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人真不是困難的事。

    姬無夜也已經忘記這一生之中殺了多少人。

    朝堂上下甚至販夫走卒都很清楚姬無夜原本的家族身份地位並不高,姬無夜會成為如今han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將軍,除開憑借了幾次投機以外,最重要的原因是姬無夜南征北戰,以一次又一次的軍功積累,才能達到這等高位。

    他被譽為han國百年來最強之將。

    他能爬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腳下踩的是無盡的屍骸,這些屍骸有不少都是他親手所殺。

    這些年來姬無夜雖然極少親自動手進行大規模的殺伐行動了,可姬無夜每年也都會殺死不少人,其中一些是權臣高手。

    這樣一個滿手血腥,殺人如麻的人,殺人對他來說簡直就是家常便飯,怎麽可能不習慣呢?

    可如今麵對眼前這個已在掌控,但可以威脅他性命的任飄渺,姬無夜似乎有些不適應。

    任何人都看得出姬無夜對任飄渺流露出了可怕的殺機,而且還是那種非殺不可的殺意,可姬無夜遲遲沒有下達殺任飄渺的命令。

    隻要姬無夜下達命令,墨鴉便可用羽刃瞬間割斷任飄渺的血管,到時候即便任飄渺武學造詣登峰造極,也不能不死了。

    可殺任飄渺的命令卻遲遲沒有下達。

    而任飄渺此時此刻看上去全然不像是一個等待被取決的人,任飄渺的神情平靜且從容,眼神淡漠而冷酷,全身上下的每個關節每塊肌rou都rou軟而平和,沒有半點緊繃的樣子。

    半炷香過去,殺人的命令還沒有下達,任飄渺忽然做出了一個動作,任飄渺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墨鴉緊緊貼著任飄渺脖頸的右手忍不住做出了輕輕的顫動。

    任飄渺居然往前走了。

    任飄渺往前走,一連走了七八步。

    任飄渺往前走出第一步的時候,墨鴉就已望向了姬無夜的眼睛。

    隻要姬無夜流露出一丁點要殺任飄渺的意思,那他就立刻出手了解這個給他沉重壓力的強敵,可姬無夜卻沒有動,也沒有任何眼神示意,唯一可以瞧清楚的是姬無夜右手握住的青銅酒樽上出現了明顯的癟痕,五根指印,非常明顯的出現在了青銅酒樽之上。

    任何人都看得出姬無夜此時此刻的情緒絕不平靜,甚至很激動,可也很克製。

    ——世上沒有幾個人能令權傾朝野、專橫跋扈的姬無夜如此克製,姬無夜也很少有克製的時候,跟隨姬無夜身側多年的墨鴉卻知曉姬無夜的習慣:姬無夜在小事上會大發雷霆,可若是遇上了真正要緊乃至於威脅地位以及性命事情的時候,姬無夜反而比任何人都冷靜。

    此刻的姬無夜也正是如此。

    ——一個性命都掌控在手心的人,真能給姬無夜如此可怕的威脅嗎?墨鴉感覺匪夷所思。

    墨鴉本可以跟上去,但沒有跟上去。

    墨鴉清楚當任飄渺往前邁步,而姬無夜沒有下達殺任飄渺命令的時候,即便他亦步亦趨跟在任飄渺身後,也殺不了任飄渺了。

    任飄渺是個可怕的劍術高手,一步的間距對於其他人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麽,可對於任飄渺來說,便可以由死到生,至生而死。

