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宥臣解開他的褲子,無需完全脫光就發現了他的內褲上沾有血跡。梁宥臣替鬱楚穿戴整齊,並將他挪到移動床上,“已經有血性分泌物了,今天必須做手術把孩子取出來。你現在不要想其他的事,盡量讓情緒平穩下來,否則會對孩子不利,知道嗎?”鬱楚胡亂地點頭,淚水卻止不住地外溢,悉數沒入了鬢發裏。梁宥臣此刻的心情也不好過,雖然新聞報道隻是失聯,但飛機失聯意味著什麽,他心裏無比清楚。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是正常的,他從桌上取出一枚口罩,戴了好幾次才勉強掛在耳後,繼而推著鬱楚前往vip病房。梁老爺子和梁錦安以及文辭均已來到醫院,他們詢著梁宥臣給出的地址來到病房,見鬱楚已經綁上了胎心監護,俱是一怔。寬闊敞亮的vip產科病房內布置得格外溫馨,連牆壁都刷上了媽媽與天使寶寶的圖案,可是此刻劇烈跳動的胎心音毫無疑問變成了壓在眾人心上的巨石,無比沉悶。梁錦安和文辭扶著老爺子朝病床走近,鬱楚側眸瞧來,不知想到了什麽,眼眶一熱,再次忍不住落了淚。梁絮白的航程隻有他一個人知道,爺爺和大哥尚不知情,在事情沒有結論之前,他不想讓大家擔心,所以隻能把難過往自己肚子裏咽。可是這種希望……實在太渺茫了。老爺子抽出紙巾替他擦去眼淚,問:“哭什麽,難不成是因為瞞著我覺得愧疚了?”鬱楚垂著眼不說話。梁宥臣正要轉身離開,卻被梁錦安叫住了:“楚楚現在的情況怎麽樣?”梁宥臣穩住情緒,盡量讓聲音聽起來是平靜的:“胎兒隻有35周6天,還不足月,但是已經見紅了,今天必須做剖宮產。”梁錦安又問:“誰來做這個手術?”梁宥臣:“主刀醫生為聖婭的鄒先蘭鄒主任和柳嫣柳醫生,我們醫院將從產科調一名醫生為助手醫生,我也會進入手術室。”“老三什麽時候迴來?”梁老爺子接過話,問道。聞及此言,鬱楚的心率不斷加快,連同胎心音也發生了改變。“楚楚!”老爺子擔憂不已,很快將這個問題忽略掉,“是不是很難受?”他迴頭看向梁宥臣,語調格外急切,“能不能給他止止疼?”“等聖婭那兩位主刀醫生過來之後就可以做手術了,現在給他止疼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決定。”梁宥臣快步走來,將手掌放在鬱楚的腹壁,很明顯感覺到宮體部正在變硬,胎動也非常明顯,持續了幾十秒才結束。子宮收縮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持續時間越來越長,頻率和強度都在增加。宮縮自兩側子宮角部迅速向底部中線集中,繼而向子宮下段擴散,僅需十幾秒便可遍及整個子宮。後續痛感會逐級延伸至骶尾部,並衍生出強烈的腫脹感,與便意極為相似。梁宥臣的目光凝在鬱楚那張泛白的臉上,說道:“放鬆一點,別緊張,我和鄒主任她們需要商議一下手術方案,盡量在最短的時間內給你安排上手術,同時也要保證安全性。“宮縮時會很疼,你可以用拉瑪澤唿吸法緩解疼痛。”梁宥臣教會他拉瑪澤唿吸法,轉而輕聲問道,“要不要給你姐姐打電話,讓她過來陪你?”鬱楚搖頭:“先不告訴她,生完孩子再說。”梁宥臣微頓半晌,而後將鬱楚的手機拿走,以免他過於關注航空局的消息再次刺激了神經,否則對他和腹中的胎兒都極為不利。很快,聖婭的鄒主任趕到萊恩醫院了,而另一位主刀醫生柳嫣正在進行一場剖宮產手術,預計一個小時之後才能過來,梁宥臣隻得先一步與鄒主任以及萊恩醫院產科、兒科的部分醫生先行開會,就生產過程中可能出現的意外及風險進行商議,並製定出相對應的解決方案。鬱楚現在的臨床孕周是35w6d,屬於早產,所以兒科也需要就早產兒可能產生的相關並發症進行探討。聖婭婦兒醫院的權威在整個西南地區舉足輕重,國內第一例男性生子便是在他們醫院完成的,當時產夫突發產科頭號殺手“羊水栓塞”,是鄒主任冷靜沉著把人搶救迴來了。有她在,應對突發狀況時便多了一道保障。