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小…”


    “不用你管!”


    這迴沒等許澄陽再說出什麽,宋仰直接一句話給他堵了迴去。“我的事你管不著!”


    氣話在對方不生氣的時候,那是氣話,但在對方正在氣頭上的時候,那這就是真話,而且威力可想而知,畢竟許澄陽跟人家就是鄰居關係,要較真兒起來,那確實是管不著。


    “可以啊,這話都說了,那我這不是沒事閑的嗎,所以你這是以後不讓我管你的意思了,對吧?”


    宋仰別著臉,強著眉頭拒絕跟他交流,表情非常冷漠。


    許澄陽也隻是半大孩子,平時脾氣是挺好,可一旦被激起來,也非常容易上頭,這會兒讓小孩這態度氣的甚至都想揍他,但為防止自己真的忍不住動手,丟下一句“行,看我以後還管你”然後直接起身摔門走了。


    當然,宋仰也不覺得自己錯了,畢竟他在學校受了那麽大委屈,許澄陽是他唯一期望能給點安慰的人,誰知沒得到一句安慰,反倒是先挨了一頓數落,他甚至氣的一晚上都沒睡著覺。


    最開始,宋仰還是很強硬的,打算誓死拒絕低頭,等著許澄陽主動向他認錯,他非常自信,因為自從認識起,就是許澄陽主動跟他交朋友的,可能是看在他比較小也比較可憐的份上,每次兩人有矛盾,都是許澄陽來哄他,他覺得這次也一定還是一樣。


    但連續四五天之後,他慢慢意識到好像許澄陽真的不管他了,早上上學出門碰上裝看不見,晚上放學迴來也不來他家轉兩圈了。


    直到有天放學迴家的路上,他背著書包往家走,剛走到小區門口,身邊有幾輛自行車輕馳而過,伴隨著幾個男生互相追逐的笑鬧聲。


    許澄陽就在那裏麵,正和旁邊的男生們說著話,笑的很開心的樣子。


    宋仰聽見了,是邀請那幾個去他家裏一起打遊戲。


    可知許澄陽現在的那個遊戲機是搬過來之後新買的,兩個遊戲機柄都是定製的,許澄陽很喜歡,平常也寶貝的很,就是親戚家的孩子來了也不給玩,他就隻允許宋仰玩過。


    宋仰知道,那是身為許澄陽最好朋友的特權。


    但現在,許澄陽願意給其他人玩了。


    望著那群笑鬧追逐的的背影,宋仰原地愣了很久,之後繼續抬腿往前走,可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從小區門口到家的路變得好長,書包好像也忽然變得很重,壓的他甚至有點透不過氣了。


    直到垂頭喪氣的走到家門口,聽見了許澄陽家裏傳處來的笑聲,他迴頭看著對麵緊閉的大門,才想明白了為什麽。


    許澄陽在新的學校裏交到了新的好朋友,以後,大概是真的不管他了。


    所以…


    他好難過。


    第16章


    宋仰跟人打的那一架,在學校引起了很大的轟動,最初打架的原因已經不重要,唯有行事風格和家庭狀況被一幫小孩傳來傳去,使得他已經被定義為了六班的“小瘋子”。


    畢竟一言不合他就會摁著人的腦袋往牆上撞,學校裏就連高年級的學生見了他都會自覺隔開一段距離,更不用說自己班裏的。


    帶眼鏡的小男生把座位搬走之後,宋仰旁邊一直空著,班主任私下裏問過,但沒有人願意做他的新同桌,全班座位整齊,就他身邊是空缺的,在第二排的位置顯得很是突兀。


    除去上課時間,宋仰基本都是趴在課桌上做作業看書,偶爾起身去接水或者去上廁所,周圍的同學都會躲開他很遠,並且露出或是害怕或是嫌棄的目光。


    小孩敏感,明白這大概意味著這小學的六年,他幾乎已經沒有了交到新朋友的可能。


    後來宋仰就主動把自己的課桌搬到了最後一排,教室的座位排序重歸整齊,他也不再嚐試跟誰接觸,越發的沉默。


    家裏的氣氛自林曼離開之後倒是逐漸變的輕鬆了一些,因為宋奶奶終於敢多說話了,宋仰放學迴到家,奶奶總會笑著把他招唿到身邊,給他剝一顆糖果或是巧克力,問他在學校怎麽樣。


    奶奶的笑容是宋仰最近每天能得到的唯一的一張笑臉,他的迴答總是兩個字:挺好。


    半個月過去,宋仰手上的燙傷恢複的差不多了,宋誌遠給他拆了紗布,開始抹去疤痕的藥。


    這段時間的藥都是宋誌遠幫他塗的,一個坐著,一個半蹲著,都木著臉,基本沒什麽交流,父子倆一個比一個沉默。


    這次拆完紗布,宋誌遠破天荒的沒有立刻走開,在宋仰身邊坐了下來,問他。“小澄好幾天沒來了,你們鬧別扭了?”


