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曉曉緊繃的神經似是得到舒緩:“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昨晚鬱哥把手機落我這兒了,梁導和袁老師他們打了好幾通電話過來詢問鬱哥的情況。”她後麵又說了一些劇組的情況,嘰嘰喳喳,倒是將氣氛活躍起來了。被這麽一折騰,鬱楚的胃口所剩無幾,奈何今天的戲份很重,他隻能強迫自己喝下半碗稠粥,然後動身前往劇組。梁絮白欲言又止,但礙於奚曉曉在場,他不便啟齒。“我送你們過去。”梁絮白抓一根油條在手裏,起身往外走,“正好有點事要找梁導商量。”來到劇組,大夥都對鬱楚的身體頗為關心,鬱楚笑著解釋說自己輕微貧血,並無大礙,這才止住了眾人的好奇,叮囑他注意飲食。眼下尚未開工,幾位導演坐在棚內閑聊。梁絮白走近,與他們打招唿。導演們對這位投資人非常客氣,紛紛起身與他握手。梁絮白坐在副導演身旁,直入主題:“最近天氣太熱,容易中暑,上午十一點至下午四點之間可以不用開工,盡可能以大家的安全為主。”“但是這樣一來就會拖延拍攝進度。”導演說。梁絮白翹著二郎腿,食指在膝蓋上嫻熟地敲打出節拍:“劇組經費管夠。”“如果影響其他演員的檔期,相關補償也由我來負責。”幾位導演目瞪口呆。這大概是他們從業以來遇見過最體貼、最大方的資本家了,不僅每天給劇組送好吃好喝的,還讓大家抽出一半的時間休息。簡直是菩薩臨凡,普度眾生。心裏雖如此戲謔著,但幾位導演好歹是混跡江湖多年的老油條,對這位老板的心思也能摸出個一二來。聽說昨晚鬱楚出事後,梁絮白第一時間趕到了醫院裏。梁總來劇組探班的次數屈指可數,但他每次過來,幾乎都是和鬱楚待在一起的。圈內曾有消息透露,說鬱楚當初之所以能和繁花順利解約,正是因為有神秘人相助,才爽利地拿出了三千萬的違約金。現在看來,這位神秘人極有可能是梁大總裁。鬱楚的作風他們皆有耳聞,長得漂亮,又潔身自好,最容易招這種公子哥兒的追捧了。梁大總裁高興了,給人砸錢買樂子,他們這群打工人跟著沾沾光享受享受,何樂而不為?*劇組已經安排妥善,接下來便是手術相關事宜。給二哥打電話之前,梁絮白坐在公寓衛生間的地板上抽了兩個小時的煙。他已經有好幾年沒碰過煙了,初嚐時滋味並不好受,苦辣的煙絲一寸寸侵入肺腑,熏得他嗆咳連連。連抽好幾支後,他才逐漸適應了這個味道。身旁的煙蒂堆積如山,梁絮白煩操地掏出手機,撥通號碼,點開擴音。梁宥臣的聲音沒多少溫度,泠泠然,比山泉還要凜冽:“什麽事?”梁絮白仰麵吐出一蓬煙:“下午有時間嗎?咱倆出去喝兩杯。”嗓音被香煙染透,沙啞得不成調。梁宥臣微鉦,反問道:“你嗓子怎麽了?”“抽煙抽的。”梁絮白掐滅煙頭,態度變得跋扈蠻橫,“喝不喝?”梁宥臣罕見地沒和他唱反調:“地址發我手機裏,下班後餐廳匯合。”兄弟倆約在一家中餐廳見麵。梁絮白出門之前洗過澡,但身上還殘存了一股子煙草的味道。梁宥臣瞧他一副霜打茄子的模樣,又瞥了瞥那頭張揚的紅發,不禁失笑:“我若是把你這副鬼樣子拍下來發到群裏,爺爺肯定樂得合不攏嘴。”梁絮白橫他一眼,默默喝了口濃茶。“說吧,找我做什麽。”梁宥臣也不逗他了,開始切入話題。梁絮白一麵斟酒,一麵說道:“鬱楚要打掉孩子,麻煩二哥幫忙安排一下。”聞及此言,梁宥臣並不感到意外,畢竟從昨晚鬱楚的反應就可以看出,他是不會接受這個孩子的。這樣的消息落在任何一個男人身上,其反應也不過如是。梁宥臣端詳著弟弟,斟酌幾秒後說道:“國內目前隻有聖婭的柳醫生和鄒主任參與過男性剖宮產手術,如果要做這個手術,得請她們出麵才行。”那份手術錄像他看過,當初孕夫在手術台上突發了羊水栓塞,整個手術過程比普通剖宮產要嚴峻,幾乎是九死一生。而且無論是開腹人/流手術,還是剖宮產手術,都險象環生。孕育出一個生命不容易,拿走一個生命也不容易。梁宥臣淺飲一口,並未勸慰,而是說道,“如果你們已經決定好了,我就去聖婭那邊聯係鄒主任和柳醫生,盡量在十周之前做手術。”梁絮白一頓,接連飲下好幾杯烈酒。喉結滑動,緩緩吐出一句話:“決定好了。”須臾,他又給兩人的杯中續滿酒,用一雙布滿血絲的眸子望著兄長,“無論如何,請務必保他平安。”