這場會議進行了一個多小時,其間梁宥臣心裏因記掛著飛機失聯一事,有許多決策性的探討都沒有聽進去,輪到他發表意見時,也需要一旁的醫生提醒方可給出結論。鄒先蘭蹙了蹙眉:“梁院長,你的狀態似乎不太穩定,你確定要進入手術室?”梁宥臣深吸一口氣,說道:“進。”在醫生開會之際,鬱楚的宮縮間歇時間逐漸縮短,痛感也在升級,盡管使用了拉瑪澤唿吸法也無法緩解這種疼痛與不適。他最熟悉、最親近的人非鬱湘和梁絮白莫屬,然而此刻這兩個人都沒在身邊,臨產的恐懼與對梁絮白的擔憂同時催動著他的情緒,讓他很難平複下來。見鬱楚疼得冷汗涔涔,老爺子坐立難安,時不時催梁錦安去看看醫生的會議進行到哪兒了。他也會耐心地陪鬱楚說話,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緩解部分疼痛。可是每次提及梁絮白的時候,鬱楚就止不住落淚,害得老爺子以為小兩口又吵架了,隻能繼續安慰。會議結束後,梁宥臣返迴病房時正好在走廊裏與大哥相遇,梁錦安問他:“楚楚為什麽會早產?什麽時候可以手術?”梁宥臣雙手插在白大褂的兜裏,刻意避開了第一個問題:“醫生已經準備好了,我馬上送楚楚去手術室。”梁錦安:“絮白什麽時候迴來?如果楚楚生完孩子沒見到他,心裏不會踏實的。”聽見弟弟的名字,梁宥臣強撐的情緒在這一刻徹底崩塌,素來喜怒不形於色的男人,臉上竟罕見地出現了幾分憂慮的情緒。梁錦安覺出不對,蹙緊了眉心,“發生什麽事了?”梁宥臣不想隱瞞,艱澀地說道:“老三乘坐的那趟航班遭遇強氣流,已經失聯很久了,楚楚就是因為看見這個消息之後才早產的。”梁錦安嘴唇微張,眼裏充滿了不可置信。“這事先別讓爺爺知道,後續看官方怎麽說吧,也許還有轉機。”不等大哥開口,梁宥臣便率先說道,“楚楚需要馬上做手術,不能耽擱,爺爺如果再問老三的事,你先穩一穩,或者托關係查查這趟航班的具體情況。”兄弟倆神色如常地迴到病房內,護士早已替鬱楚做好了術前準備。從發作到現在已經快兩個小時了,手術方案已經確定,梁宥臣不再嗦,叫來兩位護士推著鬱楚前往手術室。臨行之前,他附在鬱楚耳畔輕聲交代道:“楚楚,你現在要以孩子為重,絮白的事我們先不去考慮。你如果愛他,就一定要和葡萄平平安安地出來,好嗎?”鬱楚在疼痛中竭力點頭,啞聲應道:“好。”隨後梁錦安和文辭帶著老爺子前往中央監控室,觀看手術的全過程。自打得知航班失聯的消息之後,梁錦安便密切關注著那趟航班的動態,甚至動用了關係從航空局獲取最新消息。已經過去好幾個小時了,就算返航迫降也應該有消息迴執,除非……梁錦安不敢細想,心情達到了前所未有的難受程度。梁宥臣更換了手術衣,此刻正在進行外科手消毒。忽然,櫃台處傳來一陣手機鈴音,他聽著陌生,踟躕兩秒才反應過來這是鬱楚的手機,內心沒由來地燃起了一點希望的火苗。他快速戴上橡膠手套來到櫃台處,直到看清屏幕上的來電顯示時,所有的擔憂和愁緒都在這一刻煙消雲散。“楚楚,我提前迴來了,驚喜嗎!”電話接通的一瞬間,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內,語調難掩欣喜。梁宥臣繃緊下頜線,唿吸略顯急促。他過了好幾秒才啞聲開口:“迴來就好。楚楚以為你的航班失事,情緒過激導致早產,已經送入手術室了,你現在馬上來醫院。”梁絮白顯然沒想過接電話的人是他二哥,更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頓時拔高音調:“早產?!怎麽會這樣!我、我我現在就過來……他怎麽樣?還好嗎?”“你先別掛,和他說兩句話,安撫一下他的情緒。”梁宥臣給手機做了消毒處理就疾步奔向7號手術室,此刻鬱楚正側躺在手術台進行麻醉。他繞到手術台另一側,將電話放在鬱楚耳朵旁,說道:“楚楚,是絮白的來電,他平安歸來了。”鬱楚眼底的情緒驀然湧動,他還沒來得及開口,便聽見梁絮白的聲音從聽筒裏傳出來:“寶寶對不起,我臨時改簽忘了告訴你,害你擔心了。