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門進來的是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帶一副眼鏡,麵相和善。


    中年人自我介紹道:“這位先生,鄙人周祥生,是祥生公司經理,先生一行此次受驚,鄙公司雖是受人脅迫,但也難辭其咎,鄙人於老正興菜館略備薄酒,為三位壓驚,請移步……”


    果然盛名之下無虛士,這位周先生現在名聲不顯,後世可是大名鼎鼎,後來的 “四萬萬同胞,撥四萬號電話”可是廣告策劃和市場營銷的經典案例,馬曉光自然是知道的,先前在趙鑫民辦公室裝神弄鬼,半真半假地做作一番,就是等著正主出來。


    眼見周祥生出麵,馬曉光就坡下驢,叫上吳秋怡和李申明,乘車和周祥生前往老正興菜館。


    這位周先生在後來有個外號叫“觀察家”,就是說他觀察力敏銳,商業嗅覺一流,他消息靈通、眼力超群, “十三太保”找下麵分行做這事情當時他的確全不知情,但是他很快得知了消息,正火急火燎趕到公司處理此事,未曾想,對方已經擺平“十三太保”而且打上門來。不過他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處變不驚,準備一番之後,當即親自出麵解決此事。


    老正興菜館雖然和滬市聞名遐邇的那些豪華飯店檔次不能相比,但是勝在本幫菜味道正宗,且距祥生公司不遠,就在福州路,確是當下最適合的所在。


    周祥生老於江湖,知道三人身份不一般,也不想張揚,故而有意選了這樣一個地方。


    老正興菜館以太湖地區盛產之活河鮮為原料,菜肴頗具江南風味,以烹製濃淡相宜的本幫菜為特色。


    油爆河蝦、獅子頭、油爆蝦、草頭圈子、八寶鴨、 脆鱔、羅漢上素、 三鮮砂鍋……各色菜式擺了一桌,顯然是早已準備。


    主賓坐定,周祥生親自動手將上好的“女兒紅”給三人各自斟滿一杯,自己也倒上,誠懇說道:“先生一行,前來滬市,能乘坐鄙公司汽車,是本人及鄙公司榮幸,然則在下馭下不嚴,實在難辭其咎,一杯薄酒聊表寸心,先行賠罪!”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馬曉光三人自是一番客套,飲下一小杯。


    又閑聊幾句後,周祥生向馬曉光舉杯道:“先生儀表不凡,處事得體,在下鬥膽揣測,先生是軍中……”


    話說道這裏,停頓了一下,有些事情是看破卻不能說破,此時,馬曉光不得已隻好接了下句:“在下一行是和軍中做些生意,混口飯吃而已。”


    聞言,周祥生一笑舉杯道:“未請教,先生……”


    馬曉光不得已隻能答道:“在下,馬德華……”


    這個名字是特務處給他準備的證件上的化名,看到證件上名字的一刹那,有種哭笑不得的趕腳,後世老藝術家他是極其尊重的,但是馬老師演技太高,總讓他想起二師兄,心裏感覺有些怪怪的,唉,算了這就是個代號,和9527、阿貓、阿狗一樣的,想明白之後也就接受了這個化名。


    “這位是在下的助理柳書汐(吳秋怡)女士,這位是保鏢張保國(李申明)……”馬曉光介紹道,名字都是身份證上麵的名字。


    “我們在金陵開了家商行,最近準備來滬市采辦一些物資……”馬曉光倒是沒有完全胡謅,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人家老周已經很誠懇了,自己再假模假式的也顯得忒虛偽。


    “哦?若是這樣,周某在生意場上也有些朋友,馬先生但有需要,無需客氣,直言相告便是。”周祥生誠懇道。


    “那感情好,那就先謝過周先生。”馬曉光倒是一點沒客氣,本來他也想在這個東方的第一都市商場上探探路,正好有這麽一個地頭蛇豈不是正中下懷,而且真人麵前不說假話,這樣反而顯得為人坦蕩,和老周這種人精打交道,最忌裝了,本來人家就是千年的狐狸,你和別人講聊齋,開玩笑呢。


    “對了,周先生,在生意之外,在下還有事相求。”馬曉光很光棍的說道。


    “馬先生客氣了,但講無妨,隻要周某能辦到,一定不會推辭。”周祥生也是十分爽快。


    “在下一行初來滬市,正好在交通方麵有所需求,正欲租車一輛……”馬曉光說道。


    “我當什麽事情,其他事情可能周某還不一定能拍胸脯,這車的事情嘛肯定沒問題”周祥生一口答應道。


    “不過馬先生說租就言重了,周某雖是一介商人,值此多事之秋,也知道該為國出力,別的我祥生車行沒有,車卻是不少,租就不要提了,先生但用便是。”周祥生爽快的道。


    馬曉光原本還沒想到這出,誰知人家老周做事周到,都想到這層,自己就隻能厚著臉皮代表組織接受了。


    接下來的事情,自是大家推杯換盞,賓主盡歡不提。


    飯後,周祥生將馬曉光三人帶到了祥生公司車庫。


    這是一輛1935款別克series 40轎車,別克公司最新款,在這個交通基本靠走的年代,這輛轎車可謂價值不菲,簡單說——張少帥同款!