第11章 鬱楚投入到戲中時,會短暫地忘掉孩子的事。每次拍完他的戲份,他就會不停地翻劇本背台詞,偶爾沒事可幹,便會向導演開口借閱書籍。隻要找點事情做,他就分不出多餘的心思去想肚子裏的小生命。今晚下工早,鬱楚將自己的物品整理妥善之後便離開了。從劇組返迴小區的路程較遠,有將近四十分鍾的路程。鬱楚上車之後開始犯困,奚曉曉遞給他一隻恐龍抱枕,他墊在後腰處,不多時便睡過去了,直到車輛停在小區樓下,才迷迷糊糊醒過來。奚曉曉還想送他上樓,鬱楚睡眼惺忪地揉了揉她的腦袋:“快迴去吧。”奚曉曉努嘴,以示不滿:“別摸我腦袋了,我還想再長高一點呢!”奚曉曉其實比鬱楚年長三歲,但因她個子嬌小長相甜美,常被人當作未成年對待。當初鬱楚也調侃她是童工,奚曉曉哼了哼,說行,那以後我就管你叫哥了。鬱楚失笑:“好,祝你早日突破一米六。”奚曉曉被他揭了短也不惱,雙眼彎成月牙:“快上樓吧,有事就給我打電話,24小時為你開機。”道完別,鬱楚乘電梯來到樓上。走廊感應燈亮開的瞬間,他被蹲在自己家門口的一道黑影嚇了一跳。七月的渝城堪比火爐,梁絮白也不知在這兒待了多久,渾身熱汗淋漓,活像是剛從桑拿房走出來似的。鬱楚在原地站了幾秒才邁步朝他走去,及近了,可以清晰聞到他身上的酒氣。“你怎麽在這兒?”疑惑脫口而出,甚至忘記了使用敬語。梁絮白慢騰騰地站起來,兩人的體型、身高以及膚色差被門口的感應燈無限放大。“我來是想告訴你,我二哥已經答應幫忙安排手術的事了。”男人的眸光似乎染上了幾分醉意,微紅,朦朧。鬱楚覺得這件事完全可以通過電話或者短信解決,沒必要親自跑一趟。出於禮貌,他還是說了一聲謝謝,然後用指紋解開門鎖,迴到房間內。關門時見梁絮白也想進來,鬱楚蹙眉:“還有什麽事嗎?”梁絮白:“我出了好多汗,想借你浴室洗個澡。”鬱楚眉頭皺得更緊了:“我這兒沒有適合你穿的衣服。”梁絮白將手裏的口袋舉至眼前,輕輕晃了晃:“我帶了。”鬱楚:“……”小腹不合時宜地開始疼痛,鬱楚懶得和他嗦,錯開身,讓他進入屋內。在梁絮白洗沐之際,鬱楚給自己衝了一杯溫熱的蜂蜜水服下,然後打開電視窩進沙發裏,靜靜等待這陣痛感的消失。浴室的水聲不多會兒就停了,梁絮白換了身幹淨清爽的居家服出來,渾身肌肉被衣料包裹,行走間依稀可見硬朗結實的線條輪廓,麥色的皮膚被熱水衝刷後更具視覺衝擊效果。那頭紅發隻用毛巾簡單擦拭了一番,尚保留著水汽,此刻濕答答地貼在額前,倒是將他身上那股子匪勁兒衝淡了不少。電視裏播放的正是綜藝《山居生活日誌》第一季,嘉賓們的歡笑聲此起彼伏,將節目氛圍拉滿。再過幾天鬱楚就要去京城錄《山居生活日誌》第二季第三、四期的內容了,這檔節目雖然有劇本,但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嘉賓們自由發揮,算是從某種程度上的放飛自我。梁絮白在鬱楚身旁坐下,正打算開口說點什麽,猛然意識到自己這張嘴不太討喜,索性沉默下來。直到餘光瞥見小美人臉色不佳,他才試著出聲:“不舒服?”視線下移,又問,“肚子疼?”鬱楚“嗯”了一聲。梁絮白挪了挪身子,掌心按在他的腹部,學上次那樣,輕輕按揉著。“什麽時候手術?”鬱楚問他。梁絮白的唿吸裏夾雜著淡淡的酒味:“萊恩醫院婦科和產科的醫生都做不了這個手術,我二哥隻能聯係聖婭的鄒主任和柳醫生,具體看聖婭那邊的安排吧,最遲不超過十周。”上次梁絮白是抱著一些上不得台麵的心思給鬱楚按摩肚子,揉.弄時掌心免不了會帶出一股子旖旎的力度。可是現在不同了。這個看似平坦瘦薄的小腹裏,竟奇跡般孕育出了一個小生命。他不敢用力,也懼怕力道不夠,無法替鬱楚緩解疼痛,是以每一個動作都格外謹慎。鬱楚仰麵靠在沙發上,半明半昧的壁燈落在他臉上,讓皮膚呈現出一種病態的白。半晌,他緩緩開口:“梁總可不可以幫我一個忙?”梁絮白:“你說。”“我想立一份遺囑。”鬱楚側眸看向他,“最近工作太忙,後麵還要飛往京城錄兩期綜藝,很難抽出時間來辦理這些,所以麻煩梁總幫我聯係相關機構,盡快處理好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