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孝順,想我穩妥地治病,不敢冒一點點風險。我也相信你是真的願意為了我這老婆子不要官職,凡事親自親為地伺候我。”沈老夫人對沈漠然說著,“然兒,你像親兒子一樣對我好,可我對你也是親娘一樣的心呀,這麽一直拖累著你,讓我老太婆於心何忍呐。”


    “我呀,年輕的時候就是呆不住的,你讓我成天躺在床上養病,哪都不能挪動,簡直比上刑還難受。”沈老夫人歎了口氣,“實話跟你說,紀丫頭沒來的那陣子,有好幾次,我都想了卻殘生,早點去跟老沈和言兒團圓,也就不用遭罪了。”


    “不可啊,義母,是我疏忽了。”沈漠然直接跪地叩首。


    “這不是來了紀丫頭嘛,你還緊張個什麽勁兒。”沈老夫人咂了咂嘴,“她醫術高明,還討人喜歡,我現在還指望著多活兩年,可舍不得去尋死了。”


    “紀丫頭懂我的心,她明白我不願意賴在床上,再過半年不死不活的日子,是我求她換成快速見效的法子治病,好讓我換個痛快的活法。然兒,你若是責怪她,讓她受了委屈,於情於理,都是不應該的。”


    沈漠然聽完了沈老夫人的話深受觸動,他誠懇地向紀長樂道歉:“我身為人子,卻未能體察母親的感受,紀姑娘妙手仁心,方才是我糊塗。”


    紀長樂亦迴答得坦誠:“作為一名醫士,我能夠理解病患親人的心情,我不會生氣的,沈大人不必擔心。”


    沈隱聽了許久,也反思了很多,他慢慢挨到近前:“那個……長樂啊……”


    “老夫人您要保存體力,明天還得再行針一次。看樣子我們還要多留些時日,我這就去再給您搗鼓幾樣好吃的。”紀長樂隻丟給了沈隱一個背影。


    沈隱追了出去:“長樂……哎……我說紀長樂……”


    眼見紀長樂走遠了,沈隱對藥仙仙抱怨了起來:“她不是說不生氣嘛,怎麽不理我?”


    藥仙仙強調了紀長樂的原話:“她說的是‘能夠理解病患親人的心情’,所以不生沈漠然的氣。”


    “而你,作為她的好朋友,不僅質疑她的醫術,還罵她做事不過腦子,”藥仙仙戳了戳沈隱,“她會不生你的氣嗎?”


    沈隱犯了難:“我已經知道錯怪她了,想要道歉她卻不給機會呀。”


    忽而有了救命稻草似的,沈隱陪著笑靠近了藥仙仙:“不如仙仙姐替我說幾句好話吧,順帶幫我想個辦法,讓紀長樂快點消氣。”


    藥仙仙風輕雲淡:“實話實說不就好了,義子她都能理解,你這個親兒子,長樂自然也不會怪罪。”


    “你這叫什麽辦法?”沈隱不滿地嘟囔,“報仇是前途未卜的兇險事,不能叫她跟著我累心。”


    藥仙仙“切”了一聲:“其實我一直不明白,你們總打著為了她好的名義,對她瞞這瞞那、藏著掖著,有什麽用?要我說,長樂也不小了,就該清清楚楚地知道所有的事情,既然以後的路是由她來走,那麽無論以往發生過什麽,她都有權利選擇自己的人生。”


    沈隱搖了搖頭:“你是恣意灑脫慣了,不明白我們過往的沉重,我怕她受不了刺激,而且紀先生也說……”


    “好了好了,”藥仙仙懶得聽沈隱念經,“不說實話拉倒,你自己想辦法去哄長樂開心吧。”


    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先後走遠,沈隱更加頭痛:“喂,你們倆怎麽都這樣?別動不動就不理人呀!”


    這時,沈漠然由遠及近:“沈少俠,你好像很關心我的義母。”


    沈隱裝出了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同姓三分親,沈大人沒有聽說過?”


    “僅是因為同姓?”沈漠然顯然不好忽悠,“那沈少俠又是如何得知,我母今年剛好是耳順之年?”


    “不光是沈老夫人,就連沈大人你的底細,我也一清二楚。”沈隱故作神秘,“你可不要小看我們江湖人士,每到一個落腳點,我們都是很謹慎的。”


    沈隱轉身要走,卻又被沈漠然叫住:“等等。”


    “又怎麽啦?”沈隱心裏已然忐忑不安。


    還好沈漠然說的是無關緊要的事情:“既然同姓三分親,以後我們也隨意一點,你喊我沈漠然,我叫你沈隱,如何?”