    馬曉光原本以為有一輛處裏給他們隊配的二手福特就很好了,代步嘛,沒想到老周一出手,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周祥生笑道:“馬先生,這輛別克是今年最新的,前幾日剛剛從漂亮國運抵滬市,今天正好,好馬配英雄……對了,不知幾位可需要司機?”


    “那倒不用,我和老李都會開車。”馬曉光答道。


    “這是鑰匙,一共就兩把,馬先生一把,另一把周某交給我的司機餘林,如果馬先生但有需要可以打電話給小餘。”周祥生安排得可謂妥帖。


    “周先生放心,車我一定會妥善使用,用後必然完璧歸趙。”盡管周祥生絕口未提,但是馬曉光也不願意像國府某些官員一樣有借無還,故此說了一句。


    “馬先生說哪裏話,我是信得過先生的。”周祥生笑道。


    一轉身,變戲法的摸出一遝美元,說道:“這是些許心意,不足掛齒,係周某和祥生車行上下的心意,望先生不要推辭,也當給三位賠禮了。”


    馬曉光知道這美元一收,和祥生車行的恩怨就算揭過了,不過人家老周禮數周到,為人誠懇,自己再裝就要被鄙視了,再者說幕後黑手是季雲清一夥,自己沒必要傷及無辜。


    關鍵的是,滬市這個冒險家樂園,也是遠東的情報中心,自己有心在這個地方做些什麽,就不得不在滬市有所布局,而來自後世的他深知出租車司機的厲害,內心是非常願意結下這個善緣的,所以也沒有客氣,而且黨國的諜報工作也需要經費不是?。


    周祥生沒想到,他這一番決定,改變了很多人的未來的軌跡,幫助了馬曉光,在將來救了自己的性命,拯救了無數的同胞,這是後話。


    當下也不矯情,接過鑰匙和美金,向周祥生告辭,自行開車趕往新新旅館。


    因為馬老板喝的酒不少,車是老李開的,吳秋怡和馬曉光並肩坐在後排,望著滬市醉人的夜景,有些失神的馬曉光並未注意到吳秋怡似乎有些傷感。


    三十年代的滬市已經非常繁華,尤其租界地區,到處霓虹閃耀,那些卑賤、荒淫、饑餓、黑暗……都隱藏在這片一片黑暗和繁華之下,人的眼睛此刻隻看到表麵的浮華。


    由於是晚上,這時代汽車雖然已經不少,但還沒像後世一樣擁堵,很快到達正門在貴州路的新新旅館。


    新新旅館是新新百貨公司的附屬產業。


    新新公司大樓的建築不同於外表更為古典的先施和永安公司,簡化了歐洲古典主義建築繁複的線條和裝飾,趨於簡潔明朗,但仍然保留三段式處理手法,在麵臨南京路中部頂層有一座高高的方形空心塔,也是當時新興的地標建築。


    大樓分成兩部分,朝南京路的7層樓是主樓,從地麵到三層是百貨商店,第四層是公司辦公室;第五層是水火保險部,六層有新新遊樂場,附設綠寶、新都、新聲、新新等多家大小劇場戲院、大型舞廳和音樂廳,音樂廳可容納千人,七層最高處為萬象餐廳,供應粵菜,還設有新新茶室,專賣西點及飲料等,顧客逛累了可作在茶室眺望斜對麵永安公司塔樓和南京路街景。按後世的說法,整個大樓就是一個集購物、休閑、娛樂、美食、住宿為一體的綜合性城市廣場。


    新新公司大樓的後部一直延伸到天津路,用作新新旅館、新新美發廳等,正門在貴州路上。


    酒店房間,馬曉光看中窗外的霓虹燈,恍如一夢百年,迴到了前世來滬市出差的時日,不過當年住的是張江的商務賓館,現在住的是南京路旁邊的高檔酒店,新新旅館雖然比不得那些一線酒店,但是環境已屬一流。


    坐在酒店窗邊,馬曉光抽著煙……


    襲擊的事情透著怪異,自己一行的行蹤是怎麽被四少爺他們得知的,他們隻是流氓,怎麽得知自己的行蹤?還有春草組的來龍去脈到底是什麽?這次來滬市,調查日本人的情報從哪裏著手?


    這次來到滬市,雖然開局有點小波折,但是還因禍得福,認識了老周這個地頭蛇,對於以後工作的開展有莫大的好處,對於做生意也不用說了,而且現在和不久的將來,這裏都是遠東情報戰線的主要戰場,很多事情都需要好好籌劃……