    宋仰沒迴答,低頭用紙巾擦手上溢到了疤痕外圍的藥膏。


    “他是為你好。” 宋誌遠說。“不關心也不在乎的話,是不會跟你生氣的。”


    這個道理宋仰是懂的,因為林曼就是這樣的,她動不動就要發脾氣的時候,家就是完整的,當她不再鬧了,家也就散了。


    沉默片刻,宋仰說。“但你沒有跟我生氣。”


    “生氣了。”宋誌遠說。“但這是我帶給你的難題,我沒有能力幫你解決,就沒資格說你什麽。”


    這話即便是小孩,也聽得出其中濃烈的自責,宋仰感覺自己被刺了下,身上堅硬的殼不自覺鬆了些,他說。“我手上有數。”


    “嗯,我知道。”宋誌遠說。“但小澄不知道。”


    許澄陽不知道他是故意那麽做的,他不會被動的等著別人欺負,他隻會豁出去,狠一點,主動告訴所有人他就是瘋子,誰都別來惹他,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人和人之間的關係很脆弱,也很難維護,有時候需要道歉,有時候需要低頭,永遠不要和對你好的人生氣。”


    宋誌遠說著,伸手在他的腦袋揉了把,聲音低了一些。“因為會失去,會很後悔。”


    晚上,宋仰趴在書桌上看書,時不時偏頭看一眼手機屏幕。


    過了很久,屏幕終於亮了下,他立刻拿起來滑動解鎖,是林曼發來的信息:


    寶貝,媽媽今天忙,你早點睡覺,晚安哦。


    毫無疑問,這是一條令人失望的信息。


    林曼出過至今已經好幾個月,最開始的那段時間,幾乎每天晚上都要跟他視頻,噓寒問暖,悉心叮囑,宋仰覺得著長這麽大以來,林曼對他說話最多表達愛意最濃烈的一段時間。


    可後來就變得沒那麽積極了,開始經常“有事要忙”,視頻隔三差五,到現在等一天下來,隻會在晚上睡前才有條信息。


    宋仰盯著那條信息發了很久的呆,最後,很難過的想到,這樣下去,林曼一定會漸漸忘記了他。


    也許自己可以做些什麽,但盯著條信息看了很久,最後宋仰也隻是打了兩個字:晚安。


    如果說在宋誌遠主動和他聊了那麽幾句天之後,宋仰生出了些去找許澄陽道歉的苗頭,那麽林曼的這條信息,無疑是又把那點苗頭給摁滅了。


    在宋仰眼裏,即便宋誌遠犯病的時候動輒打罵,血腥暴力,總是會毫無預兆的就把他們的生活推進水深火熱裏,但宋誌遠仍然值得被陪伴和守護。


    不僅僅因為宋誌遠是他的父親,而是因為宋誌遠在清醒的時間裏,一直都在努力,為了多賺錢,早上出攤賣早餐,迴來之後再用電腦前做接的臨時私活,因為長期服用和注射藥物,他的大腦反應已經不那麽靈敏,每天都要熬到後半夜,期間還要洗衣服做飯收拾房間,照顧身體不方便的宋奶奶,他做的甚至比大多數正常人都要多。


    但最後林曼還是放棄了他。


    宋仰可以做到不因為林曼的放棄而對林曼產生怨憤,但林曼的所作所為給他帶來的影響卻無比深遠。


    他從小懂事聽話,那麽小心翼翼,硬著頭皮去道歉,去哄,去直白的說出自己羞於表達的愛,可到最後,林曼還是連他也放棄了。


    求來的陪伴不會長久,這是自童年時期開始,宋仰自己悟到的,最難被撼動的認知之一。


    日子就那麽一天天過著,不痛不癢。


    直到有天,宋誌遠在早上出攤的時候突然犯了病,和街上的路人起了衝突,後來被巡邏的民警治服,送到了醫院。


    宋仰趕過去的時候,宋誌遠已經被打了麻醉針,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身上好多處傷。


    對方家屬要求宋仰找家裏的大人進行賠償,宋仰不想讓坐輪椅的奶奶著急折騰,就說。“跟我談就行。”


    “你個小屁孩能談什麽,叫你家大人來!”對方說。


    “家裏隻有我了。”宋仰說。


    “我不信!”


