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飄渺拍了拍腰間上的劍,動作很輕,聲音很輕,可這種輕已令人心驚肉跳,魂飛魄散。

    屋中的殺氣淡了一些,可也更可怕了一些。

    殺手未出手的時候,身上會流露出可怕的殺氣,而真正頂尖殺手出手的時候,他們身上的殺氣仿佛全然收斂了起來,如今任飄渺是不是已真正要出手了?是不是要真正和大將軍決裂了呢?

    墨鴉不知道,可已做好了隨時交鋒的準備。

    屋中也在墨鴉那句話到出口的一瞬間,便的更寂靜,死寂。

    甚至於每個人都可以聽見外麵大雨之中樹葉飄落下的聲音。

    “一個真正聰明的人,實在不應當做多餘的蠢事的。”任飄渺望著墨鴉:“你一直都是聰明人,為什麽要做蠢事呢?”

    墨鴉淡淡一笑,望著任飄渺:“一個人若想愉快的活下去,就不能不趨吉避兇,隻可惜我這種人已經沒有法子趨吉避兇了,否則今日出現在這裏的人就不可能是我,而是別人了。”

    任飄渺眼中閃現了一抹寒光,詫異道:“姬無夜身邊有你這樣一位忠心耿耿,不畏生死的屬下,實在是他的福氣,他不應當擁有這種福氣的。”

    墨鴉已感覺屋中的殺機愈來愈重了,他又已往後退了一步,可壓力卻是有增無減。

    他仍舊很鎮定的望著任飄渺道:“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命運,正如我們在將軍府的交談一樣,一個已失去自由的殺手也隻能任人指使。”

    任飄渺重重歎息了聲,隨即緩緩站起來了。

    剛才他還是坐下的,如今已慢慢站起身來了。

    這一動,其實是極好的機會,墨鴉也心動了,可墨鴉沒有出手。

    他相信這個機會是陷阱,而且他實在不願意主動和任飄渺決裂,因此他在等,也在蓄勢待發。

    任飄渺站起身,他的右手提著長劍,而左手卻已伸入了胸前,很快一串風鈴就已出現在了任飄渺的手心了。

    這是一串彩色的風鈴,一陣風吹入屋中,風鈴劃出悅耳的聲音。

    這道聲音很冷,墨鴉望著風鈴,也盯著任飄渺,他聽著聲音,望著任飄渺,仿佛間瞧見死神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劍君之名名滿天下以後,劍君的一個習慣幾乎每個人都知道:劍君每次殺人以後,都會留下一串風鈴,各種顏色的風鈴。

    如今劍君拿出了風鈴,那是不是意味著劍君已準備殺人了呢?

    墨鴉也忍不住問自己:他會不會死在劍君手下呢?

    風鈴聲悠然響起,清脆悅耳,可也令人膽寒。

    風鈴的聲音,似乎也就是死亡的聲音。

    墨鴉深深吸了口氣,他控製住衣袖中那顫抖的手,這一刻他更冷靜了,他長身而立,身上的氣息忽然變得說不出的晦澀,整個人仿佛也似有似無了,他的聲音仿佛也突然之悠遠而神秘,似地獄中傳來。

    “我曾見過風鈴,但不知這是不是我最後一次見到風鈴?”

    任飄渺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但瞧見這串風鈴是不容易的,能瞧見這串風鈴以後活下來,就更不容易了。”

    “也就是說瞧見這串風鈴以後,我還有活下來的機會?”

    墨鴉居然還在笑,居然也還笑得出來。

    任飄渺也還在笑,笑得也還很愉快:“自然,我一向是個很公平的人,無論什麽人請我殺人,都要付出代價,現在還沒有人請我殺你,因此我自然不能隨隨便便殺了你。”

    “可我瞧見了這串風鈴。”

    “是的,你瞧見了。”任飄渺道:“我其實很欣賞你,你是個很有趣的人,不過你實在不應當用一個和我毫不相幹的女人做籌碼,因此我隻能送你一劍,你若能擋下我這一劍,那麽接下來的事情我都不會理會了,而且我還會隨你去將軍府談一談我和姬無夜的交易。”

    “如若我擋不下呢?”

    任飄渺掃過了四周,又落在了微笑的墨鴉身上,悠然道:“那麽我至少要躲上一段時間,因為無論什麽人殺了墨鴉,姬無夜也都會怒火三丈。”

    墨鴉又笑了笑,這次的笑很短促,很快止住了。

    他笑的時候,又在退,又往後退了三步。

    他和任飄渺已經保持了一丈三尺的距離了。

    這段距離已足夠他防備任何出乎意料的出手了。

    任飄渺是個大敵強敵,甚至是個他以前從未麵對過的強敵,可這一刻他卻控製不住思忖:難道我的判斷出錯了?難道任飄渺、紫女之間並未傳達任何訊息,難道任飄渺是調虎離山?

    這些念頭刹那間如電光火石腦海中閃過,可很快就消失了,徹底的消失了。

    墨鴉瞧見任飄渺的手握住了劍柄。

    上次任飄渺在大將軍府前拔出了劍,一共用了兩劍。

    兩劍要了十六名守衛的性命。

    出劍實在太快了,他根本沒有來得及瞧清楚那些人是如何死在任飄渺劍下的。

    這口劍似乎根本不是給人來瞧的,似乎任何人瞧見了這口劍,就不能不死了。

    如今任飄渺又一次握住了劍,這次出劍又會不會有人死在這口劍下呢?

    死在這口劍下的人是誰呢?

    自己還是任飄渺呢?

    墨鴉不去想了,唿吸也都止息了。

    紫女沒有再說話了,

    墨鴉說出那句請她前往將軍府做客以後,紫女就一句話也沒有說了。

    她一句話沒有說的過程中,局麵就已經演變到了現如今的地步了,一種勢必要交鋒甚至要死亡的地步了。

    這種局麵出現了,而且不可阻擋了。

    紫女還是沒有說話,不過她有了動作。

    她起身,將開啟的窗戶合上,合得嚴嚴實實的。

    可即便如此,還是可以瞧見屋中的對峙。

    因此她提著那口名為赤煉的鏈蛇軟劍,立在窗前,似乎隻是望著窗外的風景,可事實上她已至少麵對二十幾名百鳥近衛的虎視眈眈,麵對這二十幾人的隨時出手。

    紫女隻能歎了口氣。

    她知曉遇上這個男人就沒有好事,五年前一樣,如今還是一樣。

    可她喜歡。

    她喜歡和這個男人並肩作戰,而厭惡和這個男人對峙。

    現在至少還能並肩作戰。

    實在很好。

    紫女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一笑傾城。

    劍光也傾城。

    傾城的笑容中出現了一道劍光,一道仿佛可以傾盡天下的劍光。

    任飄渺拔出了他的劍。

    這一刻真是美人如玉劍如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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