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朝廷對王肇等人的判決下來之後,劉過思來想去,最後還是下定決心改變點什麽,他不是這時代的人,沒辦法像這時代的普通士大夫那樣視普通百姓的性命如草芥。


    下定決心後,劉過把澶州的事情委托給蔣彪和趙偁,自己快馬加鞭趕往東京。


    雖然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可是等劉過趕到東京時天還是黑了,大內的宮門已經上鎖,劉過無法進宮麵見太皇太後,正在宮門前踟躕,忽然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廝上前問劉過是不是劉官人?


    劉過自然迴答是,那小廝便將一個紙條塞在他手裏,然後飛也似地跑了。


    劉過莫名其妙,展開紙條一看,隻見上麵寫著兩行娟秀的小字:“人命關天,其他勿算。”他越發疑惑,想要查問紙條從何而來,可是那小廝已經走遠,想要追迴已經來不及了。


    劉過滿心疑竇的收起紙條,侍衛問他:“劉官人是否先要迴家?”


    劉過看了眼緊閉的宮門,知道今天不可能再進宮了,但是他私自離開河北,已經是大不韙,要是此刻又迴家的話,更是更給人以口實,稍一思索後,便道:“先在附近找家客棧住下吧。”


    侍衛顯然也知道劉過此時迴家不妥,聞言毫不意外,低頭答了聲“是”。去找了間客棧,劉過便暫時先住進了客棧。


    夜已經深了,但是劉過躺在床上還是翻來覆去睡不著,他一會兒想想近在咫尺的家人,一會兒想自己這次貿然進京是否太過冒險,一會兒又想明天見到太皇太後和朝中的相關大臣後該如何說服他們。想著想著,又忽然記起那張神秘的紙條。劉過翻身坐起來,將紙條拿在手裏反複思索,上麵這八個字到底是什麽意思?


    想了大約一刻鍾,劉過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這不就是在提醒我明天該從哪方麵說服太皇太後和朝中的那幹大佬嘛!”


    雖然宋朝建立初年,太祖趙匡胤大力治貪,殺掉了一大批貪官汙吏,可是那都是老黃曆了,劉過自己現在要是拿王肇貪汙說事,肯定會被朝中那群士大夫出身的官員當作“人民公敵”看待,就算自己搬出宋律和太祖朝的先例讓對方屈服,對方心中肯定也把自己當成了不通實務的二杆子,以後還怎麽在官場混。但是我就隻抓住王肇他們殺害苟知縣和清豐縣五十六名普通老百姓的命案不放,難道他們還會說殺人是對的不成?這樣一來,大家也隻認為我是為那些死去的冤魂抱不平,不會將為視為敵人。


    想通了這點,劉過便一身輕鬆地躺下睡覺了,閉上眼睛,忍不住又想那個暗中指點自己的人是何方神聖?


    第二天一早,劉過洗漱後便直奔大內,今日值守宮門的守衛剛好認識他,見劉過走近,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詫異道:“劉說書不是在河北治理黃河嗎,怎麽迴來了?”


    劉過微微一笑,道:“我有要事要親自稟告太皇太後,還請這位大哥代為通報一聲。”


    侍衛早就知道劉過是太皇太後身邊的紅人,不敢耽擱,連忙進去通報,過了一炷香的時候,侍衛出來給劉過說:“太皇太後讓您進去。”


    劉過謝過了那侍衛,進宮一路前往垂拱殿,但垂拱殿值班的內侍說太皇太後去參加朝會了,讓劉過在門口等候。劉過又在垂拱殿外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見參加完朝會的太皇太後迴來,劉過目送著太皇太後在一群太監的簇擁下進了大殿,過了一會兒,梁惟簡出來對劉過說:“太皇太後宣你進去。”


    劉過連忙謝過了他,跟著梁惟簡屁股後麵進了大殿,遠遠就對太皇太後大禮參拜道:“臣劉過拜見太皇太後。”


    太皇太後瞥了眼劉過,不悅道:“劉卿重任在身,為何不經傳召就私自入京?”


    “臣有要事要當麵稟告太皇太後,這才貿然進京,還請太皇太後贖罪。”


    太皇太後聞言雖然臉上還有些不悅,不過擺了擺手,吩咐劉過道:“起來吧。有什麽要事快說。”


    “謝太皇太後。”劉過順勢站了起來,拱了拱手道:“澶州知州王肇,夥同商人鄧朝,殺害前清豐縣知縣苟道梅,又指使清豐縣縣令吳琅非,將清豐縣常平倉附近十二戶五十六人沉入黃河,情節極其嚴重,犯罪手段極其殘忍,影響極其惡劣,澶州民怨沸騰,臣懇請對王肇等人從嚴從重處罰,以召示朝廷對此等天人共憤之惡劣行為嚴懲不貸,告訴我大宋子民朝廷始終是公平公正,絕不偏袒任何人,還我大宋一個朗朗乾坤。”


    王肇的案子影響的確惡劣,相關卷宗太皇太後已經看過,也已經親批了刑部、大理寺的處理結果,聞言不由得皺了皺眉,道:“這案子不是已經判了嗎?”