我已經迴國了,正在來醫院的路上,你乖乖的,不要多想好不好?”8cm長的麻醉針刺入椎管內,鬱楚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他咬著唇,眼淚奪眶而出。此刻並非溝通的時間,梁宥臣和弟弟簡單說了兩句便掛斷了電話,而後走出手術室,重新進行術前消毒工作。手術過程會全程錄像,待麻藥生效之後,主刀的兩位醫生以及助理醫師相繼來到了7號手術室。不多時,梁宥臣和兒科醫生也進來了,巡迴護士迅速為他們穿上手術衣。晚上七點一刻,手術正式開始。梁老爺子為顧全鬱楚的名聲,與參與手術的醫生和護士簽署了保密協議,他們會獲得一筆不菲的報酬。攝像頭沒有暴露鬱楚的臉,因此記錄的畫麵隻在胸部以下,即使以後這段錄像做醫學分析,也不會有人發現手術者的真實身份。手術過程是血淋淋的,梁錦安擔心老爺子和文辭受不住這樣的畫麵,試圖勸他們去病房或者手術室外麵等候,但是老爺子執意要留下,文辭也沒有離開的念頭。勸說無果,梁錦安隻好陪著他們坐在此處。“哢”正這時,中央觀察室的門被人推開,梁絮白氣喘籲籲地跑進來:“手、手術開始了嗎?楚楚情況怎麽樣,二哥有、有沒有說什麽?”梁錦安見到弟弟的那一刻,唿吸猛然凝滯了好幾息,不等他開口,老爺子便厲聲斥道:“你過來!”梁絮白疾步走近,喚了一聲爺爺。老爺子站起身,揮動手中的拐杖,用力打在他的膝彎處。梁絮白吃痛,猝不及防地跪在地上了。文辭當即拉住老爺子的手,梁錦安毫不猶豫地擋在弟弟麵前,說道:“爺爺您消消氣,絮白他剛迴來!”飛機失聯的陰影還未徹底從梁錦安的心頭消散,他十分後怕地護住弟弟,免他再受傷害。“是啊爺爺,有什麽事我們後麵再說,楚楚和孩子還在手術室呢。”文辭將話題轉到鬱楚身上,以此來引開老爺子的注意力。老爺子唿吸急促,拄著拐杖的手微微顫抖:“這麽大事,你竟然敢瞞著!非要鬧出人命了才罷休是吧!從小到大你是家裏最受寵的那一個,大家做什麽都依著你,你……你!”梁絮白低頭認錯:“爺爺,對不起。”“你對不起的不是我!”老爺子咬牙怒罵,“混賬東西!”梁錦安擔心爺爺的高血壓承受不住,趕緊把老人扶迴座位溫聲寬慰:“您別生氣了,我們先看看楚楚的情況吧,您重孫女還在裏麵呢。”老爺子穩了穩氣息,不再理會跪在地上的混球,梁錦安對文辭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刻把梁絮白扶起來了。7號手術室裏,鄒先蘭從器械護士手裏接過手術刀,精準無誤地剖開鬱楚的腹壁部分,而後逐級深入,剖開子宮漿膜層、肌層以及羊膜。當初在聖婭進行剖腹產的那位少爺是後天細胞變異再生出來的一副子宮,與先天性子宮周圍分布的神經略有些不同,因此手術難度係數更大。而根據梁宥臣所述,鬱楚屬於假兩性畸形,體內的子宮及其附件是先天而成,所以其解剖結構更偏向女性,故而手術風險及難度係數相對來說要小很多。鬱楚的身體在麻藥的作用下已經沒有半點知覺了,但是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術刀層層劃破身體時的撕裂意境,他吸著氧氣,忐忑而又滿懷希望地迎接著女兒的到來。自從確定梁絮白平安無事後,他的情緒就以最快的速度恢複平靜,繼而將整顆心都係在女兒身上,幻想著她來到這個世界吸入第一口空氣時嗷嗷大哭的場景。羊膜被劃開,羊水嘩啦啦往外流出,伴隨了鬱楚七個多月的重量在這一刻遽然放空,他似乎感受到了了柳嫣從子宮裏取出胎兒的動靜。助手醫生當即剪掉孩子的臍帶,並用壓力球吸出孩子口鼻裏的羊水。手術室裏非常安靜,除了心率血氧監測儀發出的聲音之外,還有幾道拍打的聲音。鬱楚正疑惑時,忽然聽見柳嫣急切地說道:“新生兒唿吸薄弱,對刺激無反應,身體紅潤但四肢青紫,apgar評分隻有4分!”鬱楚聽不懂這樣的專業術語,但是他快就發現周圍傳來了一陣手忙腳亂的聲音。唿吸薄弱,對刺激無反應……這是什麽意思?小葡萄為什麽沒有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