    和其他穿越者自帶霸服不同,自己除了身手比普通人厲害點,其他好像沒啥異能,而且失憶,現在除了自己的名字和現在的職務,其他的都是一頭霧水。


    他的優勢,更多的是自己的靈魂來自後世,對現在重大曆史走向有先知先覺,但是具體細節就不得而知,看來隻有發揮自己的長處,根據曆史的走向做好謀劃……


    正思考著,一陣吵鬧聲聲打斷了馬曉光的思路。


    “你們這個旅店有小偷,我要報警,我要抗議……”一陣喧囂聲打斷了馬曉光的思緒,是一口生硬的中文,夾雜著一些個美式俚語。


    打開門,見同一樓層,樓梯間旁的房門大開,一名經理和侍者在門口忙不迭地鞠躬賠笑道歉。隔壁房間的吳秋怡此時也未休息,打開門也看見馬曉光,兩人相視一笑。


    “看看去。”馬曉光說罷,兩人一起往發生吵鬧的房間走去。


    一個穿西裝沒係領帶的高大外國佬,口沫飛濺地大嚷:“你們這裏到處是賊,我重要的東西不見了……”


    外國佬臉脹紅著,繼續叫道。


    馬曉光走過去,問向經理問道:“怎麽迴事?”


    “這位先生,說他重要的東西丟了……”


    馬曉光轉頭用英文向老外問道:“這位先生,你丟了什麽東西,生氣是不能解決問題的,重要的是找到線索,解決問題。”


    他是故意用美式英語說的,一來人天生對自己的母語都有親切感,這樣可以最快消除對方的戒心,二來也是暗示洋鬼子,不要以為你說什麽我們聽不懂,老子對你知根知底。


    吳秋怡則有些驚詫,這個二愣子什麽時候學會說英語了,還是美國腔,不過受傷以來馬曉光給她的驚喜和驚嚇都不少,也就見怪不怪了。


    外國人轉頭一看,是個會說英文的華夏人。


    “尼是誰?要幹什麽?”外國人說話就是這樣直接不帶拐彎。


    “這位先生,我覺得你現在生氣沒用,不如坐下喝一杯,然後我們一起迴憶一下事情的經過……”


    老外臉上顏色陰晴不定,一瞬間變幻了數種神色,但是很快恢複了高冷。


    “不,我沒興趣喝酒,我要找到我的箱子,裏麵是非常貴重的東西!”外國佬說道。


    吳秋怡這時嫣然笑道:“這位先生,你是一名紳士,在哪裏都要保持自己的風度,著急,箱子自己是不會迴來的”


    “好吧,我是一個紳士,一個紳士是要講究風度的。看在這位女士的份上,好吧我和你們去聊聊”外國人也不是一根筋。


    三人來到了七樓的新新茶室。


    這裏茶和西式的咖啡都有,舉目遠眺,對麵是永安公司高高的塔樓和南京路的迷人夜景。


    “自我介紹一下,我是金陵天馬商行的經理,鄙人馬德華……這位miss柳是我的助理。”馬曉光已經接受了這個新的身份,自然地自我介紹道。


    外國佬玩味地一笑,一副我懂的表情,


    接著自我介紹道:“我是凱文·懷特,美國紐約凱爾特貿易公司派往中國的貿易代表……就在下午,我們總部給我的信件和其他東西,被這個該死的旅館服務生給弄丟了!”


    “哦?先生的信很重要?”馬曉光問道。


    “當然,裏麵有重要的商業憑證。”凱文答道。


    “那還丟了什麽?”馬曉光喝了一咖啡,繼續問道。


    “我的護照,我的錢包,錢是小問題,哦裏麵最重要的是有我尊敬的祖母的照片……”凱文著急道。


    “那這樣先生,明天一早,我帶先生去電報局,費用我來出,給你公司發個越洋電報,重新郵寄憑證,再登報把原來憑證的作廢,你看?其他的問題我們慢慢解決。”馬曉光熱心地說。


    “這個?也行,那明天一早我得在電報裏好好給我的上司說一下,他可是個不好說話的人……”凱文似乎有些著急。


    馬曉光一笑:“先生,你就不要開玩笑了,我們中國有句俗話,真人麵前不說假話,你來滬市多久了?”


    “什麽意思?”外國佬懷特嚷道。


    “先生,你的時間弄錯了,明天一早你上司還沒起床呢。”吳秋怡掩口笑道。


    “凱文,明天上午漂亮國紐約基本上就是午夜,你上司真敬業,半夜都上班,真是個勤奮的人……”馬曉光調侃道,順便給了吳秋怡一個讚許的眼神。


    吳秋怡喝了一口咖啡,掩飾住自己的笑容。


    “……”凱文沉默了。


    “說說吧,先生有什麽難處?怎麽會想到這個辦法找旅店的麻煩?怎麽會……”馬曉光笑道


    “不,不,不,你們誤會了……”凱文還在死鴨子嘴硬


    “那好,我馬上叫侍者過來結賬,告訴旅館你箱子裏其實全是報紙……報警,不不不,我不會報警,我會通知記者……”馬曉光突然變了臉說道。


    要知道三十年代,滬市的記者是非常厲害的,什麽家長裏短,竊玉偷香,相愛相殺……各種新聞都有,這樣一搞老外白嫖被識破的新聞雖然不是沒見過,但是架不住記者們腦洞大啊,到時候加些料弄出一段跨國驚天魔盜團大騙局曝光,或者滬市版基督山伯爵都是有可能的


    “好吧,事情是這樣的……”凱文隻能把事情的真相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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