    劉過躬身迴答:“臣在澶州時,是已經看到了刑部和大理寺的批文,可是對王肇和吳琅非這樣的罪魁禍首,殺人魔王,隻是流放了事,此結果還沒有公布,民眾得到消息者已經聚集知州衙門,聲稱判決不公,臣也覺得,此案確實是判的輕了,這才連忙趕迴東京,請太皇太後重新發落。”


    劉過說著從袖子裏拿出一封公文,正是那份判決書。又往裏麵摸了摸,取出另幾張紙,卻是一份老百姓的請願書。自然決定了要讓朝廷收迴成命,劉過自然要做好準備,這封請願書便是他授意那些老百姓寫的,上麵還有他們的畫押和手印。


    梁惟簡看向太皇太後,後者點了點頭,他便上前接過那份判決書和老百姓的請願書,呈上去放在太皇太後麵前的案上。


    判決書的內容太皇太後已經知道,她伸手將那份請願書拿起來,隻見上麵簡要地寫了王肇和王琅非等人犯下的罪行,用大段筆墨描寫老百姓要求嚴懲王肇等人的請願,最後是密密麻麻的畫押和手印。看著那些大小不一、淩亂不堪的畫押的手印,太皇太後仿佛看到無數個飽含怨念的老百姓跪在他麵前,滿臉希冀地看著她。


    太皇天後猶豫了片刻,對旁邊的梁惟簡說:“去把大理寺少卿以上、刑部侍郎以上當值大臣叫來。”


    “是。”梁惟簡偷偷瞄了劉過一眼,退下去叫人不提。


    梁惟簡一走,大廳裏就隻剩下了劉過和太皇太後、以及服侍太皇太後的兩名內侍四人,劉過這時才有空去打量一下對方,隻見才一個月不見,太皇太後臉上的皺紋更深、氣色更蒼白,隱隱可見病容,心道“看來太皇太後已經病的不輕。”


    趁這個機會,太皇太後也在打量劉過,淡淡地道:“劉過,你應該知道,沒有朝廷的詔令,你私自離開河北,即便是這案子能改判,對你個人而言,也是大大的不妥。”


    劉過謙卑地躬下身子,拱手道:“臣明白,但是得知那麽多人因為王肇等人的一己之私死於非命,他們的家人整日以淚洗麵,卻敢怒不敢言,而劊子手王肇隻是被流放,臣就心如刀絞,所以即便是知道此舉對臣大大的不利,但是臣還是連忙趕迴東京,請求朝廷改判。”


    太皇太後細長的眸子威嚴地凝視著劉過,想要從他臉上看到他的企圖,不過她隻看到一個心懷坦蕩、問心無愧的年輕人,就那麽坦坦蕩蕩地站在她的麵前。


    劉過的確是問心無愧,所以這時候被太皇太後逼問,也能做到君子坦蕩蕩。


    這時梁惟簡迴來,迴稟說:“太皇太後,大理寺和刑部的各位官人到了。”


    太皇太後從劉過臉上收迴目光,吩咐道:“宣。”


    梁惟簡拖著長長的尾音宣相關人等進殿,劉過見進來五六個穿紅著紫的高官,向太皇太後行了禮,垂手站在一旁。


    太皇太後簡單地把宣他們來的目的說了一下,然後讓梁惟簡把劉過帶來的那份請願書呈給他們觀看。那些大臣早就看到了大殿中的劉過,隻是不好說話,看完請願書後,麵容清瘦的刑部尚書瞥了劉過一眼,向太皇太後拱手道:“臣可以擔保,之前對王肇等人的判決絕對是合理合法的,臣等並未徇私,判決的結果也公平公正。”


    圓圓胖胖的的大理寺卿也拱手道:“臣等也是根據劉使者提供的材料,嚴格核實,認為刑部的判決並無不妥之處。”


    劉過卻忽然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此乃天經地義,我大宋律法也有相關規定,王肇等人以極其殘忍的手段殺害苟知縣、以及清豐縣五十六條人命,涉事的一幹從犯已經被判處了死刑,反而王肇和吳琅非兩個主犯隻是流放,怎能說是公平公正?”


    刑部尚書麵色不善地看了劉過一眼,心道:“此人怎麽迴事,難道吃錯藥了不成,普通小民的判決能和士大夫一樣嗎?”威嚴地道:“不殺士大夫,是我朝的祖宗家法,劉使者不是也曾說過嗎?所以怎能將刀駑加於朝廷命官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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