    沈隱稍稍放了心:“隨你,我沒意見。”


    稍晚一些的時候,沈隱轉悠到了紀長樂的那間客房:“喂,紀長樂,我有東西給你。”


    “不要!”門沒開,窗未動,紀長樂在屋裏大聲地迴應了一聲。


    “你還沒聽是什麽東西,就不要了?”沈隱貼近了門板,厚著臉皮繼續哄,“我去街上轉了一大圈,給你買了兔子燈。”


    門裏沒有反應。


    “還有大風箏和彩陶泥塑。”


    門裏依舊是沉靜。


    直到沈隱說出了“還有你最愛吃的桂花糕”,紀長樂才氣鼓鼓地打開了門:“拿來嚐嚐。”


    沈隱如釋重負,樂顛顛地遞過去了油紙包好的糕點,“那家鋪子好大的招牌,我料想應該是不錯的。”


    哪料紀長樂剛咬了一口,就嫌棄地撇了撇嘴:“沈隱,你買的什麽嘛,這桂花糕難吃死了,還不及朔州的十分之一好。”


    “不能吧,”沈隱也嚐了一小塊,而後很快附和道,“嗯,味道確實不怎麽樣,虧得那鋪麵敢說自己是老字號。”


    紀長樂聽罷就要關門,沈隱用力地頂住一扇門板:“紀長樂,我也是怕你好心辦壞事嘛,咱們倆這麽多年的的交情了,你還真記我的仇呀?”


    “我認識你統共也就兩三年,交情不深。”紀長樂故意這樣說,使勁把沈隱往門外趕。


    “嘿,你也太沒良心了,”沈隱有點受傷,手上卻不鬆勁,“紀長樂,咱們倆可是兩間石室裏頭一起鬼哭狼嚎過的人,怎麽說也算是患難與共,怎麽能說交情不深?”


    紀長樂更生氣了:“我呸,你才鬼哭狼嚎,我沒有!”


    沈漠然來找紀長樂的時候,正巧看到了一個門裏一個門外,互相較勁的兩個人。


    紀長樂和沈隱偏也發現了沈漠然,叫他避無可避。


    沈漠然隻好略有些尷尬地輕咳了兩聲:“義母吩咐我帶些桂花糕來,向紀姑娘賠禮。”


    紀長樂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不會也是你們京城中那家老字號的吧?”


    “額……不是,”沈漠然把糕點遞給紀長樂,“自己做的,還望紀姑娘不要嫌棄。”


    聽說是眼前武將做出的糕點,紀長樂本來沒有報以期望,不過是出於禮數考量,她還是接到了手裏:“多謝沈大人。”


    敵不過香味誘人,紀長樂還是決定嚐上一嚐,直到恰到好處的清甜滋味在櫻桃小口中化開,紀長樂頓時亮了眼睛:“唔,好吃!”


    沈隱有些好奇,沈漠然做出來的糕點能有多好吃。他搶了一塊嚼在嘴裏:不得不承認,芬芳香氣、軟糯細膩,確實不同於外邊買的,難怪可以打動紀長樂。


    “看不出來,沈大人還有這個本事。”沈隱有些嫉妒。


    “叫我沈漠然就行,我隻會做這一樣,隻因吾妻在世時,很喜歡吃。”沈漠然迴答道,“今日確實是在下無禮,義母已經又教誨過我一次,他老人家聽紀姑娘說起過愛吃桂花糕,便叫我準備了,前來再賠不是。”


    “不用賠禮了,真的,我不生氣,”紀長樂抓緊了桂花糕,“不過……這糕點我是要吃的。”


    京中少有如此率真可愛的女子,沈漠然笑答:“糕點是送給你的,自然讓你吃。”


    紀長樂在吃上可是有八百個心眼子:“沈大人,這糕點是怎麽做的啊?我好想學一學,這樣以後也能吃到。”


    曾經,也是臨秋末晚,也是歲月靜好,他的妻也對他親手做的桂花糕欲罷不能,仰著笑臉滿眼期待。


    沈漠然的心突然一痛,但還是平靜地迴答道:“糯米手打,比較勁道,桂花取蕊,香氣更濃。紀姑娘若是想學,改天我再做一遍就好。”


    紀長樂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她隻當是自己累了,便匆忙與沈漠然約定:“一言為定,我要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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