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白長衫,下頜短須,頭戴玉色束冠。


    這等文士模樣,與張遠在鎮撫司司獄所見的洛陽生完全不同。


    洛陽盛,玉衡境儒道大修,廬陽府司獄潛修十年,隻為伴羅裳研修鐵甲戰獸之道。


    羅裳被斬,洛陽盛成為世間對鐵甲戰獸研究最深入之人。


    這等人物,執掌三郡新軍煉器大營,確實有資格。


    “見過洛先生。”


    “見過洛大人。”


    “見過兵備大人。”


    三人稱唿各不相同。


    張遠稱“先生”,因為他從前就這麽稱唿。


    蘇啟雄稱“大人”,是他們雖然沒有太多交情,可兩人修為相當,同層次。


    蘇震南稱唿“兵備大人”,就是比較官場了,畢竟他修為和官職都差洛陽盛不少。


    洛陽盛將手中酒壺提著,晃蕩一下,看向張遠:“我在廬陽府司獄十年,唯喝了你兩壺酒,今日還你一壺。”


    酒是真的酒,街頭巷口尋常的濁酒一壺。


    四人圍坐,一壺酒也分不了幾杯。


    在一旁燙酒分酒的紅玉還悄悄使了手段,讓張遠杯子裏的酒總比別人少半杯。


    估計是玉娘交待的,讓張遠少喝些。


    “魏林我見了,成器宗對於鐵甲獸鱗甲的鍛造改進之法,確實有可取之處。”


    “鍛器門以私怨屠滅一宗,這手段著實上不了台麵。”洛陽盛將酒杯放在桌麵上,看向張遠:“這些事情我不會管。”


    “鄭陽郡安排誰執掌煉器堂是他們的事情,我隻要不耽誤大軍煉器之事就成。”


    洛陽盛是個聰明人,開口就說不管魏林與鍛器門的爭鋒事情。


    張遠麵色平靜的點頭。


    話是這麽說,不管是鄭陽郡還是三郡聯軍,要用鐵甲獸就要考慮成本,考慮最終戰果。


    成器宗的手段高明,自然就能將鍛器門比下去。


    洛陽盛表現出的不偏不倚,其實已經是在表態。


    “聽說蘇主司往後執掌九林縣?”喝過一杯酒,洛陽盛看向蘇啟雄。


    蘇啟雄笑著道:“看來郡府也無甚秘密啊。”


    洛陽盛早不來晚不來,就這個時候來看張遠,不就是為了堵蘇啟雄?


    以他身份,確實不難知道郡府中大事。


    “九林山的重鱗鐵礦不知蘇主司可能賣與煉器大營?”洛陽盛伸出一根手指,“我可以做主,加價一成。”


    重鱗鐵乃是煉製鐵甲獸鱗甲的主材之一,身為掌控鐵甲獸傳承,又擔任煉器營主官的洛陽盛,自然要將重鱗鐵這等資源掌握在手。


    蘇啟雄笑著看向張遠:“張遠,這生意送上門了,做不做?你做主。”


    生意送上門?


    恐怕沒那麽簡單吧?


    張遠笑著點頭:“別說加價一成,洛先生就是折一成價收,九林山的重鱗鐵也賣。”


    洛陽盛分明是知道重鱗鐵和青絲玉都握在張遠手中事情,見蘇啟雄問張遠意思也不意外。


    聽到張遠說賣,他方才再次開口:“加價一成是我說的,作數,不過——”


    “我需要等三年之後才能付賬。”


    三年之後?


    也就是說,要賒賬?


    蘇啟雄和蘇震南麵上都露出一絲古怪之色。


    便是在一旁燙酒的紅玉都抬頭,看向洛陽盛。


    “工部隻給妖靈戰傀和其他戰具兵甲買賬,鐵甲獸雖能入軍,卻分不到足夠資源。”


    “我背後是潛川書院,是騰洲第一書院,屬於浩然一脈,我研究儒道春秋一脈的百工技藝,已經算是另類,更別指望有什麽資源支撐。”


    洛陽盛指指紅玉手中的酒壺:“你們可見玉衡境儒修拿畫換酒的?”


    一位玉衡境儒道大修,竟然窮困到要拿自己的畫來換酒喝?


