臀,屏退二女,過了許久方才道:“中都趙老兒來信,說是七年前,琉君和王司徒暗中結盟,怕是想要尋老夫報仇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那李鈺還真能忍的。”


    “孩兒這就去琉京,取琉君首級獻給義父。”


    “不急。”陸司空笑著擺了擺手:“他想報仇,便等他自己來,你若殺了他,反倒負了趙老兒。”


    眼見呂風起麵露疑色,陸司空打了個哈欠道:“他雖沒說什麽,可老夫卻知道,他和幾位神師大人準備再探神明之,又放心不下大匡,方才同我做了這場交易。”


    呂風起眼中露出濃濃的羨慕,轉瞬即逝,抱拳道:“義父可查探出他肉身所藏之地?”


    聞言,陸司空哈哈大笑起來,指向呂風起搖頭道:“吾兒豈不知肉身的重要,他若想藏起來,誰能發覺。不過,即便找不到他的肉身,他們這一去,也再迴不來了。”


    直到此時,呂風起方才變色,訝然問道:“敢問義父有何打算?”


    “這些你便不用管了,隻要知道......”


    躺在床榻的老者眼中陡然暴綻出一絲精光,轉瞬後眼皮耷拉,漫不經心道:“從此以後,你便是大匡第一人。”


    身軀微震,風華絕代的天下第一將強忍著心頭的驚駭,麵色不變,過了許久方才欠身告退。


    ......


    “胡不非被殺?”


    吳中司馬府,幽寂冷清的小築中,少女從蛇口中取出密函,一眼掃過,麵露深思。


    別人或許不知,可她卻知道,琉國正逢劇變,可這劇變幾時發生,她也無法看清。


    剛剛升遷的羽林軍大將被琉君親口賜死,這又代表了什麽?


    起身,走到窗前,司馬槿看向連日寒雨,神色莫名。


    就在這時,屋內忽地卷來一陣陰風,黑煙滾滾,卻攜著血腥味。


    少時,從黑煙中走出一個麵色慘白的男子,兩條胳膊已被削去,露出刺目的白骨,口中叼著信函,朝向司馬槿長跪不起。


    目光落向那名鬼卒,司馬槿心頭一顫,轉眼後生出濃濃的不安。那名鬼卒斥候正是她派往琉京,給安伯塵送神龕者,去時好端端,不到半日迴轉,卻被人斬去兩條胳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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