    此刻亦步亦趨跟上去已殺不了任飄渺,反而極有可能在任飄渺停下腳步那一瞬間,會死在任飄渺的手下。

    任飄渺提著劍,朝著姬無夜走了過去。

    如若任飄渺要殺姬無夜,這絕對是最好的時機。

    世上許多闖入將軍府要刺殺姬無夜的人,幾乎沒有任何一人能尋到比任飄渺此時此刻更好的機會了。

    墨鴉是百鳥首領,百鳥的任務便是為姬無夜刺殺政敵以及保護姬無夜的安危,但這一刻墨鴉似乎忘記了職責,似乎也忘記了任飄渺是個可以殺死姬無夜的可怕劍客。

    姬無夜仿佛也中了魔咒,忘記了任飄渺的危險。

    姬無夜隻是捏著酒杯,如一座山坐在木榻上,盯著一步步走來的任飄渺。

    任飄渺逼近姬無夜身前,距離姬無夜隻不過四五步間距。

    這對任何一名殺手來說,距離都已經極近了。

    江湖上有一名極其有名的遊俠劍客,此人叫荊軻。

    他自創的成名絕技五步絕殺,據傳這的確是絕殺之劍,五步之內,百人不擋,擋著必殺,天下無人能逃生。

    此刻若荊軻在任飄渺的位置,若荊軻要殺姬無夜,那姬無夜幾乎就是必死無疑了。

    隻可惜任飄渺不是荊軻,更可惜的是任飄渺和姬無夜的政敵張開地、四公子韓宇、九公子韓非之間一點幹係也沒有,任飄渺走到姬無夜麵前,忽然shen.出了手。

    任飄渺的右手握著劍,一口已經出鞘了的劍。

    出鞘了的劍,便是隨時都可以殺人的劍,這個時候自然是劍客最危險的時候,這個時候立在劍下的人,自然也是最接近死亡的時候,也是每個立在劍下的人最緊張的時候。

    因此這個時候的任何一丁點動作,都將劇烈影響立在劍下人的反應,故而任飄渺shen.出手,shen.出沒有握劍的手時,姬無夜看上去不動如山,可幹癟的酒杯中有酒水忽然蕩出了酒樽,灑落在了姬無夜那強壯粗大的手上。

    沒有劍的手也可以殺人。

    姬無夜沒有忘記不久前帶著鬥笠的蓑衣客對他說的話。

    ——劍君有千奇百怪殺人方式與手段,每一種手段都極其有效,居然劍君用手便可以發出劍的威力,也傳言劍君遠在百步之外,便可以令目標奇怪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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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些話姬無夜不會記住,但有些話姬無夜會牢記在心,因此任飄渺shen.出手的那一瞬間,姬無夜的心神已徹底緊繃起來了,這種緊繃之時姬無夜盡量控製身體保持平緩的狀態,可還是沒有完全控製住身體,手下意識緊繃了起來。

    右手握住幹癟的青銅酒樽,左手已經握住斜靠在榻上的那口戰刀之上。

    他已感覺死神逼近,任飄渺就是死神。

    這一刻姬無夜還能掌控局麵,當他認為局麵不可掌控的時候,那便是他出手的時候。

    此刻任飄渺shen.出了手。

    左手。

    任飄渺的左手隻要往姬無夜麵前再shen.出一寸乃至於一分,姬無夜就會瞬間拔刀,一刹那間拉開和任飄渺的間距,隨即將早已經準備好的殺陣瞬間襲下,除掉任飄渺這個可怕的威脅。

    但任飄渺的手沒有往前再shen.出一分。

    任飄渺的手shen再木桌前,忽然shen入木桌,從木案上斟了一杯酒。

    一杯好酒。

    這是四兇將之一的翡翠虎從塞外用奇珍異寶換來的美酒——冰火百年紅。

    這種酒是由雪山冰葡.萄製成,並不濃烈,而是香醇,而且有一種冰火相間的滋味。

    這是好酒,一般人喝不到的好酒。

    任飄渺喝了一杯,就沒有任何留戀的放下了酒樽,望向了冷酷暴戾的姬無夜,淡淡道:“公平的交易有個前提,那就是對手必須有對等的實力與資格,將軍如今表現出來的鎮定與氣度,已證明的確有資格和我談論這個交易了。”

    任飄渺說完這句話,便將劍收入劍鞘,放在木案上,隨即坐在姬無夜的對麵。

    交易?

    任飄渺的這個迴答很令人詫異。

    任飄渺冒著性命危險來到新鄭,出現在將軍府隻是為了一場交易?

    到底是什麽交易,會讓任飄渺如此冒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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