    對方家屬不依不饒,鬧著要找到他家裏去,宋仰攔著不讓,說他們也傷到宋誌遠了,惹的對方要動手打他,正是鬧的厲害時。


    許晉康來了,身後跟著一臉著急的許澄陽。


    之後在民警的調解下,雙方談妥了賠償問題,宋誌遠可以被允許出院,宋仰和他一起坐許晉康的車迴家。


    就算宋誌遠再清瘦,宋仰也還隻是個七歲的小孩,扛不動他,隻能讓許晉康幫忙。


    把宋誌遠背上樓安頓好,許晉康熱了一腦門子汗,迴頭看看擰著眉頭的小孩,揉了下他的小腦袋,安慰他說。“ 小家夥,別愁,等你長大就好了。”


    是啊,宋仰想,他現在處理不了問題,也扛不動宋誌遠,真的太弱小了。


    許晉康離開,許澄陽沒有立刻走,坐那兒安慰難過的宋奶奶,但也隻跟宋奶奶說話,一副不打算搭理宋仰的樣子。


    宋仰照顧好宋誌遠,去廚房煮飯,沒有去主動往那邊湊。


    許澄陽故意說話說的很大聲,時不時瞄著廚房裏忙活著的小小身影,最後見對方完全沒有迴頭的意思,勁兒使完了,也就喪了氣,起身準備迴家。


    宋奶奶也知道倆孩子鬧別扭,許澄陽說要走,她就喊宋仰。“前兩天買的榛子糖呢,去給小澄哥哥拿一點。”


    榛子糖是奶奶讓樓下的鄰居阿姨幫著買的,一袋裏麵有六顆,但是要花二十三塊,對宋仰來說很貴,所以他沒怎麽舍得吃,那一袋還剩四顆,他全部拿了過來。


    許澄陽接過來剝了一顆,迴頭笑著對宋奶奶說。“哇,這個糖果好好吃,我好喜歡。”


    宋仰就站在旁邊看著他。


    宋奶奶看看宋仰,說。“ 小仰也喜歡,買了都不舍得吃呢,這迴都給你了。”


    許澄陽嘿嘿笑了兩聲,沒接這話,謝了宋奶奶,拿著就要走,他原本以為今天宋仰也肯定是不會主動跟他說話了。


    但出乎他預料的是,宋仰送他到了門口,然後站在那裏對他說。“謝謝你。”


    許澄陽一愣,迴頭看著他。


    宋仰又說。“我會盡快長大的。”


    說完,他就關上了門。


    許澄陽站那愣了片刻,忽然感覺小孩這話似乎是有話外之音。


    我會盡快長大的,等我長大,就不用再麻煩你們了。


    也不知道怎麽的,許澄陽當時就懵了。


    小孩脾氣太倔,行事風格也太偏激,他覺得這樣下去很不好,就想試著給掰一掰,所以這陣子故意不跟小孩說話,還經常搞點小動作故意刺激小孩,想等小孩主動低頭。


    畢竟相處這一年多,許澄陽自認和宋仰關係已經很親近了,他教宋仰道理,教怎麽哄人,教怎麽主動交朋友,宋仰都願意嚐試,都聽他的,他以為這次也能拿捏小孩,小孩早晚會扛不住主動會來哄他,會聽他的道理。


    但直到宋仰剛才很禮貌的對他說“謝謝”,眼神裏不再帶著依賴,他才忽然發現,他好像錯了。


    他的道理對小孩來說已經不成立了。


    他說林曼很愛宋誌遠,根本舍不得離開,也說隻要宋仰留下上小學,林曼就不會走,還說隻要宋仰願意做乖巧溫順低調的小孩,就會收獲很多很多的朋友和愛。


    可現在媽媽離開了,他至今沒有交到一個新朋友。


    小孩嚐試過,但沒有得到好的迴應,就又把身上那層堅硬的殼豎起來了。


    第17章


    宋至遠這次犯病之後,宋仰不放心他再自己去出攤,每天早上都會起很早跟著他一起去,賣到八點半準時強行幫他收攤,把他送迴家之後再去上學,因此總是缺席早自習和第一節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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