    這話呢,張遠是不會信的。


    畢竟光洛陽盛身上這一套玉袍長衫的行頭,怎麽也是值個三五十兩銀錢的。


    這家夥不可能真的沒錢,隻是想空手套白狼,不付錢就拿了重鱗鐵去罷了。


    先拿了重鱗鐵,然後煉製鐵甲獸,三年後若是戰場上鐵甲獸揚威,之前的投入幾倍賺迴來。


    要是鐵甲獸實力不成,換不迴什麽戰果,那重鱗鐵的錢,沒了。


    這大約就是洛陽盛的算計。


    果然,張遠在心裏嘀咕,除了他家歐陽淩,其他讀書人都沒有一個好東西。


    蘇啟雄微微皺眉,沒有說話。


    既然將這重鱗鐵的處置權力交給張遠,那就聽張遠安排。


    張遠要是想賭,那也不是不行。


    哪怕是拿貴重的重鱗鐵換洛陽盛的交情,也是張遠的選擇。


    “洛先生,其實以畫換酒的法子,也不是不行啊。”張遠看著洛陽盛,開口說道。


    洛陽盛一愣,苦笑道:“我洛廷一張畫能換百兩紋銀,可要換幾十萬上百萬斤重鱗鐵,就是一日不停畫個百年也換不迴來。”


    “我說的,是法子。”張遠輕聲道。


    “法子?”洛陽盛目中透出精光,“法子……”


    “白馬山的青絲玉,換九林山的重鱗鐵,洛先生你都不用伸手,重鱗鐵送到煉器營。”張遠的聲音響起。


    蘇啟雄和蘇震南瞪大眼睛。


    洛陽盛低低輕語:“青絲玉,換重鱗鐵,青絲玉煉製妖靈戰傀,重鱗鐵煉製鐵甲獸,我要重鱗鐵,青絲玉是杜家……”


    眼中一亮,洛陽盛一撫掌:“就這麽定了!”


    他是三軍聯軍煉器營兵備,有處置購買物資之權。


    青絲玉買來也不是他手上用,倒不如換重鱗鐵。


    至於張遠拿青絲玉做什麽,那關他何事?


    給杜家添堵,他背後的浩然一脈說不定還會給他多幾分支持。


    對於張遠來說,反正隻能掌控一樣資源,那就拿重鱗鐵換青絲玉。


    在修行界中,青絲玉價值更高些,而且,張遠還可以坐地起價。


    朝堂之中需要青絲玉的,肯定是杜工部一脈,不坑他們坑誰?


    而且,張遠從羅裳的記憶之中,觀閱過許多妖靈戰傀的煉製手段。


    “你家娘子就是個會做生意的,你這憑空賺錢的法子比她還高明,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啊……”蘇震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張遠與洛陽盛所謂的交換玄機,不由感慨。


    左手倒右手,誰都不吃虧,最終誰吃虧了,誰知道。


    “恩,還要洛先生出一個條子,往後所有大江上往來聯軍煉器營物資,都由青玉盟運送,”張遠麵色坦然,“肥水不流外人田,我虧的銀錢多少要找補些迴來。”


    “我家玉娘的生意也要照顧。”


    這話,讓蘇啟雄和洛陽盛三人都是絕倒。


    當真是臉皮夠厚。


    “成,我會請鎮守金殿出條陳,以通令下達,若不然何瑾怕是不買賬。”洛陽盛點點頭,輕聲說道。


    有時候需要到一定階層,才能接觸一定資源。


    洛陽盛一句話,就敲定這其中起碼牽扯數以百萬計的運費生意。


    張遠要還是廬陽府尋常皂衣衛,拿著每月五兩紋銀的俸祿,怎麽可能接觸到這等大生意,又怎麽可能這般輕描淡寫就定下這麽大生意的歸屬?


    人脈,是資源交換而已。


    就像蘇啟雄要讓張遠到他麾下,掌管重鱗鐵礦,除了還人情和看重他能力之外,自然也是明白張遠如今手中人脈資源,能為他帶來好處。


    酒喝完,事談妥,洛陽盛抬手,將一根青灰刻刀放在桌麵上。


    “此物,該還你。”


    看著張遠,洛陽盛將一塊青玉牌壓在刻刀上:“這是潛川書院弟子入學憑證,潛川書院藏了兩把跟這個一樣的刻刀,有興趣你可以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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